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含氣之類所甘嗜者，口腹不異。人甘五谷，惡虫之食；自生天地之ใ間，惡虫之ใ出。設虫能言，以此非人，亦無以詰也。夫虫之在物間也，知者不怪，其食萬物也不謂之災。
且夫含血氣之ใ生也，行則背在上而腹在下；其病若死，則背在下而腹在上。何則？
女媧銷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鰲足以立四極。天不足西北，故日月移焉；地不足東南，故百川注焉。此久ื遠之文，世間是之ใ言也。文雅之人，怪而無以非，若非而無以奪，又恐其實然，不敢正議。以天道人事論之，殆虛言也。
車張十石之弩，恐不能入〔石〕一寸，失〔矢〕摧為三，況以一人之力，引微弱之弓，雖加精誠，安能沒衛？人之精乃氣也，氣乃力也。有水火之難，惶惑恐懼，舉徙器物，精誠至矣，素舉一石者倍舉二石。然則見伏石射之ใ，精誠倍故，不過入一寸，如何謂之沒衛乎？如有好用劍者，見寢石，懼而斫之ใ，可復謂能斷石乎？以勇夫空拳而暴虎者，卒然見寢石，以手椎之，能令石有跡乎ๆ？
宋、衛、陳、鄭之俱災也，氣變見天。梓慎知之，請於子產有以除之，子產不聽。天道當然，人事不能卻也。使子產聽梓慎，四國能無災乎ๆ？堯遭鴻水時，臣必有梓慎、子韋之知矣。然而不卻除者，堯與子產同心也。案子韋之言曰：“熒惑，天使也；心，宋分野也。禍當君。”審如此言，禍不可除，星不可卻也。若夫寒溫失和，風雨不時，政事之家，謂之ใ失誤所致，可以善政賢行變而復也。
或以大才之臣，遇大才之主ว，乃有遇不遇，虞舜、許由á、太公、伯夷是也。虞舜、許由á俱聖人也，并生唐世，俱面於堯。虞舜紹๗帝統，許由入山林。太公、伯夷俱賢也，并出周國，皆見武王。太公受封，伯夷餓死。夫賢聖道同、志合、趨齊，虞舜、太公行偶，許由、伯夷操違者，生非其世，出非其時也。道雖同，同中有異，志雖合，合中有離。何則？道有精粗，志有清濁也。許由，皇者之輔也，生於帝者之ใ時；伯夷，帝者之佐也，出於王者之世，并由á道德，俱發仁義。主行道德不清，留แ；主ว為仁義不高，不止，此其所以不遇也。堯混舜濁，武王誅殘，太公討暴，同濁皆粗，舉措均齊，此其所以為遇者也。故舜王天下，皋陶佐政，北人無擇深隱不見；禹王天下，伯益輔治，伯成子高委位而耕。非皋陶才愈無擇，伯益能出子高也，然而皋陶、伯益進用，無擇、子高退隱，進用行偶，退隱操違也。退隱勢異，身雖屈，不願進；人主不須其言，廢之意亦不恨，是兩不相慕也。
斯ั天以雷電誅無道也。”
帝乙之惡，孰與桀、紂？鄒伯奇論桀、紂â惡不如亡秦，亡秦不如王莽，然而桀、紂、秦、莽之地〔死〕，不以雷電。孔子作《春秋》，采毫毛之善，貶ย纖介之惡，采善不逾其美，貶惡不溢其過。責ฒ小以大，夫人無之。成王小疑，天大雷雨。如定以臣葬公，其變何以過此！《洪范》稽疑，不悟災變者，人之才不能盡曉，天不以疑責備於ไ人也。成王心疑未決，天以大雷雨責之，殆非皇天之意。書家之說，恐失其實也。
