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在！”窗外又一匹马靠近前来。
“方才付将军被那ว刺客掌力所伤——”二皇子一边说一边把腕上的珊瑚念珠褪下来递出窗外，“你的马脚力快，拿这个去见秦嬷嬷，她有一枝上好的老山参——你取了给付将军送去！”
露蒹儿说：“这事你不管么เ？”
二皇子又微笑地看着明春：“那ว陈姑娘对此，可有什么打算？”他的神情温和，语气宁静自然；而明春低头看地面晶亮的阳光，身体颤抖着，面对这不共戴天的仇人，哪里说得出半个ฐ字？难道她能ม对他说“你替我教训他们”么？或者“关你什么เ事”？
“学武？”那人偏过头看看明春，“女孩子，学学弹琴画画ฑ儿就好，学武……太辛苦了。”
明春又气又怔，挣扎了半天，才冷冷地说出话来，居然是一句“谢了！”想了想，又补充说：“慈云寺。”意思是：我又不是付不起帐，可不领你的情。
只浅浅地一笑，满园的春光便黯淡了
她的笑容明丽而温暖，阳光一样。明春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才现自己้站在了窗边，却出不去。
明春吃惊，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手一松，花枝弹回，飘落一片纷纷的雪白。她正要转身，忽觉腰间一紧，一条绸带把她死死缠住，然后听那ว边秦嬷嬷一声呵斥，她就云里雾里地飞了起来，掠过蓬ศ蓬的梨花，正落在书房门口。秦嬷嬷用脚轻轻一勾，明春就倒在地，然后秦嬷嬷一脚踏在她背上，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敢在这里偷偷摸摸？”
那ว三人刚到书房门口，门便开了，里面走出个仪容威严的中年妇人。明春吃了一惊，她知道那是秦嬷嬷，二皇子的乳母，据说也是一直随二皇子转战南北，照顾他的起居饮食。随她开了门，里面的争论也结束了，几个高高矮矮男子从里面出来，离去，另有一个ฐ站在门口，两个ฐ内侍都恭敬地伏地叩头，盛装丽人也跟着敛巾拜见。明春暗想，那定是二皇子了，不由á悄悄上前两步想看个究竟。但花枝繁盛，她透过缝隙，只瞧见那人身材颀เ长，一袭象牙白衣，站在书房的门槛里面，脸就隐在了暗处。她不禁又上前两步，轻轻伸手拨开花枝，谁知那个秦嬷嬷正走上前来，挡在了门口。明春听那ว两个内侍尖声细气地禀报说，那丽人便是灵州ะ城里的花魁娘子，是城牧遣人送来伺候二皇子的。
年轻人也微微一笑，抬起头说：“大和尚好慈悲啊！自破城始，每有人逃入你寺中，你都替他们剃度，说是你寺中的弟子……嗯，如今来了个女子，难道你也能ม做什么手脚，还说成是你的小徒弟不成？”
明春大惊，只得回身，一口气又跑回大雄宝殿。她心里想着佛祖菩萨保佑，推门一看，又是惊得魂飞天外，殿上居然有人！佛前端坐着一个披袈裟的老和尚，那是方丈，她认得的。方丈对面是一个样貌清秀的年轻人，眼睑低垂，披散着头，手里一串ธ火红的念珠。门开时惊起一阵疾风，灯烛摇了摇，映得两人的面孔都忽明忽暗，连安详的佛祖也似乎ๆ变了脸。
“是燮国国师，法号广霖。”二皇子不以为意，微微笑道，神色却黯然，“十年来征战无数，只这一次，完全为了一己之私。有劳诸位随我远征，鞍马劳顿，更在这灵州城下苦战月余，死伤无数，我……我……”说话间咳得越厉害。
“愿为殿下驱谴！”罗将军翻身拜倒，“纵是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众将一齐跪倒，轰然齐声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二皇子微笑道：“你们都是我的心腹爱将，我可不要见你们肝脑แ涂地。不过，罗将军你既然这么เ说了，我可就有话吩咐。”
“是！”罗将军应道。
二皇子含笑说：“我已๐决定，等班师还朝后便迎蒹儿为ฦ妃，听说你也要娶亲了——你若愿意，就和我同一日办喜事。你们这些‘万死不辞’，都统统地来给我喝喜酒！谁要不来，杖责一百！谁要不醉，革职充军！”说完最后几句玩笑话，只见他意兴湍飞，虽卧于病榻，咳嗽不止，那ว神色却陡然间亮丽起来，光彩照人。
