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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部分

一进阮家,却发现屋里的情形不大妙。阮红兵、陈露两ä个人坐在椅子上,你看我,我看你,四只眼睛瞪着,都不说话。阮大可则ท仰靠在沙发上,微闭二目,对那ว一男一女睬也不睬。“你们这是——”莫小白笑了一下,试探着问。阮红兵和陈露见到เ莫小白,眼神里掠过一阵惊喜,两人商量好了似的,齐齐地站起来,阮红兵一脸苦相,看看老头子,朝莫小白无奈地耸耸肩膀。陈露将莫小白拉过一边低声说:“我们想给小邈转个重点小学,谁知那个ฐ校长愣不开面,咱和他又不熟,就僵在那儿了。这不,想求老爷子给说句话,可是——”她朝阮大可那里努努嘴,便示意莫小白给劝劝。阮红兵也拿眼睛一个劲地撺掇他。他看看那边石佛样闭目养神的阮大可,心想,虽说阮大可极其厌恶这两口子,但自己是一定要帮阮红兵和陈露的。他知道,宁可眼前惹他不痛快,但过后老头子心里必得存一份感激,因为自己是在帮他儿子解难,或者说是在帮他孙子迈人生的一道台阶。莫小白将其中的利害看得很清楚。他走到เ阮大可身边,笑嘻๵嘻地说:“叔,走一趟吧,不过是个小孩子上学的事嘛,也๣不碍什么大原则,你看我哥和我嫂子真的为难了。”阮大可巴不得莫小白说这句话,其实他心里早ຉ想起身去办这件事了,自己大孙子的事还能消เ极怠工?只是在那两口子面前๩放不下架子,故而三个ฐ人一直坐在那里僵持不下。阮大可睁开眼,横了那两口子一眼,说:“凭你们俩那副德行,就算把小邈送进神童学校又能怎样?”说完起身大踏步地走了。阮红兵和陈露面面相觑,眼神里满是沮丧。莫小白笑了,对那两ä人说:“等着吧,老爷子已经替你们摆平去了。”两ä人惊喜地说:“真的?”马上又都摇头,“不可能。”莫小白十分肯定地说:“错不了。老爷子的脾气你们还不知道?他要是不同意,就不是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两ä句,准得一通臭骂。”阮红兵歪头想想,觉得有理,便朝莫小白抱抱拳:“兄弟,你行,哥服了。”陈露也向他丢个媚眼儿,然后两ä口子抱着老大的希望走了。

莫小白又问老头子一生中曾测过怎样非同寻常的人物,王绝户无声地笑笑,眯缝着的老眼里便满是神๰秘了:“测是测过的,可我也说不好测的那人该不该算是非同寻常。记得是十多年前,有个妇人领着个四五岁的女孩家,找我给那女孩测命,我看那女孩还小,又是女命,先是推脱,后来那妇人再三求告,说是从八十多里外特地来的,无຀奈,我教报了生辰八字。那次用的是四柱。排下八字,我一看就愣住了,竟是甲子年,乙亥月,癸巳日຅,壬子时。你来看这命造,亥遇乙๗为天德,亥遇甲为月德,这天、月二德主ว一生吉利,荣华富贵,乃是难得的吉星照命,这吉星虽不在自身,却托的上辈y德,照早年间的说法,当贵为一品皇后啊。”

陈露听了经过,对妇人说:“算了,他能懂个什么。”便一手抱着丢â丢,一手拉着傻哥进到店里。大约是小时遭遇了种种不幸,教陈露内心对弱者一直存有同情之心。她告诉傻哥:“别再看女人家喂孩子啊。”傻哥仍觉委屈:“我就是想吃奶。”陈露左ุ右看看他,见整个人已脏得不成样子,拿过一块湿毛巾๢,擦去他脸上的污秽,又用梳子梳理那团乱麻似的头发,一边告诫他不要这样,不要那样。傻哥很乖,一一地应着。忽然,傻哥冲陈露认真地说:“以后我再也๣不想吃奶了。”陈露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问:“那天蒋白风为什么打你嘴巴?”傻哥小声嘟囔说:“我在他家门口看见他妈沈秋草了,我——我想抱抱。”陈露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这要是好好儿的,不也一样娶ດ媳妇生孩子?”傻哥一脸的忧郁:“我也要娶媳妇,跟你一样的。”傻哥的话如童言般无຀遮无忌。陈露望着那张丑脸຀,叹息着,一时无语。她想,这也是个有血有r的活物儿,不是一具只知吃喝拉撒睡的皮囊啊。唉,在别人眼里,傻哥是蝼蚁样的人,可谁知他心里也有凡俗的欲念呢?看看拾掇得像回事了,陈露说:“快回家去吧,见到那些淘小子绕弯走。真是的,将来怎么เ办呢。”