齊世篇
語稱上世之人侗長佼好，堅強老壽，百歲左右；下世之人短小陋丑，夭折早死。何則？上世和氣純渥，婚姻以時，人民稟善氣而生，生又不傷，骨節堅定，故長大老壽，狀貌美好。下世反此，故短小夭折，形面丑惡。此言妄也。
夫上世治者，聖人也；下世治者，亦聖人也。聖人之德，前後不殊，則其治世，古今不異。上世之天，下世之天也。天不變易，氣不改更。上世之ใ民，下世之民也，俱稟元氣。元氣純ภ和，古今不異，則稟以為形體者，何故不同？夫稟氣等則懷性均，懷性均則體同，形體同則丑好齊，丑好齊則夭壽適。一天一地，并生萬物。萬物之生，俱得一氣。氣之ใ薄渥，萬世若一。帝王治世，百代同道。人民嫁娶，同時共禮。雖言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法制張設，未必奉行。何以效之？以今不奉行也。禮樂之制，存見於ไ今，今之人民，肯行之ใ乎？今人不肯行，古人亦不肯舉。以今之ใ人民，知古之ใ人民也。
〔人，物也；〕物，亦物也。人生一世，壽至一百歲。生為十歲儿時，所見地上之物，生死改易者多。至於百歲，臨且死時，所見諸物，與年十歲時所見，無以異也。使上世下世，民人無有異，則百歲之間，足以卜筮。六畜長短，五谷大小，昆虫、草木、金石、珠玉、蜚、蠕動、行、喙息，無有異者，此形不異也。古之水火，今之水火也。今氣為水火也，使氣有異，則古之水清火熱，而今水濁火寒乎ๆ？
人生長六七尺，大三四圍，面有五色，壽至於百，萬世不異。如以上世人民侗長佼好，堅強老壽，下世反此；則天地初立，始為人時，長可如防風之君，色如宋朝，壽如彭祖乎？從當今至千世之後，人可長如莢英，色如嫫母，壽如朝生乎ๆ？王莽之時，長人生長一丈，名曰霸出。建武年中，穎川張仲師長一丈二寸，張湯八尺有余，其父不滿五尺，俱在今世，或長或短。儒者之ใ言，竟非〔大〕誤也。語稱上世使民以宜，傴者抱關，侏儒俳優。
如皆侗長佼好，安得傴侏之人乎ๆ？
語稱上世之人質朴易化，下世之人文薄難治，故《易》曰：“上古之時，結繩以治，後世易之以書契。”
先結繩，易化之故；後書契，難治之驗也。故夫宓犧之前，人民至質朴，臥者居居，坐者于于，群居聚處，知其母不識其父。至宓犧時，人民頗文，知欲詐愚，勇欲恐怯，強欲凌弱，眾欲暴寡，故宓犧作八卦以治之。至周之時，人民文薄，八卦難復因襲，故文王衍為六十四，極其變使民不倦。
至周之時，人民久〔文〕薄，故孔子作《春秋》，采毫毛之善，貶纖介之惡，稱曰：“周監于二代，郁郁๗乎文哉！吾從周。”孔子知世浸ฤ弊，文薄難治，故加密致之ใ罔，設纖微之禁，檢狎〔押〕守持，備具悉極。此言妄也。
上世之人所懷五常也，下世之人亦所懷五常也。俱懷五常之ใ道，共稟一氣而生，上世何以質朴，下世何以文薄？彼見上世之ใ民飲血茹毛，無五谷之食，後世穿地為井，耕土種谷，飲井食粟，有水火之調；又見上古岩居穴處，衣禽獸之皮，後世易以宮室，有布帛ຑ之飾，則謂上世質朴，下世文薄矣。
