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蒹儿柔柔一笑，拉着明春进门，掌中内力暗吐。只是手腕被握，明春却觉得心脏ู也被一只冰冷的巨เ掌紧紧捏住，胸口一阵气短，眼前已是天旋๙地转，耳内嗡嗡轰鸣，迈进门槛ນ时，脚๐一软便绊倒在地。露蒹儿任由她摔在地上，口中犹自笑道：“我只听说过紫竹观音像，鱼篮观音像，马郎妇观音像，还有千手千眼观音像，哪里有什么圆月观音像？”
二皇子用笔尖挑了点大红色，眯着眼细看，似乎觉得不妥，又把那ว一溜盛颜料的小碟子都看过去，摇摇头，取了一把裁纸用的小刀，挑破指尖，把血滴在那红色里，然后在龙女的手腕上添了一串念珠，一如他腕上火红的珊瑚。“你还没现么？”他从腰间取下一枚小小的印章，盖在那ว画ฑ的右下角，一面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杰作，一面对明春说，“那ว剑是没有开刃的。”
“雅意阁主ว说，在刚中毒的时候，他还有法子把八十二种毒一一除去，可如今年深日久，歧黄之术是不管用了。”二皇子摇头道，“惟有极高深的点穴手法‘玄阳指’能破除清凉菩提引的寒毒。而普天之ใ下，练成玄阳指的只两人，能解毒的，又只有其中一人——却不是雅意阁主ว。雅意阁主说，因清凉菩提引太过凶险，他虽然练成玄阳指，却无十成把握为我解毒，而另一个人，却曾破除过清凉菩提引，只可惜他也不知那ว人身在何处。雅意阁主答应我，替我寻找那人的下落，但在找到之前，为ฦ保我性命，他带露姑娘回雅意阁，教她玄阳指。玄阳指为天下至刚至猛的功夫，与露姑娘体质相违，所以他又教露姑娘其他阴柔的剑法以中和那点穴手的刚烈，以免她伤身。也亏露姑娘天资聪颖，在雅意阁三年，玄阳指学到三成功力，虽不能ม给我解毒，在我毒时，以重手法封住我周身穴道，再佐以汤药，只是……”他沉吟片刻，苦笑道：“我中ณ毒已๐久，见了人血，有时也难免作。而每月十五，虽不至失心疯地杀人，毒时依旧凄寒难耐，若没有人以体温与我取暖，我一样会血凝而亡。雅意阁主说最好是年轻处子，因清凉菩提引是阴寒之毒，与处子纯阴之ใ体相抗，若是其他人，难免会被我体内寒毒所伤——所以罗将军，昨日你运功相助，对你来说实是万分凶险。秦嬷嬷贸然行事，几损我一员爱将，一念至此，心胆犹寒，我已重重责骂她了。付将军已为ฦ我受伤，如果你也……”
眼见露蒹儿去得远了，二皇子才收回目光，对诸位将军微笑道：“我的话还没完——诸位少安毋躁，都请坐。”内侍早在旁้边扶起了跌倒的椅子凳子。明春也顾不上刺手，只抓着蔷薇枝条，勉强站起身来。这满地站着的都是虞国人，就她是个局外人，但不知为ฦ什么，露蒹儿虽离开了，她却不想离开，只想听那二皇子说下去。她想起那日露蒹儿说“有人害了公子”的话，心想不知是什么人给这个ฐ恶贼下了毒，又为什么要毒杀他；只是既ຂ能给这恶贼下毒，又为什么เ不用些见效快的立刻要他的命，还让他慢慢悠悠地活到เ了今天。
二皇子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传我口令——不用搜捕那刺客，由á他去罢！”
“6将军！”二皇子又叫。
露蒹儿说：“现在当然不着急，但总得把他们收监。这些人，留在世上一日，便是祸害一天。”
二皇子问露蒹儿：“你叫他来的？”
那人轻轻笑了：“你要能杀尽虞国恶贼，我倒要多谢了。只是杀恶贼的事要女孩子来做，实在让人脸上无光……听说燮国京都里有伽蓝百座，号称伽蓝城，真想去看看……”
“先回京城。”明春说，“学武！”
明春吃惊地看着她。少女上前，手腕轻振，剑尖一挑，便把钗ู子从窗棂里带了起来。钗子顺着软软的长剑滑到她手里，她递给明春，说：“公子要早膳了，你快跟我来！”说着转身，走了两步，又回眸浅笑道：“我叫露蒹儿，大家都叫我露姑娘——你也这么叫罢。”
秦嬷嬷冷笑说：“这等哄人的鬼话也骗得到我？我由着你在这园子里鬼鬼祟祟地好几天了，就等着看你究竟要打什么鬼主意！你真以为露姑娘不在，就没人制得住你们？今天居然敢走到这里来偷听……”说着一把抓起明春的右手，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她的手劲奇大，明春吃痛，一声惨呼。秦嬷嬷冷笑说：“就这点出息，也敢捣鬼？”说着细细地打量明春，“咦”的一声，又把手伸进明春衣服里，四下里摸摸捏捏。明春又羞又气，颤声说：“你——你干什么？”
