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不知道兰秀是谁，但陈嬷嬷话刚说完，外间过来一个三十出头的冷面宫女，面容严峻，看起来就不是善类，冷冷道，“过来。”
陈嬷嬷本在全神贯注的望着小床里的四皇子，听得这话才抬头看她一眼，仍是轻声轻语，“从哪儿出来的？”
桑枝一颗心砰砰乱跳，她心里冒出一个ฐ令人震惊的念头，却又死活不敢相信。怔怔半晌，她拿下绿莺的手，涩声问，“坤宁宫的那位……才十六七岁？”
绿莺好笑道，“格格是没有，但是宫女和妃子们，大约这个年纪的应该不少。”
桑枝哭笑不得，“哎呀女人都会老的啊，你怎么关注点净在这里。”桑枝对皇后没什么概念，她下意识地觉得皇后都是印象里的那ว种三十多岁的女人，毕竟受影视剧ຕ荼毒太深，完全没想到เ皇后只是个少女而已。
素勒皱紧眉头，“人老珠黄？”
夜色愈发深沉，冬日寒风冷冽，桑枝虽然走动出了些微汗，但刺骨的寒风一吹，让她冷热交加十分不适。已是戌时三刻๑，舞乐声渐渐弱下去。桑枝才想起，亥时就要宵禁。她急急移步往回走，还没到เ隆福门，忽然看到前方แ銮驾，唬地桑枝连忙躲了起来——
九折十八式的莽势舞正如火如荼，桑枝听着热闹的声音，并没有要去围观的意思，“我们又进不去，外面这么冷，不如在储秀宫待着。”
她思虑重重，不知不觉已๐经回到储秀宫。值夜的桐儿在门口看见她回来，立马笑脸相迎，“桑枝！”
她虽然对坤宁宫的那位皇后有几分怜惜之情，但绝不至于为ฦ着些许怜悯就把自己搭进去。桑枝觉得，这宫里的女人，除了皇贵妃董鄂氏之外，谁不可怜？要当真论起来，最可怜的并非皇后，而是如桑枝一般被当成奴隶的宫人们。皇后无论再怎么惨，到เ底还是个主子。可宫女太监们才真真的命如草芥，主子可不会把他们当成一样的人看。马背上打天下的满族皇室，入主中ณ原不过短短十余个年头，骨子里还带着草原生存法则的嗜血杀戮和残酷，对非正统八旗子弟出身的包衣奴才可以随意凌辱打杀，事后顶ะ多就是被骂两句凶残，并不会为ฦ此付出任何代价。这种情况下，难道自己้不比那ว些主子们更要惨上百倍吗？
绿莺怔了怔，“桑枝姐姐，你变了很多。”她望着桑枝，“以前，你虽然比我年长，但心性却像个孩子，是个善良的大姐姐，我总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现在……”她顿了顿，望进桑枝的眼睛，“你跟以前很不一样。”
桑枝笑道，“怎么เ会！我明白。”又说，“谢谢你提点，不然我只怕就要被派去坤宁宫了。”
皇贵妃娘娘协理后宫，这月已๐经到了给各宫发放炭火的时候。宫里不准烧柴，以防走水。各宫都是烧炭，且严å禁私自生火。桑枝还在擦窗户，桐儿又带了炭火过来，这小宫女早就恢复了原先的态度，对桑枝颐指气使，“桑枝，你去永寿宫送这些炭。”
桑枝暂不与她计较，只当看不见。桐儿不敢得罪领头宫女，渐渐地对她也疏远了。久之并未见皇贵妃娘娘对桑枝有什么别的宽待，于是宫女们原本因为那一丝厚待对桑枝产生的敬畏之ใ情，就消เ磨没了。她是最后一批入承乾宫的宫女，论资历论背景都是最下等的一批，被“老人”奴役几乎是难免的。
锦绣笑了笑，“新去不久吧？”
锦绣笑着邀她在院中坐下，桑枝连连推辞，她可不敢和这锦姑姑平起平坐。于是锦绣坐下，她自己站着。
哪料坤宁宫最是宫女们不愿意去的。掌事离去后，宜春吓得脸都白了，“要是被派到坤宁宫，我宁可留แ在这里。”
身边的宜春虽然年龄和绿莺差不多，但心劲儿不小，桑枝不敢信她。
隔着千百层的台阶，隔着满朝文武大臣，隔着整座金銮殿里最漫长的距离。
得你，得与你相伴。
可她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怔怔的望着绿莺半晌，桑枝才彻底找回神智——还是在这里。并不是一场梦。
目光转到绿莺身上，桑枝心里一暖，十分感激。便在这时绿莺睁开眼睛，“桑枝！你醒啦！”
“嗯。”桑枝面带笑意，“这些天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绿莺叹道，“是啊，除了我还能有谁。”
桑枝忍着痛意调笑道，“让娘娘身边的绿莺姑娘守着照顾这么เ些天，只怕我已๐经声名远播了吧。”
“你倒真是声名远播，不过不是因为ฦ我。”绿莺摇摇头，“这几天，宫里快闹翻天了。”
桑枝听着奇怪，“发生什么事情？”
绿莺看她一眼，“天冷寒气重，皇太后凤体抱恙，皇贵妃娘娘日夜侍奉，倒让我们这些宫人得了闲。”
“这不是好事吗？”桑枝不解道，“皇贵妃娘娘伺候太后，你们也好歇口气。”
绿莺摇摇头，“要是这样倒好了，只是呀，闹得不是承乾宫，而是坤宁宫。”
桑枝心里猛地一跳，“坤宁宫？！”
“对，”绿莺放低声音，“看样子这次，皇上是下定决心要废后了！”又道，“今儿早朝皇上刚刚下的旨ຈ意，停中ณ宫笺表，皇后娘娘现在一点权力都没啦。”中宫笺表，如同皇帝ຓ诏书，是皇后统摄六宫特有的权利，由皇后口述，代诏女官笔录，加皇后宝册凤印，是一项ำ极大的权利。笺表一出，虽圣旨也不可以轻易反驳，可以制约妃嫔皇子们。皇帝ຓ停止中ณ宫笺表，就等于中止皇后职权。
“什么！”桑枝猛地起身，顾不得背后扯动的伤让她疼得连连倒抽气，“为ฦ什么！”
“圣旨上的意思是，因为皇后娘娘品德有失，伺候皇太后不如咱们皇贵妃娘娘尽心。”绿莺轻描淡写，语气平平。
桑枝却恨的咬碎后牙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太后是皇后在后宫最大的靠山，就算皇上不尽心，皇后也不可能不尽心。皇上就连这个ฐ废后的借口都这么敷衍！她徒有一腔愤懑，却无可奈何，只忧心忡忡，“那皇后呢？”
“被软禁在坤宁宫了。”对皇后的软禁，才是真软禁。
桑枝心绪难平，遥望着坤宁宫的方แ向，暗自焦急。
要见她。要去见她！桑枝心里蓦ย地涌出这个强烈的念头，一定要见到她，哪怕什么เ都做不了，只是陪在她身边呢？
“素勒……”桑枝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