夫器業變易，性行不異。然而有質朴文薄之語者，世有盛衰，衰極久ื有弊也。譬猶衣食之於人也，初成鮮完，始熟香潔，少久穿敗，連日臭茹矣。文質之法，古今所共。一質一文，一衰一盛，古而有之，非獨今也。何以效之？傳曰：“夏后氏之王教以忠。上教以忠，君子忠，其失也，小人野。救野莫如敬，殷〔之ใ〕王之教以敬。上教用敬，君子敬，其失也，小人鬼。救鬼莫如文，故周之ใ王教以文。上教以文，君子文，其失也，小人薄。
救薄莫如忠，承周而王者，當教以忠。”
夏所承唐、虞之教薄，故教以忠；唐、虞以文教，則其所承有鬼失矣。世人見當今之ใ文薄也，狎侮非之，則謂上世朴質，下世文薄。猶家人子弟不謹，則謂他家子弟謹良矣。
語稱上世之人重義輕身，遭忠義之ใ事，得己所當赴死之分明也，則必赴湯趨鋒，死不顧恨。故弘演之節，陳不占之義，行事比類，書籍所載，亡命捐身，眾多非一。今世趨利苟生，棄義妄得，不相勉以義，不相激以行，義廢身不以為累็，行隳事不以相畏。此言妄也。
夫上世之ใ士，今世之士也，俱含仁義之性，則其遭事并有奮身之節。古有無義之人，今有建節之士。善惡雜廁，何世無有。述事者好高古而下今，貴所聞而賤所見。辨士則談其久者，文人則著其遠者。近有奇而辨不稱，今有異而筆不記。若夫琅邪儿子明，歲敗之時，兄為飢人所食，自縛叩頭，代兄為食，餓人美其義，兩舍不食。
兄死，收養其孤，受不異於己之子，歲敗谷盡，不能ม兩活，餓殺其子，活兄之子。臨淮許君叔亦養兄孤子，歲倉卒之時，餓其親子，活兄之子，與子明同義。會稽孟章父英為郡決曹掾，郡將撾殺非辜，事至覆考，英引罪自予，卒代將死。章后復為郡ຉ功曹，從役攻賊โ，兵卒北敗，為賊所射，以身代將，卒死不去。此弘演之節，陳不占之義，何以異？當今著文書者，肯引以為比喻乎？比喻之証，上則求虞、夏，下則索殷、周。秦、漢之ใ際，功奇行殊，猶以為后。又況當今在百代下，言事者目親見之乎？
畫工好畫๙上代之人，秦、漢之士，功行譎奇，不肯圖。〔不肯圖〕今世之士者，尊古卑今也。貴鵠賤雞，鵠遠而雞近也。使當今說道深於孔、墨，名不得與之同；立行崇於曾、顏，聲不得與之ใ鈞。何則？世俗之性，賤所見貴所聞也。有人於此，立義建節，實核其操，古無以過。為文書者，肯載於ไ篇籍，表以為行事乎？作奇論，造新文，不損於前人，好事者肯舍久遠之書，而垂意觀讀之乎？揚子云作《太玄》，造《法言》，張伯松不肯壹觀，與之并肩，故賤其言。使子云在伯松前，伯松以為金匱矣！
語稱上世之ใ時，聖人德優，而功治有奇。故孔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ษ乎其有文章也！”
舜承堯不墮洪業，禹襲舜不虧大功。其後至湯，舉兵代桀，武王把鉞討紂，無巍巍蕩蕩之ใ文，而有動兵討伐之言。蓋其德劣而兵試，武用而化薄。化薄，不能ม相逮之明驗也。及至秦、漢，兵革云擾，戰力角勢，秦以得天下。既得在下，無嘉ล瑞之美，若協和萬國、鳳皇來儀之類，非德劣不及，功薄不若之徵乎？此言妄也。