两个内侍连声答应着，领那丽ษ人退下，又听秦嬷嬷冷笑一声：“那边的人，给我出来！”
年轻人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算你输了……难道我是那趁人之危的人么เ？你真是陈青竹的女儿？”最后一句，却是对明春说的。
方丈睁开眼，看着她微微一笑：“原来是陈家小姐，失敬失敬。女施主但请宽坐。”又对那年轻人说：“还请施主方แ便行事。”
二皇子笑道：“我只是突然想……”话还没说完，露蒹儿已翻身跳回井边，套上鞋，把袖子裤ไ管抹下，脆声说：“我这就去给你买……”眨眼间跳上树，足尖再一点，不见了踪影。
二皇子叹道：“哪有这样飞着去买鸡的？”话才说了一半，露蒹儿又飞回来，直扑到二皇子面前，一面跳脚一面搜他的身：“快快快！快给我钱！”
“我哪里有钱？”二皇子退步笑道，“这也不用你亲自去呀！”
“你好不容易才想喝汤，等他们慢吞吞的……我总比他们走得快！”露蒹儿放开二皇子，又扑向那ว两个内侍，喝道，“快给我银子！”
二皇子畅声笑道：“我只说喝鸡汤你就这样。明天我说要吃鱼，你该翻筋斗ç了吧？”
“我现在就要翻筋斗！轻功学得好，果然是有用的！”露蒹儿从内侍手中抢过碎银子，在半空中翩翩地连转了几个身，曼妙若飞天翔舞，然后直向墙外冲去。路人若是突然看见一个粗使丫头跳墙出来，一定会惊叫出声。只可惜庭院深深，那惊叫是传不进来了。
内侍赶紧ู接着洗露蒹儿留下的衣服。二皇子怫然道：“以后这种事，再不要让露姑娘做——要你们是干什么的！”
内侍连连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二皇子长叹一声，踱了开去。他知道露蒹儿自甘为役，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的事，她想做，内侍是抢不过，又想露蒹儿到了菜市上，旁人还不知该怎样地惊诧。虞国的准皇妃、礼ึ部尚书府的千金，学了精妙无比的轻功，貌若天仙，穿得和粗使丫头一样，飞到市集上，丢下银子，连声摧着“快点快点公子等着喝汤”，然后抢过鸡来就跑……所谓世事难料，这也算一项吧？他忽然回头，问明春：“你跟着我做什么？”
这话问得明春一愣，想：真是，我跟着他做什么？只因平时都和露蒹儿在一起，露蒹儿又常站在二皇子身边，不知不觉间，明春也就习惯跟在他二人后面了。此刻露蒹儿不在，眼前只二皇子一人，明春冷冷一笑，扭头便走。却听二皇子道：“你既有空，就来帮忙罢！”
明春无奈，只得跟了二皇子去。秦嬷嬷正指挥着三四个内侍把书房里的桌椅都搬到园子里，布置停当了，内侍退下，二皇子把一部部的书抱出来，放在阳光下曝晒。那是他八方แ征战时随身携带的读本，也有陈青竹的旧藏。除了书籍外，还有几轴字画ฑ。怕被太阳晒得色败，都卷起来，并排列ต着，借阳光除除潮气、驱驱蠹虫。秦嬷嬷在旁边搭手帮忙，明春也跟着进出，一不小心，却把满怀的书摔了一地。秦嬷嬷看着她，一副牙根作痒的样子；二皇子笑道：“当真是个ฐ千金小姐，没做过这种事。”
方寸之地，几遍走进走出，明春也转得头晕，终于忙完了，忙攒攒汗水，用袖子轻轻扇风；二皇子还穿着夹层的外衣，额头苍白干爽，浑不觉得热一般。阳光下晒了一地的纸张，他随手抽出一本诗集，蹲身坐在地上，转头对秦嬷嬷说：“今天我要歇歇，想来也没什么เ事，去把大门关上，谁来也不见。”秦嬷嬷笑着应道“是”，从屋里取了个锦垫，对二皇子说：“这地面潮，殿下请坐这个ฐ。”
二皇子刚翻了两ä页书，就听园子里传来“公子公子”的脆声呼唤。那粗使丫头已从树荫里跳了出来，手里晃着个花红柳绿的东西，笑吟吟地招呼说：“鸡汤已经炖上啦——你来，和我玩这个好不好？”
二皇子抬头笑道：“原来是个大公鸡啊。”