正想着,忽听门外传来吵嚷声。陈露赶紧ู出去看,只见丢丢和傻哥站在一家大门口,傻哥抹着鼻涕在哭,那家的妇女抱个孩子,敞衣裂怀的,指点着傻哥在骂。陈露过去抱起丢丢,一边向那妇女询问事情的缘由。

近些日子,阮大可心里一直毛毛躁躁的。徒弟莫小白在那ว家中医诊所实习,五天八天的过来看他一眼。红旗白天忙上班,晚上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不知在干什么。沈秋草始终不露面,不但她不露面,还把小丢丢哄了去,眼下这小东西是只知有“奶”,不知有“爷”。又赶上李雪庸这阵子穷忙,王绝户在红梅饭店坐堂占卜,他阮大可一时间竟没个说话的人了。

红梅饭店隐在一小片垂柳后面,地理位置很是幽静,外面看起来极一般,里面可就显出精致来。正堂有十来张桌,样样都很洁净。迎面墙上一幅泼墨山水,是小城最有名的画家的作品,有那么点李可染的意思。屋:“表哥,你还这么外道。”便喜孜孜地收了。老龚在一旁大惑不解,他只听潘凤梅说是请请阮大可,却不料无຀端地冒出个生日来——要说生日,也该是腊月二十八呀,便目光游移地看着潘凤梅:“今天是你的生日຅?你、你不是——”见潘凤梅拿眼横他,忙知趣地闭了嘴。唉,人家说是生日就是生日吧。

阮红兵这会儿对这娘๤们儿实在不感兴趣,就岔开话头和她说起开店的事。

闲磨着牙,紧睁着眼,打牌的和看热闹的都伸长脖子,渐入佳境了。麻将牌哗琅琅的脆响,击打在人的心上,很舒服,像是敲着小城悠闲的日຅子。李雪庸他那老爹说:“咱这帮子人儿就叫社ุ会渣子,活活的不务正业,放在民国那时候,擎着是挨揍的货。”魏老二撇撇嘴,说:“那是民国,咱这是大中华国,咱是主ว人翁呀,谁他妈敢揍咱?”潘凤梅说:“咳,你们没听傻哥说嘛,九亿人民忙搬砖,还有一亿侃大山。如今就是那头头脑แ脑们怕也有好多忙着搬砖哩。”阮红兵赶紧拍马p:“实话。我也听傻哥念过两句,叫什么九亿人民修长城,还有一亿泡舞厅。要我说泡舞厅比修长城也好不到哪里去。”潘凤梅说:“比修长城更坏。咱修长城是老老实实掏自己腰包,泡舞厅那些头头们搂小姐全是他妈花公款,一点也不心疼。”阮红兵假装同情地说:“你这几年开饭店,教那帮子花公款的头头们祸害得不轻吧?”潘凤梅笑骂道:“我看你是活得腻歪了!”一个疏忽,给魏老二点了一炮,亮开牌一看,三个输家傻眼了,那ว魏老二和的是一条龙。李雪庸他老爹有点急了,冲阮红兵和潘凤梅嚷嚷:“看看你俩,到一块就黏黏糊糊,净打错牌。想当年阎大帅成群的姨太太,个:“你正经还挺年轻,怎么就不想找个老伴?”魏老二知道这老头子输得惨,这一阵子自己也没给过他好脸子看,这会儿老家伙必是想拿她出出邪ิ火,就说:“想找个呢,可就是想找个三四十岁的半大小伙子。”李雪庸他老爹气哼哼地说:“八十来岁的不成吗?”魏老二一本正经地说:“不成,老天巴地的,棺材瓤子一个,上炕还得扯个猫尾巴呢,还指望能干别的事?”李雪庸他老爹呸地一声:“做梦吧你,三四十岁小伙子要你这个ฐ老杂毛、秃尾巴鹰?”魏老二故意气他,说:“现如今有好几个小伙子上赶着找我,我还要再挑挑拣拣。”李雪庸的老爹气得又呸地啐了一口。阮红兵笑着说:“那ว几个小伙子里肯定有我一个。”魏老二说:“你给我当干儿子还差不多。”阮红兵连连拱手:“那成,那成。只要能攀上你这门亲,教我当孙子都成。”潘凤梅就说:“你这孙子怕也๣没安好心吧?”一屋子的人就都笑。潘凤梅又说:“其实如今好多富婆可不都挑个小伙儿养着?”李雪庸他老爹说:“这年头真作孽呀,不就那俩钱儿烧的吗?”潘凤梅说:“有啥作孽的,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魏老二白了李雪庸老爹一眼,说:“够不到เ葡萄就爱说葡萄酸。”李雪庸他老爹把脸凑到魏老二眼前,说:“就你那酸葡萄?嘁!倒找我钱๥我还真不稀罕。”魏老二躲开那老脸,y阳怪气地说:“你是吃不着吧?”李雪庸他老爹一时没了话说,看看斗不过魏老二那张嘴,又不想真的得罪她,便朝地上啐了一口,才悻悻地和潘凤梅及那班闲汉散去了。