夫天地氣和，即生聖人。聖人之治，即立大功。和氣不獨在古先，則聖人何故獨優！世俗之ใ性，好褒古而毀今，少所見而多所聞。又見經傳增賢聖之美，孔子尤大堯、舜之功。又聞堯、禹〔舜〕禪而相讓，湯、武伐而相奪。則謂古聖優於今，功化渥地後矣。夫經有褒增之文，世有空加之言，讀經覽書者所共見也。孔子曰：“紂之不善，不若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
世常以桀、紂與堯、舜相反，稱美則說堯、舜，言惡則舉紂、桀。孔子曰“紂之不善不若是之甚也”，則知堯、舜之德不若是其盛也。
堯、舜之ใ禪，湯、武之ใ誅，皆有天命，非優劣所能ม為，人事所能成也。使湯、武在唐、虞，亦禪而不伐；堯、舜在殷、周，亦誅而不讓。蓋有天命之實，而世空生優劣之ใ語。經言協和萬國，時亦有丹朱；鳳皇來儀，時亦有有苗；兵皆動而并用，則知德亦何優劣而小大也！
世論桀、紂之惡，甚於亡秦。實事者謂亡秦惡甚於桀、紂â。秦、漢善惡相反，猶堯、舜、桀、紂相違也。亡秦與漢皆在後世，亡秦惡甚於桀、紂â，則亦知大漢之德不劣於唐、虞也。唐之ใ萬國，固增而非實者也。有虞之鳳皇，宣帝貼已五致之矣。孝明帝符瑞并至。夫德優故有瑞，瑞鈞則功不相下。宣帝、孝明如劣不及堯、舜，何以能致堯、舜之ใ瑞？光武皇帝龍興鳳舉，取天下若拾遺，何以不及殷湯、周武？世稱周之成、康不虧文王之隆，舜巍巍不虧堯之盛功也。方แ今聖朝承光武，襲孝明，有浸酆溢美之化，無細小毫發之虧，上何以不逮舜、禹，下何以不若成、康！世見五帝、三王事在經傳之上，而漢之ใ記故，尚為文書，則謂古聖優而功大，後世劣而化薄矣！
論衡卷第十九
宣漢篇
儒者稱五帝、三王致天下太平，漢興已來，未有太平。彼謂五帝、三王致太平，漢未有太平者，見五帝、三王聖人也，聖人之德能致太平；謂漢不太平者，漢無聖帝ຓ也，賢者之化，不能太平。又見孔子言“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方今無鳳鳥、《河圖》，瑞頗未至悉具，故謂未太平。此言妄也。
夫太平以治定為效，百姓以安樂為符。孔子曰：“修己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
百姓安者，太平之驗也。夫治人以人為主，百姓安而陰陽和，陰陽和則萬物育，萬物育則奇瑞出。視今天下，安乎？危乎ๆ？安則平矣，瑞雖未具，無害於平。故夫王道定事以驗，立實以效，效驗不彰，實誠不見。時或實然，証驗不具。是故王道立事以實，不必具驗。聖主ว〔王〕治世，期於平安，不須符瑞。
且夫太平之瑞，猶聖主ว〔王〕之相也。聖王骨法未必同，太平之ใ瑞何為當等？彼聞堯、舜之時，鳳皇、景星皆見，《河圖》、《洛書》皆出，以為後王治天下，當復若等之物，乃為太平。用心若此，猶謂堯當復比齒，舜當復八眉也。夫帝王聖相，前後不同，則得瑞古今不等。而今王無鳳鳥、《河圖》，為〔謂〕未太平，妄矣。孔子言鳳皇、《河圖》者，假前瑞以為語也，未必謂世當復有鳳皇與《河圖》也。夫帝王之瑞，眾多非一，或以鳳鳥、麒麟，或以《河圖》、《洛書》，或以甘露、醴泉，或以陰陽和調，或以百姓安。今瑞未必同於古，古應未必合於今，遭以所得，未必相襲。何以明之ใ？以帝王興起，命祜〔佑〕不同也。