露蒹儿手里拿的是个毽子，长长的公鸡尾羽用绒线扎起，阳光下光闪闪的；她脸上笑意盈盈，也如明珠般亮丽生辉。二皇子放下书，扶了朱栏，纵身跃下，却觉得头重脚轻，气淤于胸，落脚๐虚浮，知道是穴道时时被封的缘故，便摇摇头道：“我可不敢跟你比试，你自己玩罢。”
露蒹儿扬声笑道：“我知道你不会——那你不要看书了，看着我！”说着右足一踢，那毽子倏地蹿上半空。不等那毽子落下，露蒹儿也纵身飞起，在空中对着那毽子又是轻轻一踮。她盈盈落下，毽子却飞得更高了。明春想：她就跳上跳下的罢，把这恶贼的书踩坏了才有意思哩。只见满地铺开的书里，露蒹儿只在空隙处落脚，足尖略๓微一点，身子便翩跹升起，在半空中截住毽子。她玩得兴起，更做出种种舞蹈般的姿态，明眸闪烁，长飞扬，神情开朗妩媚，身手灵活矫健，杨柳春风般悦目，手、肘、肩、背、膝、足随意地一碰，那毽子就在空中画ฑ出一道道缤纷的弧线，宛如一只七彩的小鸟围着她嬉戏流连。露蒹儿只盯着那毽子，落脚却毫不含糊，恰恰地就踩在那狭窄的空地里，又快又准，并轻得不可思议。她就像是个幻影般，半丝风也带不起，那摊开的书页动也不动。二皇子含笑地看着，秦嬷嬷远远地走来，也静静地立在一旁้看。
露蒹儿踢了四五百下，那ว毽子仍在空中ณ飞来飞去，没有落地。她玩得专心，脸上渐渐渗出樱花般的淡淡晕红。二皇子道：“蒹儿，歇歇罢。”转头看见秦嬷嬷，用手摸了摸头，秦嬷嬷会意离去。
露蒹儿笑道：“别捣乱！帮我数着，看我能踢多少下！”
“好。”二皇子看着露蒹儿道，停了停，又说，“茶。”
明春左ุ右一看，再无旁人，想：这恶贼要喝茶，哼，我才不伺候他哩。忽然一想，这可是个好机会，断不可放过，立刻๑奔了去。
在庭院一角，离书房不远，内侍们新辟了个ฐ小厨房，负责二皇子、露蒹儿和秦嬷嬷等人的茶饭。明春进去时正看见一个内侍弯腰伺弄沙锅，里面热腾腾的便是鸡汤。“要茶。”明春道。内侍盖上锅盖，取水在一个冰瓷盏中沏上香片，放在托盘里交给明春。明春接过，出了小厨房，左右看看，前后没人，长廊拐了个弯，正是僻静的地段。她从腰带里摸出珠钗ู，钗尖浸在茶里，一按钗头的珍珠，一点白色的粉末喷了出来，转眼溶化不见。明春心头砰砰乱跳，双手颤抖，茶水便溢了少许出来。她忙把珠钗ู扔进廊下的草丛中ณ，定定神，目不斜视地向前去了。
露蒹儿依旧在踢毽子，又笑又叫，若说是个千金小姐，哪有这般天真活泼、无忧无虑？若说像个小丫鬟，又何来那天仙化人般的风姿？二皇子看得专著，情不自禁地眉眼带笑。明春走到他身后，重重地说：“茶来了！”
二皇子募然回身，诧异道：“怎么是你？”
明春冷冷道：“你刚才不是跟我说话么？”
“我不知道是你，真是失礼。”二皇子取了茶，看见托盘上溢出的茶水，笑道，“真是千金小姐，没做过这种事哩。”
明春直瞪着眼，要看二皇子喝下茶去。二皇子摸到杯壁，似乎是觉得太烫，便把茶盏放在一边，依旧回身看露蒹儿。秦嬷嬷疾疾走来，手里一把象牙梳子。二皇子接过，招呼道：“蒹儿过来！头乱了，我给你梳梳。”
露蒹儿凌空翻身，接了毽子，端端地落在二皇子面前。秦嬷嬷看见茶盏，又看见明春手里的托盘，顿ู时满脸警惕戒备，但有二皇子在前，要逼问明春就显得放肆了。明春哼了一声，不去理睬。二皇子把露蒹儿头上的手帕解开，用梳子柔柔地拢起她耳边的头，道：“蒹儿，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露蒹儿一撇嘴，轻轻摇着毽子，笑嘻嘻地说：“我——不——答——应！”她身材玲珑，站在二皇子面前越娇小，乌黑的长瀑布一般垂落。二皇子站得高，露蒹儿的头只齐他胸口，小鸽子般地乖觉。
二皇子笑道：“我还没说，你怎么เ就不答应？”
秦嬷嬷想，二皇子多半是有梯己话要和露蒹儿说，便瞪了明春一眼，带她离开。
露蒹儿道：“你要我放了那陈姑娘去，是不是？”
二皇子叹道：“蒹儿，破城时，我心智昏聩，几欲屠城。是你说的，恨陈青竹一个人就够了，何必牵扯不相干的人。这些话，你忘了么เ？”
露蒹儿把毽子在手里掂来掂去，半晌才说：“我说过的话怎么会忘？但她是陈青竹的女儿，我实是不想就这么放她去了。你也知道，那个ฐ刺客……肯定还要来的，留她在手里，应该有点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