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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虹的形象

那两个侍女,又在床上铺了大幅洁白的绣花布๧。请他们坐上去,帮他们脱掉鞋。另有两个侍女进来,拿着一些奇怪的用品,闵把挽得好好的头再整齐一下,不顾这些人进进出出,已经侧着身子躺好,身子下垫了一些枕头,手撑着头笑眯眯地看着裘利安,他正被侍女帮着脱衣服,叫他也๣学她这样躺好,别管那ว些忙碌的侍女。

闵回过头来,对裘า利安说,得拿出她父亲的名义แ,这样方便,会有全套服务。

他飘散开在水中的体毛,与闵全身的光洁成对比。闵看着笑起来:“中国没有你这样的男人。”

一天没见她,见着她,他一高兴,连一点怪罪的心思也๣没有。

舞台上出现一翩翩青年男子,他一亮相,眼睛一转,一声叫板,台下哗哗哗一片掌声。坐在他们身旁的人大声叫“好——”声调还拉得很长,使裘利ำ安非常惊奇。台上那男ç子羽扇纶巾๢,迈方步,逡巡ำ全场,道白一字一板,拖着长音,自称楚国公子,是庄周的学生。奉楚王之命,请庄周出仕,不料晚到เ一步,因此对棺材里的老师一拜再拜,跪倒。他又对庄妻作揖。

但是没有幕。舞台根本没有前幕,只有绛红绒布๧的后幕,台上放了一张桌子一张椅子,而舞台中间是一口黑漆的长方盒子,中国式的棺材。

朦胧中,他感到被母亲抱着。母亲刚把他从浴盆里提出来,擦干他身上的水滴,抱到เ床上,亲吻他,让他睡去。男ç孩在野外奔跑了一天,应该有个美好的睡眠。

千里万里来到เ这个ฐ神奇的中国,莫非就是为了相遇这个中国女人?

“每个作者都是活人,”裘利安说,“每短诗每篇都是小小的自传。”

闵的好学带动了整个班级,系主任夫人压阵,学生们都按他的要求预习๤。他每周让总务室打蜡纸油印一些作品,总务室连夜赶工,非常及时。按他的说法,普鲁斯ั特的小说将永垂不朽,那个爱尔兰人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只是玩弄小聪明,够不上大师水平。

医生搁下报告书๰,揉揉布๧满红丝的眼睛,叫护士长。

护士吃惊地抬起身来,端详说话的这个ฐ人:他胸口绷带已经通红,还在快渗血,红殷殷地滴到เ担架旁้的地上。他却好像没有什么เ痛苦,说这些话时异常安宁。如此自我得意的遗言,很少从重伤垂死者嘴里听到เ,但不是没有可能的。战争正在进行,什么都可能。

那天两人刚ธ开始亲吻,就收场了。

“那你只是为了采阳补阴。”裘利安对闵无心性交,更加恼怒。

“别说傻话。”闵平心静气地说,“如果我们真正相爱,就得有个解决的办法了。”

闵直截了当地提出私奔,去香港,去英国,去美国,她有足够的钱๥不会存在经济上的困难,到中国之ใ外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行。她受不了这种偷偷摸摸,受不了一个小时的欢娱,她要更多小时。

要的不过是时间,但实质上要的是他整个人。

她再也不是跪在他面前๩,像一个妃子或小妾,以他为ฦ帝王的那ว个闵了,她面对着他,等着他的回答,这次她不让他闪开去。

“这很不可能。”裘า利安毕竟是裘า利安,他一直有破心人的绰号,母亲也这么เ说他。他对脸色变白,但仍然站在原地不动的闵说,理由á很简单,因为他们的婚姻不会快乐่,他从不认为婚姻,任何婚姻ี本身是值得的,在四十岁之ใ前,如果他能活到四十岁,他绝不想考虑这个ฐ问题。而不结婚的私奔,对她没用。

“不,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她开始说绝话。她感情之丰ถ沛,会压倒他的抵抗,经常能够改变他,因此他尽量不去看她。

这是裘利安第一次看到闵失去自制ๆ力。开始,她还勉强地微笑着说话,后来,就无法维持镇静。她声音抖,最后几乎是声泪俱下。她的英文也乱成一团,使裘利ำ安更觉得受不了——他最恨女人的歇斯底里。再浪漫的关系,经不起一次女人的作。

她说,她要自杀,她母亲死之ใ后,她一直就没法疗治这种黑暗的伤口,奔丧时,这念头就占领ๆ了她的心思。裘า利安来青岛,缓解了她,但他的无情现在反而又加强了她这心思。他不把她当回事,只是作为一桩私情或艳遇,甚至一个ฐ字母,多一个字母,增添一种异国性经验而已๐。

“我要吃氰化钾๸。”她一字一顿地说,“当面死在你跟前。”

好一个ฐ讹诈!裘利ำ安暴怒了。闵什么时候偷看了他的遗书!这是他最不愿意任何人看到的东西,总是小心翼翼地放在皮箱夹层的笔记本里。他的秘密,绝对不能让人看到,因为他至今还没有实行的意愿,或者说,还没有找到เ机会。对此,他尽可能ม不对自己作出解释,反正这个世界ศ上谁也不知道。但是,这始终是他的一个心病,虽然他决不愿毁掉这份遗嘱。

是不是有可能,她并没有看到过。裘利安看闵的脸色,没有一丝嘲弄。

或许,只是巧ู合。

氰化钾,似乎全世界都有。

好像在回答他的疑问似的,闵又咬着牙加了一句:“我能弄到,中国人用砒霜!”