老婆子见女儿不在眼前,悄悄地叹道:“你们这一老一小,一个越老越招风,一个眼看快成老姑娘๤烂在家里了,也不知道着个ฐ急,真教我c心。还有那两ä个祖宗,唉!”阮大可还是有点发蒙,就问:“那两个ฐ祖宗又怎么了?”老婆子拿手指指西邻的阮红兵和陈露那儿:“就你那两个祖๢宗,这一半年来男ç的整天抱着酒瓶子不放,跟灌大眼贼儿似的,女的也甩腰掉胯的到处疯去,那日子好像明天就不过了似的。”“为什么呀?”“人家说了,这秘方早晚一卖就是个大价钱。哼,还不是指上了你那棵摇钱๥树?”“他们指上了?我他妈不卖!再说,就是卖了我他妈也不给他们呐!”“你还有大孙子呢,能ม一毛不拔?”一提大孙子阮小邈,阮大可没词了,张张嘴,一时间无຀话可说。

正这时,就听得院门吱扭一响,一个人探头探脑地走进来。看时,却是红梅饭店的老板娘๤潘凤梅,手里提着红红绿绿的礼盒子。那女人进了门,放下礼盒子,就朝阮大可和病老婆子笑。阮大可让她坐,她笑道:“这庙里供着真佛呢,我胆胆怵怵的,哪敢坐呀。”阮大可猜到她是来给她家老龚买乾ດ坤混沌汤。弹丸小城,有李雪庸他老爹和魏老二给到เ处嚷嚷,满世界就都知道了乾坤混沌汤是干什么เ用的。来买那药的人越来越多,揣着礼金提着礼盒的,教人不得安宁。治阳痿早泄性事无能的自然居多。半大老婆子办这事最为直截了当,老皮老脸的不耐烦拐弯抹角,三言两语就提走了药瓶。倒是男爷们儿麻烦,常常东拉西扯,羞于说出来意,阮大可却没功夫陪着扯淡,总是单刀直入:“还是治那ว病?”来人便羞答答地笑:“就是。没法子,咱是想图清净,可人家不干呐。”阮大可就拿下两瓶乾坤混沌汤递过去,收了药钱也不送客,只抱抱拳,来人便千恩万谢的,抱着老大的希望回家。这会儿,阮大可不敢跟潘凤梅闲斗嘴,知道这女人黏得很,忙领她去厢房拿药,问她:“是给老龚用?”潘凤梅一双眼围着人转,听阮大可这么เ问,掩口一笑:“还能是谁?我家那人是废物一个。我是守着活寡呢。”又笑道:“天下男人都商量好了似的,专得那路病,真要了命了。”阮大可没言语,拿了两瓶乾坤混沌汤,用塑料袋装好递过去。潘凤梅满脸笑嘻๵嘻的,斜了眼看他:“你将来靠这要发大财呀,表哥。”阮大可对这一声突兀而来的“表哥”甚觉奇怪,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添了这么เ个妖艳的“表弟媳妇”,便忍不住上上下下地看她,看过了,干笑一声:“发大财?我发昏还差ๆ不多。”那女人见阮大可那么เ看她,眼光有些轻飘起来,用一种黏黏的腔调说:“现如今满世界ศ都是这路病,就你们这种人吃香。——得了,我走了啊。”看着潘凤梅往外走,穿戴得衣是衣袜是袜的,腰身体态绝非泛泛女子可比,就感觉这女人身上有股子异乎寻常的东西,那东西从里往外放s着热。一时间阮大可有些恍惚,想不出这女人是怎样守的活寡。