周則烏、魚，漢斬大蛇。推論唐、虞，猶周、漢也，初ม興始起，事效物氣，無相襲者。太平瑞應ำ，何故當鈞？以已至之瑞，效方來之應，猶守株待兔之ใ蹊，藏身破之ใ路也。
天下太平，瑞應各異，猶家人富殖，物不同也：或積米谷，或藏布帛，或畜牛馬，或長田à宅。夫樂米谷不愛布帛ຑ，歡牛馬不美田宅，則謂米谷愈布帛，牛馬勝田宅矣。今百姓安矣，符瑞至矣，終謂古瑞《河圖》、鳳皇不至，謂之未安，是猶食稻之人入飯稷之鄉，不見稻米，謂稷為非谷也。實者，天下已太平矣，未有聖人何以致之ใ，未見鳳皇何以效實！問世儒不知聖，何以知今無聖人也？世人見鳳皇，何以知之ใ？既ຂ無以知之，何以知今無鳳皇也？委不能知有聖與無，又不能別鳳皇是鳳與非，則必不能定今太平與未平也。
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然後仁。”
三十年而天下平〔也〕。
漢興，至文帝時二十余年，賈誼創議以為天下洽和，當改正朔、服色、制度，定官名，興禮樂。文帝初ม即位，謙讓未遑。夫如賈生之議，文帝時已太平矣。漢興二十余年，應孔子之ใ言“必世然後仁”也。漢一代〔世〕之年數已๐滿，太平立矣，賈生知之。況至今且三百年，謂未太平，誤也。且孔子所謂一世，三十年也；漢家三百歲，十帝耀德，未平，如何？夫文帝之時，固已平矣，歷世持〔治〕平矣。至平帝時，前漢已滅，光武中興，復致太平。
問曰：“文帝有瑞，可名太平；光武無瑞，謂之太平，如何？”
曰：夫帝王瑞應ำ，前後不同。雖無物瑞，百姓宁集，風氣調和，是亦瑞也。何以明之？帝王治平，升封太山，告安也。秦始皇升封太山，遭雷雨之變，治未平，氣未和。光武皇帝ຓ升封，天晏然無云，太平之應ำ也，治平氣應。光武之時，氣和人安，物瑞等至，人氣已驗，論者猶疑ທ。孝宣皇帝元康二年，鳳皇集於太山，後又集於新平。四年，神雀集於長樂宮，或集於上林，九真獻麟。神雀二年，鳳皇、甘露降集京師。
四年，鳳皇下杜陵及上林。五鳳三年，帝祭南郊，神光并見，或興子〔於ไ〕谷，燭耀齋宮，十有余日〔刻๑〕。明年，祭後土，靈光復至，至如南郊之時；甘露、神雀降集延壽萬歲宮。其年三月，鸞鳳集長樂宮東門中樹上。甘露元年，黃龍至，見於新า丰，醴泉滂流。彼鳳皇雖五六至，或時一鳥而數來，或時異鳥而各至。麒麟、神雀、黃龍、鸞鳥、甘露、醴泉，祭後土、天地之時，神光靈耀，可謂繁盛累積矣。孝明時雖無鳳皇，亦致〔麒〕麟、甘露、醴泉、神雀、白雉、紫芝、嘉禾，金出鼎見，離木復合。五帝ຓ、三王，經傳所載瑞應ำ，莫盛孝明。如以瑞應效太平，宣、明之ใ年倍五帝、三王也。夫如是，孝宣、孝明可謂太平矣。