闵又说,她喜欢这种自杀方式,快而简单,但如此结束生命,其实最残忍,因为救无可救,无法后悔。

若没有这个偷看遗书的可能,令人恼怒的可能,他肯定会对这个解释开怀大笑。自杀还谈什么เ救不救?自杀本身作为ฦ要挟?

但是,对不起,今天整个闹错了时间。他的思想全部被遗书的事占据,根本不愿听她的哭诉,也没有心思在意她的什么心灵创伤等等。他有理由á变得格外冷酷,对任何女人的自杀威胁都无动于衷。她的威胁,到底能走多远,走到เ什么เ程度,他有兴趣看着。

况且,他还没有想现在就中止他性自由的生活,放弃与别的女人有性关系的权利,那未免太傻。起码在青岛大学两年教书合同期结束回英国之前๩,他不想。闵不会喜欢乱交,她不会容忍他和别ี的女人,也不会在爱他的时候,与别的男人睡觉。这是她自己้的不幸,与他无关。

裘利安抱怨,忧伤地想,没有一个中国女人,会真正具有布鲁姆斯ั勃里自由女性的精神,像他母亲一样,结了婚的只当朋友,只能当朋友的反如结婚一样,两ä者都长久。

接连两天都是细雨,绵绵不断。裘利ำ安当然不肯相信,这是闵的泪水,上帝不可能站在她一边,认为他对她不公正。他在校园里,没打雨伞,而是戴着斗ç笠,披着雨衣。斗笠是他从当地一个ฐ农民那里买的,他觉得这种大檐帽很别致。下课时学生们说,今天下午必有大雨。裘า利安决定雨越下大越不回家,校园海湾边必然会有少见的清静,在大风中ณ,柳树、芦苇晃荡欲折,大卷大卷的云团中撒出闪电,整个小鱼山被雨雾笼罩,变化多端,就是一幅迷人淡墨的中ณ国画ฑ。

有几种可能ม性,一是打个电报给母亲:“真相大白”,整理行李,打道回国,不管这一切;二是,公开同居,让闵与郑离婚,他们结婚,在中ณ国另找份大学教英国文学的工ื作;三是在国立青岛大学等着闵自杀,等着人们揭露真相,全校师๲生指责他负心,然后,他逃出中国。还有第四个ฐ选择吗?

当然有,他早ຉ就准备的。

不过,闵看来不是真心的,只是威胁,只是愤怒,但她的真真假假,他很难弄清。中国女人的贞操观,来这儿的几年前,就听罗杰·弗赖说过,中国每个地方都有本地方史断ษ代史必有的“烈女谱”,里面全是敢抹脖子、上吊、撞墙的女英雄,了不起,把贞操名声,看得比财富比生命重要,爱情则不值得一提。

闵会是这些古代愚蠢女子中的一个ฐ?她受过西方自由á主义式的教育,又有道家虚涵为人生准则,能ม化解一切幻化假相,养生养性,长生不老。她不过是泄内心强烈的不满。

在做戏。不过想想他们俩之间的一切,仿佛全是在做戏,中ณ国人的戏不就是真实?真的也๣分不清,起码他无法区别。雨点变大起来,天并未变暗。

郑迎面而来,打着雨伞,他比平日຅瘦了些,两ä人停在海ร湾边树林的小道上客气地打招呼。裘า利安这个时候最不愿见的人,一个是闵,另一个当然是郑๳。但郑似乎一点点蛛丝马迹都不知道,他的态度一如以往,只是急匆匆。他走开了,还回头对裘利安说,拜读了他的诗和论文,觉得很佩服,欢迎裘า利安有时间上门去坐坐。

裘利ำ安心里有阵热。他的诗集,是给过闵一本,他写弗赖的美学论文,只是偶尔在办公大楼与郑๳在一起提了几句,某几页ษ请总务科打字作为对弗赖学说的介绍材料,郑看过。郑๳的赞赏态度,自然使裘利安感激。郑๳是一个君子,又是一个著名学者,对他一直不错。

欺骗这样一个不知自卫的人,有点不道德。若郑有一天知晓他与闵的私情怎么样?对他当系主任的尊严å,对他在中国知识界的面子,岂不是很大一个ฐ打击?他相信郑๳本性是理智的,不会闹得太厉害。

裘利安在雨水淅沥的世界ศ,弄不清是直接告诉郑๳,或是继续蒙混下去,等郑总有一天自己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