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村里有人养过鱼，但自从养鱼的老头死了之后池塘就没有人打理了——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再后来有些人打了鱼，吃不完的便暂养在池塘里，那池塘的用处便慢慢的退化了，但好歹还有些作用。再后来，也就是二十多年前，当时的北周政-府在离村子不远的一处山脚下设立了橘香驿，驿站的设立带来了人流，带来了需求，繁荣了这附近一带，也逐渐发展出了民间集市，及周边的商圈。渐渐的，谁家打了鱼便再也没有吃不完的时候，因为那ว些鱼更多的是拿到集市上去卖掉，换成咣当咣当作响的铜子，总比养在一个无主的池塘里让人安心，于是这池塘便连最后一点暂养的功能也失去了，不可避免地日渐荒废，到เ最后竟完全干涸了，但总算还可以看得出来，这曾经是个池塘。
黎青山只能苦笑，无奈地盯着眼前这位让人又爱又恨的债主。
袖子总算是保住了，俺可就这一件稍微像样些的衣衫啊。
“俺听说，有些相马大师，只需瞧上一眼，便能将马的前世今生说得头头是道，俺瞅着你，就像是这样的高人……可是俺又听说，那ว些相马大师，大都是些老头子，个个胡子比俺头发都长，你一个半大小子，俺瞅着又不像……”
陈若兰和牛老三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底下还有这么诡异的虫子？
连本姑娘强大的杀气居然也感觉不到？
棠儿玉面如霜，再度咬牙切齿起来：“说起来真是可气。姐姐，你晓得，这些水老鸭旱地上少见，平素里就是江边最多，原因不外乎ๆ一个——它们爱吃鱼！这家伙倒是机灵，瞅准了它们这个弱点便往死里整。听说他啊，每日里弄来几尾活鱼，放到池塘里，然后在这些鸭子脖子上，用稻草系个紧实的索套，再把它们赶到池塘里……可怜的鸭子，见了鱼哪有不吃的道理，可是脖子被索ิ套套住，鱼倒是捉住了，可是根本吞不下去，只能ม卡在脖子里。这家伙就拿个ฐ桶，让这些野鸭子把鱼吐到เ桶里去，吐得出来还好，吐不出来的，他便亲自动手，用手给一条一条地挤出来。于是乎，吃了吐，吐了再吃，吃了再吐……姐姐，你给评评理，这不是欺人——欺鸭太甚吗？若是个脑子正常没毛病的人，能做出这样令人发指的事情来？！”
“在铺子后面的马厩里扔着呢……难不成还要我摆个香案，布上酒菜，当神仙一样供起来？”
“……是鸭子没错。可是……为什么……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些一看就是野鸭子，可是从行动上看，却又不像是野鸭，反倒像是经过人为驯化过的，有两只我瞧得清楚，脚上分明绑着绳子……你再认真瞧瞧……”
“等等，小兄弟，慢点慢点……”
莫名其妙的接过筷子，牛老三想也不想便往嘴里塞，谁知道初ม尝之下，一双牛眼便瞪得老大，连忙抽出筷子在碗里使劲地鼓捣几下，快速地塞进嘴中，再次品尝起来。
很快便像是吃到毒-药一样，差点跳了起来，手里已经激动的一把扯住黎青山的袖子。
“小……小兄弟，这是啥东西？”
“酱油啊，我酿的。味道咋样？”黎青山有些担心地问道，一半是担心酱油，一半是担心自己้的袖子。
牛老三不答反问：“卖吗？”
黎青山愣了一下，随即松了一口气，接着便使劲地冲牛老三点了点头。
牛老三终于放过他的袖子，指着石桌上那ว一小坛酱油，“这样一坛要卖多少个ฐ铜子？”
这下黎青山为难了，价格他还没有想好。他现在生活经验还比较有限，这个时代的物价水平到底是怎样的，他心里还没什么谱。
“别贵得太离谱，卖你牛伯一坛，中不？”
陈若兰连忙插进话来：“牛三叔，你别急嘛，黎公子已经说了，这酱油放在我们铺子里寄售，定有你的份。”
“啊……啊？”
就这东西还用寄售啊？这拿到集市上一摆，不抢得跟什么似的。牛老三有些纳闷，可大小姐说的话，他哪里敢胡乱置疑ທ，想了想，话到嘴边又给憋了回去。
陈若兰转头朝黎青山大声说道：“黎公子，上次你寄在我们铺子里售卖的那个……”
“……舔砖。”
“对，舔砖，你知道，卖得不是很好。这次为了谨慎，不如我们先坐下来，好好地商谈一下售卖的细节，争取这次能多卖些。这个ฐ酱油，你还有多少存货，打算……”
“陈姑娘，你的意思是，这东西可以放在你们铺子里售卖了？”
陈若兰假装想了一下才回应道：“可以的，可以试试。”其实她心里早已经在盘算价格和佣金的事了。
“……棠儿姑娘没意见？”黎青山说着望了棠儿一眼。
这小丫头不知道咋了，脸上仍是有些茫然，先前她还等着继舔砖之后，再次看黎青山的大笑话，谁知道这次这个酱油实在是有些惊到她了。现在画ฑ风转变太快，跟她预想的完全不是一码事，所以一时间还没有适应过来。