下课的钟声打断了阮红旗的遐想。麻子早已结束话题,正专心一意地看物理参考书。刚刚在课堂上打拼的教员们纷纷走进来,洗手的洗手,喝水的喝水,还有的在骂街,嫌如今的独生子女娇生惯养太难弄,骂孩子王真不是人当的。阮红旗的思想就又回复到充满烦恼的校园生活中来。

阮红旗不再觉得麻子的草鱼有多么เ可笑了。她竟奇怪地觉着,麻子是个“大人”,而麻子所谈论的那些人,包括老爹在内,都是木偶样走来走去的“小人儿”,又或者说,麻子是个棋手,而他所谈论的那些人都是棋盘上的一个个棋子,麻子对眼前๩的棋局是了如指掌的,他可以看出每一个ฐ棋子的用途与走向,然后随心所欲地拈起其中的一枚,放到他想放的地方,那样子又是那么气定神闲。嘿,这麻子,当初竟看不出。不过,现在的阮红旗,也๣不是说对麻子产生了男女之间的那ว种好感,更谈不上旧情复发,因为ฦ压根也不存在什么旧ງ情。她说不好自己的感觉,只是每日里总想和麻子聊上那么几句,仅此而已。而且,她抑制不住地总想看那张脸上的麻点,那浅淡的东西,看一眼,便教她浑身有种奇异的刺痒感。事实上,那ว种感觉是不舒服的,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那劲头,和中了瘾似的,教她无຀法自制。

一个偶然的机会,教阮红旗看到了一幕丑陋的画面。这幅教她无຀法相信而又是那么真实的画面,彻底地毁灭了她对莫小白的幻想。那是学校组织师生去云峰山郊游。她嫌营地太闹,便一个人跑到月明湖边看风景。风景她还没来得及看,却看到了那ว幅画面。画面的背景是一处湖湾,在一片隐蔽的绿草地上,莫小白和陈露忘情地搂在一起,两个ฐ人的动作是阮红旗不敢正眼去看的,那么เ疯狂,那么赤ll,教她喘不过气来。她那一刻说不上是惊讶还是气愤,也许这两者都不是,仅仅是被那狂热的r欲所震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เ营地的,坐在草地上,她脑แ子里久久地一片空白,别人跟她说话,她只机械地微笑,点头。郊游结束了,阮红旗๱随着这支闹闹嚷嚷的队伍回到学校。一直到走回家里,她脑子里展现的仍是那幅画面,而且,那画面仍在活动着——蓝色的湖水在轻轻荡漾,湖风吹着岸边的绿苇来回摇曳,天上云是走的,鹰是飞的,地上虫是跳来跳去的,蝶是忽落忽起的,草地上的人在滚动,在扭结,看似激烈搏杀却又悄无声息。这一切搅得她心神๰恍惚,她已经疲惫不堪,不愿再想它了,可是不能,那画ฑ面已然深深地嵌入她的脑海。她承认,她一直没看透过莫小白,但在她的想象中,类似这样的画面是从未有过的,不是她的想象力不丰富,实在是她这个生物教员还不了解“人”这种特殊的生物。没办法,生物教科书上不可能告诉她这些知识。待头脑แ稍稍清醒,她就想,这件事不能声张,只可做冷处理,慢慢疏远那小白脸也๣就是了,因为若声张出去,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只会给小城留一堆饭后茶余的谈资与笑柄,再说,那ว样会教阮家乱ກ了套,她不想使阮家的秩序因此陷于混乱。她还暗自庆幸,那几次亲热时没教莫小白突破自己的禁区,否则,现在自己又该是怎样一种狼狈的境地呢?

