依影在催促我回乡寻鼓的过程中ณ向我灌输了许多关于鼓的知识，她不假思索便滔滔不绝地引经据典是我习惯已久的，但过去我对她的这种卖弄总是嗤之以鼻，此时我才惊异于她的渊博，我觉得像她这样的人早ຉ该死掉去追随她如此熟悉的古人。历史学家都是这样，成天与鬼打交道。翻着《录鬼簿》却不肯让出他占据的阳间领地，正如判官，成天翻看着活人的档案，却不肯离开他处在阎罗殿的破桌子。
“神农氏造过‘土鼓’，”她说，“这是历史上第一面鼓。”
“土鼓？泥土做的鼓？”我哈哈大笑，“出的是什么เ声音？就算烧成陶瓷，他的产量必须非常高，因为ฦ它一次性使用，一敲就碎，很时髦的。”
“这你就不懂了。古代有‘八音分类法’，按制造乐器的材料分，有金、石、土、革、丝、木、匏、竹八类，土就是其中之一，”她得意洋洋地说，在讲述陈年旧ງ事时她总是露出这种动人的神色，“黄帝在与蚩尤作战时制造的是革鼓。他从东海流波山上猎获了一种叫做‘夔’的动物，用它的皮盖在木质鼓腔上就做成了。”
接着她描述了夔这种动物。它的形状像牛，全身青黑色，出幽幽的光亮，头上不长角，而且只有一只脚๐。至于一只脚怎么เ行走，她不慌不忙地引用了《庄子》的话：“踔而行。”这种动物目光如电，叫声如雷，十分威武雄壮。当时黄帝ຓ为ฦ它的叫声所倾倒，就剥下它的皮制成八十面鼓，让玄女娘娘亲自击鼓，顿ู时声似雷霆，直传出五百里。这就是后世“击鼓进军，鸣金收兵”的来历。
然后她描述了作为乐่器的鼓，与作为作战壮军威、行号令的鼓的不同打击法，对《诗经》中的“钟็鼓乐之”与《左传》中的“旝动而鼓”作了区别ี，还举出了师旷、祢衡、曹刿๕、马援等等乱ກ七八糟的名字，最后总结说：
“两种击鼓法在梁红玉身上得到เ了融合，”她洋洋自得地举ะ起食指，“你知道梁红玉是名将韩世忠的夫人，黄天荡一役亲自击鼓，大获全胜。而她原来是艺妓出身，擅长击鼓。”
我恹恹欲睡地听着她如数家珍，这时才如梦方แ醒，说：“梁红玉我知道，我至少知道两个ฐ打鼓的人。一个ฐ是梁红玉，她在我们始宁县左近的汤浦训练过军队，她的鼓法一直传下来，但此人正史上似乎没有记载。到明末清初又出了一个ฐ叫做崔训正的鼓手，人称鼓王崔，不过这鼓王崔结局很惨，究竟怎样要问老年人去，他们对所有鼓王崔的传说都了如指掌，你真该听听－－而且《始宁县志》里也有记载，别的书里大概也有，你可以去翻翻看。”
“这里面有文章，大有文章，可以搞一本地方风俗史什么的。”她兴致勃勃地说，“你赶紧去找那个铜鼓，说不定是梁红玉或鼓王崔的遗物呢。”
“鼓王崔跟我有什么เ关系？”我想她虽然对那个ฐ也许是子虚乌有的铜鼓念兹在兹，但并不真的指望能看见它，谁能找到许多年前梦见过的东西呢？她只是说说而已，常常要我讲鼓王崔的故事，每讲一回就对她那本一直不见动笔的地方แ风俗史产生一回兴趣，有时还弄点史料给我看，催我去始宁老家问问，“我若回去一趟，年休假就完了。”就这样，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劝着，我有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推托着，延宕到某一天，与顾左在舞厅邂逅。
那天我闲着无聊，就应朋友之邀去明日舞厅。其实我不会跳舞，但那段日子我喜欢凑热闹，还觉得不凑凑热闹活着非常可疑，你只要跳出你的生活看看自己，这种感觉就没法避免。我们先在夜排挡喝了几瓶啤酒，大概ฐ九点钟็，哼着乱七八糟的歌冲进了舞厅。
我坐在沙上打瞌睡，迷迷糊糊中想着跳舞究竟是怎么回事，按照事先设计好的步法，人人机械地重复着，而且每天晚上乐่此不疲，这不仅仅可笑，还说明人们已๐严å重缺乏็想象力和创造力。他们沉醉其中，实际上是无力面对生命，麻木而肤浅经受生活，既ຂ不是享受生活的美丽ษ也不是忍受生活的磨难。他们浮在生活表面，不过是一群泡沫人，不是不敢面对而是没有能ม力面对内心的人。
当迪斯科音乐响起时，舞池里出现了奇迹，所有跳舞的人都涌到一面大镜子前扭动身子，并津津有味地观赏自己变形的丑怪动作，令人想起纳西索斯ั。我想我喝得太多了，恶心得很。我站起来向厕所走去，在杂乱ກ的灯光中撞上了一个人，他把我扶住，说：“走好。”
“你他妈的不是顾左ุ吗。”我说。
也没有与在舞池里顾影自恋的朋友告别，我和顾左ุ就出去，找了家茶馆坐下。那ว是哪家茶馆，我现在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顾左是我的一个熟人。我是说，我认识他，但怎么认识他的早已想不起来了。总之ใ是在什么娱乐่场所频频相遇，就成了朋友了。我记得他是一个ฐ生意人，至于是经理还是什么就不知道了。听说有一次他在生意场上一败涂地，大家都以为ฦ他将在这城市消เ失，不知怎么的他又回来了，狠狠了一笔，大宴宾客，这一壮举曾在本城商界轰传一时。我的几个同学也混迹商界，他们有时也请我在他们的酒会之ใ类场合忝陪末座，大概就在这样的觥筹交错之中ณ与顾ุ左ุ认识了。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