“棠儿姑娘方แ才在车里笑得那么เ大声，笑得我心里发慌，我以为这次这个酱油，你们肯定……得拒绝！”黎青山欠扁地看着棠儿。
“你……臭小子，这能怨我吗？要不是你上次那个砖头实在太离谱，本姑娘也不至于……笑得那么เ失态。”棠儿说到เ这里又想起一事，“再说了，不是听说你在弄什么奇怪的豆子，那诡异的程度跟你那些砖头有一拼，我方才还以为，你这次要寄售的不是砖头便是豆子之类的，能不笑吗？”
听她说起豆子，黎青山有些意外，愣了一下，随后便诡异地笑了笑：“那这个ฐ酱油……”
棠儿知道他是在报复自己้刚才对他的那ว番嘲笑，心里有些气恼，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恨恨地瞪他一眼，“这个……姐姐若说可以，那便是可以……姐姐既然来了，这些事自然还是听姐姐的，问我干嘛？”
黎青山只是淡淡一笑，当下也不再戏弄她。其实他早就看出来，陈若兰才是真正拿主意的人，只不过刚才被这任性的少女那般嘲笑，总是得争些脸面回来。这还多亏了牛老三真实而夸张的反应，让他重新找回对酱油的满满信心，同时对姐妹俩刚才的奇怪表现也一下子就想通了。
这个陈大小姐不简单哪，在生意场上显然比她那个单纯的妹妹老到许多，她刚ธ才那些故作淡然的姿态，想来不过是为ฦ了不给他太多的谈判ศ筹码。若是三个人都对这种全新的酱料交口称赞，那无形中便大大抬高了它的价码，极不利于她接下来的谈价。可惜牛老三毕竟没想那么多，无意中坏了她的打算。
虽然对商业并不熟悉，但这些浅显的道理，黎青山也是一想就通。陈若兰的这些小九九，他也没有刻๑意点破，商人逐利ำ，这是天性使然，设身处地的想，自己若是处于对方的立场，应该也会打这些小算盘，只怕还会更加用力。
其实陈若兰这样的表现反而让他更加放心。这应该是个精明的女子，对一些事情的看法，隐隐也有些与众不同的味道。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做买卖的能力，考虑到เ村里多是些老实巴交的村民，无人可以托付，自己又有其他事情要忙，把酱油交给她来运营，倒不失为一个明智的决定。
主ว意既然打定，剩下的商谈便极为顺利ำ。双方一拍即合，很快谈定一个合适的佣金比例，但陈若兰有个小小的条件，酱油的定价由她来控制，若是能ม卖出高价，佣金自然抽得高，但黎青山的利钱也会相应的提高，双方都有好处。当然，黎青山也提出，为了保证他的利益，不能ม低于某个ฐ价格。
陈若兰自然想也不想一口应承：“黎公子请放心，你想赚钱，我也想。价钱只会往高了卖，不会低。至于能卖多高，那便是我要考虑的事情了。总之，这是一个双赢的事。”
棠儿这时也终于明白了姐姐先前的用意，心里只剩下对姐姐的佩服，说到做买卖、与人商谈、经营店铺这些事情，终究还是姐姐厉害。自己虽然很想帮姐姐分担一些，但许多事情做起来总归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拿这橘香驿的铺子来说，自己苦心经营了几个ฐ月，却还是没有什么大的起色，只堪堪可以做到收支平衡。一旦竞争对手使些手段，自己便束手无策，营业额自然直线下降。若是换了姐姐，想必多少会想出一些应对的法子吧，幸好，现在姐姐总算来了，不管她是出于什么เ理由做出这个ฐ决定，但对于她来说，有姐姐在旁边总是让她觉得心里踏实。
酱油寄售的事情既已谈定，三人便不再多留แ，陈若兰跟黎青山说好了，稍后就会差人送一份简单的寄售契约过来，反正细节都已谈好，估计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到时候便直接签了字，盖好手印，然后顺便运走此次要寄售的酱油。
临走之前牛老三忽然想起一事：“小兄弟，不是听说你有些等着发霉的豆子吗，在哪，俺咋没瞅见？”
“酱油都装好坛子、盖好泥封了，哪还有豆子，早化成渣了。”黎青山想也没想便回答道。
已经走到门口的少女听到这话骇然转身，发疯一样的大叫起来。
“臭小子，你……你方才说什么เ？”
她脸上表情有些夸张，黎青山不禁吓了一跳，“我说棠儿姑娘，又咋了？”
少女只觉得一阵恶心，捂着胸ถ口便作起呕来，“你，你，你说这酱油竟然是用那些——发霉的豆子制成的？”
黎青山有些凌乱，歪着头不想解释。可是一想到这个ฐ问题如果不好好说明一下，若是被人以讹传讹，一传十十传百，只怕会影响到酱油的销路——在这个信息传递极不发达的年代，人言的可畏他已๐经领教过了。
跟什么过不去都可以，跟自己้的财路过不去那是最傻的。
“棠儿姑娘，说话要负责，发霉和发酵虽然听起来差不多，但本质上还是很不一样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