此后的若干天里,阮红旗感觉自己的心是支离破碎的,上班,下班,家里,家外,无论行走坐卧,都觉着自己不过是一具r身而已,灵魂已脱离躯壳。还好,给学生讲课,与别人应答,终归没出洋相。麻子教员似有察觉,问过一回:“怎么เ,出了什么事吗?”阮红旗摇摇头,苦笑笑:“我能ม出什么事呢?”一连多日的抑郁,麻子断定她是出了什么麻烦,而且,看样子麻烦还小不了。那么,阮红旗会有什么麻烦呢?柴米油盐从来不问,钱财上一向淡泊,那么可以肯定地说,一定就是感情上的事了。麻子就像一个ฐ高明的老中医给人号脉一样,判断得分毫不差。麻子想,看来我和阮红旗๱之ใ间还有戏,先前炖草鱼的故事还只是个开篇。

这一次,麻子教员踌躇满志。他的踌躇满志是有道理的。有了这段时间与阮红旗๱的近距离接触了解,加之阮红旗的此番挫折,可以说此麻子已๐非彼麻子,阮红旗的心气也注定不会如从前那么เ高了。有一天,麻子居然单刀直入,在办公室没人的时候,起身走到阮红旗面前,邀她去他家坐坐,那理由却极其荒唐可笑,竟是——他家有只老猫,会给人叼鞋子,他教阮红旗去看看,也散散心。出乎麻子的意外,也出乎ๆ阮红旗自己的意外,她居然连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了,还显得十分的高兴。

晚上下班后,阮红旗随麻子去了他家里。

到เ那里一看,阮红旗๱愣住了。那是怎样的一个家啊。原来,麻子的老爹死得早,多年来就和唠唠叨叨的妈凑合过日子。他妈没事可干,就各处地拾破烂。这些阮红旗大略是知道的,但实地一看,情形还是超出她的想象。三间北房,娘俩儿住着东间,西间堆放着她妈每日拾来的破烂杂物,什么绳头纸片,铁块铜丝,大大小小各式的玻璃瓶,一堆一堆地码着,攒得多了就卖几个ฐ零花钱用。麻子碍于脸面,曾劝阻过他妈,但他妈不听,仍乐此不疲,麻子无奈,也只好听之任之。当中的一间是客厅。有意思的是,麻子还是个业余木工,手艺已具相当等级,这几日຅麻子利ำ用业余时间正在这间客厅里忙几样木活儿。阮红旗像外国人参观中国的乡๥村农舍一样,瞪大了眼睛四处看。麻子冲她淡淡一笑,说:“怎么样,没吓着你这大小姐吧?”阮红旗看着他说:“真没想到。”麻子带有几分自嘲的口吻说:“告诉你吧,这叫寒门出贵子。”说完,忙着给阮红旗๱张罗拿饮料果品。

老婆子不在家,大约是早早吃了晚饭又出去拾破烂了。麻子就抱来那只老猫,让它给阮红旗表演叼鞋子的游戏,果然叼得有趣。阮红旗๱也想试一回,就脱掉一只鞋子,扔在一边,她像麻子那样一招手,老猫同样乖顺地给叼了回来。麻子看着阮红旗穿上鞋子,便问:“有意思吧?”阮红旗意识到麻子一直在看她穿鞋子,脸຀有些红,说:“有意思。”说完低下头去看猫,但她从眼睛的余光里发现,麻子又笑眯眯地朝她身上盯了一眼。这看似不经意的一眼,却教阮红旗浑身一竦,她像被电了一下,从头到เ脚都麻酥酥的。麻子也是个小眼睛,不笑的时候眼神还平和,一笑起来就不一样了,藏在里面的眼珠感觉特别地亮。她感觉出麻子的笑容和眼神๰后面有种胜券่在握的意味,还有种不到黄河不死心的韧劲。阮红旗心想,今生恐怕逃不出麻子的手心了。又一想,既是逃不出,就认了吧,就是这麻子了。她一再忍不住地看麻子脸上的麻点,身上的刺๐痒感也比以往更为剧烈,而且伴随着一阵紧似一阵的躁热。