罗将军一怔，随即道：“多谢殿下！恭喜殿下！”诸将也纷纷道贺。二皇子起身扶起众人，笑道：“是我该多谢诸君才是——今日只是说到喜酒，他日还想和诸君打儿女亲家哩！”
“只是……”一片笑声中孙将军又高声说，“不知道那下毒害殿下的人是谁？要落在俺手里，非把他脑แ袋拧下来不可！”一句话只说得众人色变，笑声戛然而止。温将军只在后面又狠狠地踹他一脚，孙将军茫然道：“你又踢我做什么？我说得不对么？”温将军只咬牙苦笑，无可奈何。按二皇子方才所说，他被下毒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诸将心里盘算，二十年前，二皇子也不过是个五岁的孩童，能暗算他的，无非是皇宫里的人。宫闱中出这等事，一多半与夺嫡有关。至于下手的或背后指使的是谁，众人想都不敢想，更不愿知道了。也就只有孙将军这样直肠子的人才傻乎乎ๆ地问出这种话来。但他这么เ一问，众将心里不禁想：难不成和大皇子有关？一时间气氛又凝重起来。
“不关我皇兄的事。”二皇子看透了众将心思，“你们不要胡思乱想——此事与我虞国朝政无关。害我的，并非虞人。”
“那是什么人？”孙将军咬牙切齿地要跳起来了。
“自中毒后，我也一直在想，是什么人会对我下此毒手。若是为ฦ了夺嫡，何不当时就把我了结？另外，雅意阁主说，下清凉菩提引的，是个内家高手，那ว毒针ฤ不以高深内力相护，只怕不等他下毒就已经化了。”二皇子看着自己้的左掌说，“按雅意阁主所说，毒针从我劳宫穴里刺入，潜伏十年才作——若是一般人，哪里还记得起十年前自己曾遇到过什么เ人，又是如何中的毒，更何况那时我只有五岁？可是，那下毒之ใ人却忘了——我身为皇子，自幼长于深宫，上至朝廷重臣，下至宫女太监，什么人敢随便拉我的手，更别说拿针刺我？万幸我别无长处，记性却是不坏，所以雅意阁主一说，我便想起了一件事。”
二皇子冷冷笑道：“五岁时，父皇为庆贺我生日，于宫中设宴。当日赴宴的，除了朝臣之外，还有他国的使臣。席间我外出小解，就有一个人，在廊下拉住了我的手，笑着和我说话。当时因我年幼，又是在欢宴之中，众人都酒酣耳热，欢谑无度，那人又是尊长，所以也不算失礼。但他一拉之ใ下，我只觉得手掌刺๐痛，立刻就缩回手来，但手中并无异样，当时心里还纳闷，不由就抬头多看了他两眼。他的梳妆衣饰与我国有异，不知是哪国的使臣。只因掌心那无端地一下刺痛，这事我便一直没有忘记。纵然是过了十年，雅意阁主一提，我立刻就想起来，那ว人的样子，竟鲜明的很。我立刻查阅宫中尚礼监的记录，翻出当日所有赴宴使臣的名字来——又要是使臣，又要是内家高手，年龄又相当的，几番๘查证，就只有一个ฐ。”
众将听得屏气凝神，只等二皇子说出那个ฐ名字。内侍垂着头在一旁，木头人一样无动于衷，倒是蔷薇架下的明春听得忘形，一手攀着花枝，一手揪紧了腰间的丝绦。却听二皇子拂袖怒道：“不提也罢！”
众将惊愕，罗将军却不肯罢休，只追问：“恕末将斗ç胆——别国使臣，为何加害殿下？”
“还不是江湖术士，妖言惑众，才惹来这场祸ຖ害！”二皇子越恼怒，转过身，却见秦嬷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边上，只低头说：“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那事你知道得清楚，你说罢！”二皇子恼道。
“是。”秦嬷嬷道，“那一年，有位名叫天心的相士云游至我皇都，被万岁延请至宫中，为诸皇子公主ว看相。”
众将都“哦”了一声，罗将军道：“倒也听说过此人，据说相面，倒也有些手段。”他想二皇子既说他是“江湖术士”、“妖言惑众”，便不多说什么เ。
“大人所言不差。”秦嬷嬷道，“世人都传言这位天心相士是得道的高人，上知天文，下识地理，有通天本领，与人相面，占卜吉凶，未有失言。”
二皇子负手在旁哼地一声，但他既允秦嬷嬷说话，纵然听得不顺ิ耳，也不出言相阻，忽看见明春站在一旁，也听得入神，心想：她怎么还在这里？当真麻烦！陈青竹的女儿，早晚得打她离开。留在身边，无论如何我也不放心，还需想个ฐ法子，说动蒹儿……当下沉吟不语，只想自己的心事，不再理会秦嬷嬷是否把那相士夸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秦嬷嬷继续说：“请那相士入宫的时候，也正逢殿下生辰。那相士为殿下相面后所说的话，老身倒还记得。他说：‘此子若践帝位，当一统天下，开太平盛世，作一代名主，名垂青史。’”