能致太平者，聖人也，世儒何以謂世未有聖人？天之稟氣，豈為前世者渥，後世者泊哉！周有三聖，文王、武王、周公并時猥出。漢亦一代也，何以當少於周？周之ใ聖王，何以當多於漢？漢之高祖、光武，周之文、武也。文帝、武帝、宣帝、孝明、今上，過周之成、康、宣王。非以身生漢世，可褒ຐ增頌嘆，以求媚稱也；核事理之ใ情，定說者之實也。俗好褒遠稱古，講瑞〔則〕上世為美，論治則古王為賢，睹奇於今，終不信然。使堯、舜更生，恐無聖名。獵者獲禽，觀者樂獵，不見漁者，之心不顧也。是故觀於ไ齊不虞魯，游於楚不歡宋。唐、虞、夏、殷同載在二尺四寸，儒者推〔抽〕讀，朝夕講習，不見漢書，謂漢劣不若，亦觀獵不見漁，游齊、楚不願宋、魯也。使漢有弘文之人，經傳漢事，則《尚書》、《春秋》也，儒者宗之ใ，學者習之，將襲舊六為七，今上、上王至高祖皆為聖帝矣。觀杜撫、班固等所上《漢頌》，頌功德符瑞，汪深廣，滂沛無量，逾唐、虞，入皇域，三代隘辟，厥深沮也。殷監不遠，在夏后之世。且舍唐、虞、夏、殷，近與周家斷量功德，實商優劣，周不如漢。
何以驗之？周之ใ受命者文、武也，漢則高祖、光武也。文、武受命之降怪，不及高祖、光武初起之ใ佑；孝宣、〔孝〕明之瑞，美於周之成、康、宣王。孝宣、孝明符瑞，唐、虞以來，可謂盛矣。今上即命，奉成持滿，四海ร混一，天下定宁，物瑞已極，人應訂〔斯ั〕隆。唐世黎民雍熙ກ，今亦天下修仁，歲遭運氣，谷頗不登，路無絕道之憂，深幽無屯聚之奸。周家越常獻白雉，方今匈奴、鄯善、哀牢貢獻牛馬。周時僅治五千里內，漢氏廓土收荒服之外。牛馬珍於白雉，近屬不若遠物。古之戎狄，今為中國；古之ใ人，今被朝服；古之露，今冠章甫；古之ใ跣跗，今履商〔高〕舄。以盤石為沃田，以桀暴為良民，夷坎坷為平均，化不賓為齊民，非太平而何？夫實德化則周不能過漢，論符瑞則漢盛於周，度土境則周狹於ไ漢，漢何以不如周？獨謂周多聖人，治致太平？儒者稱聖泰隆，使聖卓而無跡；稱治亦泰盛，使太平絕而無續也。
恢國篇
顏淵喟然嘆曰：“仰之彌高，鑽之ใ彌堅。”
此言顏淵學於孔子，積累歲月，見道彌深也。《宣漢》之篇，高漢於ไ周，擬漢過周，論者未極也。恢而極之，彌見漢奇。夫經熟講者，要妙乃見；國極論者，恢奇彌出。恢論漢國在百代之ใ上，審矣。何以驗之？黃帝ຓ有涿鹿之戰，堯有丹水之師，舜時有苗不服，夏啟有扈叛逆，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ใ。周成王，管、蔡ກ悖亂，周公東征。前代皆然，漢不聞此。高祖之時，陳反，彭越叛，治始安也。孝景之時，吳、楚興兵，怨晃錯也。匈奴時擾，正朔不及，無荒之ใ地，王功不加兵，今皆內附，貢獻牛馬。此則漢之威盛莫敢犯也。
紂為至惡，天下叛之。武王舉兵，皆願就戰，八百諸侯，不期俱至。項羽惡微，號而用兵，與高祖俱起，威แ力輕重，未有所定，則項羽力勁。折鐵難於摧木，高祖誅項羽，折鐵；武王伐紂，摧木：然則漢力勝周多矣。凡克敵一則易，二則難。湯、武伐桀、紂â，一敵也；高祖誅秦殺項，兼勝二家，力倍湯、武。武王為殷西伯，臣事於紂，以臣伐周〔君〕，夷、齊恥之，扣馬而諫，武王不聽，不食周粟，餓死陽。高祖不為秦臣，光武不仕王莽，誅惡伐無道，無伯夷之譏，可謂順於ไ周矣。