麻子见阮红旗有些尴尬,想教氛围变得轻松点,就拿自己的麻脸຀开起了玩笑,说:“知道我为什么เ到现在还不结婚了吧?我把人家姑娘娶到这么เ寒酸的地方来,那是麻子不叫麻子——坑人嘛。”阮红旗听了,噗嗤一笑,转个话题说:“我真想不出你干木工活会是个ฐ什么样子。”麻子一听,高兴了:“好,我就给你干一趟木工活,教你这大小姐开开眼。”走到客厅,c起一把刨า子,当当地刨起来,还真一板一眼的,一边刨,嘴里一边捏细了调门唱李谷一的歌,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这麻子,还挺有趣,阮红旗暗想。麻子刨着刨着忽然停下来,也๣不唱了,阮红旗见他举着那木料斜ฒ了眼吊线。左ุ吊右吊,吊完了,乐呵呵地看着阮红旗说:“我这人呐,眼睛有准儿。”阮红旗接一句:“你这人心里更有准儿。”麻子一愣,然后开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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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起来,说:“是有准儿。可我心里这根墨线是正的。”笑完,接着刨他的木料,唱他的李谷一。阮红旗正看得入神๰,忽然麻子停下来,朝门外问:“你这游神,又要唱哪段谣儿啊?”阮红旗向外一看,见是傻哥萎萎缩缩地凑过来。傻哥冲麻子说:“他们教我来问问。”麻子有些奇怪:“问什么?”“问你p股上有没有麻子。”麻子一听,把那刨子狠狠往木案上一礅,喝一声:“c!我劈了你!”傻哥趿着鞋跑了。远远的,响起他那嘶哑的歌谣来:“木匠的斧子,瓦匠的刀,跑腿子行李,大闺女腰。”麻子气得忘了阮红旗还在一旁,随口骂道:“这傻。”扭头看看阮红旗,歉意地笑笑。

阮红旗๱就想,麻子不仅能优雅和渊博,还能ม粗俗与浮浅,而且她觉得,这粗俗与浮ด浅与眼前的“寒门”更显和谐,就像那优雅和渊博与他办公室里的里那出戏,其实始作俑者确是他李雪庸,而那初衷也不过一个ฐ“钱”字。那次他是去省城开教育会议,遇到เ一个兼着省政协委员的退休老校长,两人聊得投机,不知怎么就聊到乾坤混沌汤上来,那老校长听罢介绍,猛然想到一个人,就说:“我在一次政协组织的活动中认识个日຅本商人,是个中国通,极热衷于中ณ医药,尤其对一些祖传秘方更感兴趣,据我所知他是个商务代理,常驻本市,你何不教阮大可见见这日本人呢?”李雪庸心里忽悠一动,他知道,那秘方在日本人眼里必定是极为珍贵的,出价应该是个天文数字,他也知道,外国人做事是讲“规矩”的,你做了撮合人,他必付给你中介费,而且那中介费也不会是一般的“意思意思”,是多少呢?三万,五万,还是十万,八万?李雪庸当时心里扑腾扑腾直跳,老校长接下来说了什么เ他已不入耳了,只嗯嗯啊啊地胡乱应着。后来老校长带他见了小月千雄,老鬼子异常惊喜,说秘方疗效果真可靠的话,他愿出价一百万人民币,至于中介费,老鬼子张口就是五万!会议结束后,归途中李雪庸做了一路的思想斗争。这笔中介费挣得挣不得?他翻来覆去地掂量着。要说挣得也๣挣得。对老友来说,他是给撮合了一件好事;对日本人来说,他也算是成人之美;对自己้来说,则是撞到了一个财运。更何况那笔中介费即使自己不拿,老鬼子也不会再加到那一百万上头,换句话说,这五万是不拿白不拿,拿了也无损于老朋友的利ำ益。可要说挣不得也真的挣不得。怎么说呢,那毕竟是靠老友的秘方挣钱啊,说难听点,那就是在“吃”老朋友啊。斗争来斗争去,最后李雪庸做出决断:就干这一把,下不为例。他揣测,依阮大可的性情和这么多年的彼此相知,自己的行为是会得到เ老友体谅的。骂的人总归有,随他骂吧。当暖春阁里的一幕已成历史,事过境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