诸将又是“哦”地惊叹，罗将军笑道：“末将觉得，这话说得也不差。当今乱世，列国纷争，试问哪国有殿下这般英明神武的皇子？一统天下，开太平盛世，此等千秋功业，当真非殿下莫能ม为。”
“将军此言差矣。”二皇子转过脸说道，“莫说我本无意于帝位，更兼身中剧毒——如今太子是我皇兄——将军慎言。”他语气平淡，但众将都知道他心中不喜。其实诸将都是他的心腹，即便有一两ä句出格的话，也不会传到外面。但十年来随着二皇子武勋越来越重，他行事越来越谨慎，对部众的言谈举ะ止要求也越来越严å格，此等缘由，大家心知肚明，无非树大招风。更何况皇帝ຓ曾有立二皇子为储的意思，那就更需防微杜渐，不给小人留แ下口实，以免在太子面前生出无谓的事端。
秦嬷嬷笑道：“那天心相士确是如此说的，万岁和娘娘听了，心里都十分欢喜。万岁便把这话传到外面，说与宴上众人知道。天心相士名满天下，既是他说的话，谁还不信？当时众人都恭贺万岁，对殿下赞不绝口——殿下那时年纪还小，怕是不记得了。”
二皇子又哼了一声，道：“父皇好糊涂，那种话能信么？”而诸将则ท暗想，不管那天心相士的话可信与否，皇帝把这话传与众人，实在是失策。连明春也旁边想：这种话，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个皇帝ຓ还把它大肆宣扬，真是个糊涂蛋。你虞国的皇子会一统天下，别国的使臣听了能高兴么？他们只会当这是个祸害，越早ຉ除去越好！唉，这恶贼会打仗是不假，却有这么个不明事理的父亲！众人嘴上不说，心里却都琢磨着虞国皇帝为何做出这般蠢事，真是令人哭笑不得。一时间气氛变得古怪，直肠子的孙将军也觉察出似乎有什么เ不对，不再咧着嘴笑，也不说话。
沉默中只听二皇子自言自语道：“什么做一代名主，名垂青史……只怕后世传言的，是他如何暴虐凶残，月月杀人，以浴其鲜血……就算名垂青史了，也是暴君昏君，遗臭万年。好！好得很！竟想出这样的法子，当真聪明！”
罗将军想：以殿下资质，万岁若立他为太子，日后登基，难保不真的一统天下。那ว人竟用这样的法子逼得殿下当不了我虞国皇帝ຓ。唉，天下传言天心相士绝无失误，看来这次却是错了……且不管他是对是错，殿下如此人才，却被毁在这几句尚无印证的话上，实是我虞国不幸。只是那ว个人……那个人究竟是谁？难不成是……难不成是……
二皇子又轻轻咳嗽ณ起来，秦嬷嬷道：“殿下倦了。”诸将会意，即刻告退。二皇子转身说：“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你们去吧。燮国公使想必不日就到，我先不见他。罗将军，你善于辞令，进退得体，且替我招呼他几日，等过了十五，我精神好些时再和他理论。你可别吓着他，不过也别不吓着他。”
最后这句话说得不通，罗将军笑道：“末将明白。”便与诸将一起退下。眼看要出大门了，听后面露蒹儿招呼道：“罗将军请留步。”诸将对她素来敬重，更何况二皇子明言要立她为妃，越不敢失礼，当下一齐停下身来。罗将军问：“姑娘有何吩咐？”
只见露蒹儿翩然上前，眼圈还是红红的，递给罗将军两ä个ฐ小药瓶，道：“昨日有劳将军，公子说怕将军不慎沾上那清凉菩提引——这是我从雅意阁带回的药，一日一丸ฤ，七日之后，想来无妨了。这一瓶是治内伤的，烦将军带与付将军。且等几日公子大安了，我再去探望付将军。”
罗将军恭恭敬敬地接了药，道：“多谢殿下。多谢姑娘。”
露蒹儿施礼道：“诸位大人好走。”
罗将军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道：“恕罗某多言，当年毒害殿下的，可是……”他不说话，只把脚在地上轻轻一顿ู。
旁边诸将看得云里雾里，露蒹儿却点头淡淡笑道：“将军所言不差——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