丘由易以起高，淵易以為深。起於微賤，無所因階者難；襲爵乘位，尊祖統業者易。堯以唐侯入嗣帝位，舜以司徒因堯授禪，禹以司空緣功代舜，湯由七十里，文王百里〔為西伯〕，武王為西伯襲文王位三郊。五代之ใ起，皆有因緣，力易為也。高祖從亭長提三尺劍取天下，光武由白水奮威武，〔帝ຓ〕海內，無尺土所因，一位所乘，直奉天命推自然。此則起高於淵，為深於ไ丘山也。比方五代，孰者為優？
傳書或稱武王伐紂，太公陰謀食小儿以丹，令身純赤，長大教言殷亡。
殷民見儿身赤，以為天神，及言殷亡，皆謂商滅。兵至牧野，晨舉脂燭，奸謀惑民，權掩不備，周之ใ所諱也，世謂之虛。漢取天下，無此虛言。《武成》之ใ篇言，周伐紂，血流浮杵。以《武成》言之，食儿以丹，晨舉脂燭，殆且然矣。漢伐亡新，光武將五千人，王莽遣二公將三〔百〕萬人戰於昆陽，雷雨晦冥，前後不相見。漢兵出昆陽城擊二公軍，一而當十，二公兵散。天下以雷雨助漢威敵，孰與舉脂ฦ燭以人事譎取殷哉！
或云武王伐紂，紂â赴火死，武王就斬以鉞，懸其於大白之ใ旌。
齊宣王怜畔鐘之牛，睹其色之觳觫也。楚庄王赦鄭伯之罪，見其肉袒而形暴也。君子惡〔惡〕，不惡其身。紂â尸赴於火中，所見淒愴，非徒色之觳觫，袒之ใ暴形也。就斬以鉞，懸乎其，何其忍哉！高祖入咸陽，閻樂誅二世，項羽殺子嬰，高祖雍容入秦，不戮二尸。光武入長安，劉聖公已誅王莽，乘兵即害，不刃王莽之ใ死。夫斬赴火之，與貰ถ被刃者之身，德虐孰大也？豈以里之恨哉！以人君拘人臣，其逆孰與秦奪周國，莽鴆平帝也？鄒伯奇論桀、紂之惡不若亡秦，亡秦不若王莽。然則紂惡微而周誅之痛，秦、莽罪重而漢伐之輕，寬狹誰也？
高祖，母妊之時，蛟龍在上，夢與神遇；好酒貫〔貰〕飲，酒舍負à仇，及醉留臥，其上常有神怪；夜行斬蛇，蛇嫗悲哭；與呂后俱之田à廬，時自隱匿，光氣暢見，呂后輒知；始皇望見東南有天子氣，及起，五星聚於東井；楚望漢軍，云氣五色。光武且生，鳳皇集於城，嘉禾滋於ไ屋，皇妣之身，夜半無燭，空中ณ光明。初者，蘇伯阿望舂陵氣郁郁๗蔥蔥；光武起過舊廬，見氣憧憧上屬於天。五帝、三王，初生始起，不聞此怪。堯母感於赤龍，及起不聞奇佑；禹母吞薏苡，將生得玄圭；契母咽燕子；湯起白狼銜鉤；後稷母履大人之跡；文王起得赤雀；武王得魚、烏：皆不及漢太平之瑞。黃帝ຓ、堯、舜鳳皇一至，凡諸眾瑞重至者希。漢文帝黃龍、玉棒。武帝黃龍、麒麟、連木。宣帝鳳皇五至，麒麟、神雀、甘露、醴泉、黃龍、神光。平帝白雉、黑雉。孝明麒麟、神雀、甘露、醴泉、白雉、黑雉、芝草、連木、嘉禾，與宣帝同奇，有神鼎黃金之怪。一代之瑞，累仍不絕。此則漢德丰ถ茂，故瑞佑多也。孝明天崩，今上嗣位，元二之ใ間，嘉德布流。三年，零陵生芝草五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