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将军杀几个人。”
“牛、宋二人必会将此事禀报闯王，闯王不会阻止么？”
慧梅不再过问，进到房中休息。时信同吕二婶一件件清点无误，才让大洪出去等候。他进来向慧梅笑着问：
“你们先到外边等一等吧。”
慧梅一手牵着张鼐留下的白马，目送张鼐远去，才慢慢地转回身，跨上白马，向健妇营缓缓地驰去。她的心好像飘在空中，好像随着张鼐去了，好像她刚ธ才喝了一点甜酒，现在还带着薄薄的醉意，迷迷糊糊，不知想些什么……
“这个袁时中投了咱们闯王，是一件大喜事，所以闯王要盛宴款待，大小将领赴宴作陪的很多。”
将邱民仰送走之后，洪在院中小立片刻，四面倾听，听不到城内外有什么特别动静。他回到屋里，和衣就寝，但是久ื久地不能ม人睡。虽然大臣为国死节的道理他很清楚，也早已๐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此刻他的心情仍不免有所牵挂。原来心中ณ感到丢不下的并不是老母年高，也不是他的夫人，更不是都已๐经成人的子女他明白，当他为国殉节以后，皇上会对他的家人特降隆恩，厚赐荫封。倒是对留在北京公馆中的年轻貌美的小妾陈氏，尚不能在心中断然丢下。他凝望着窗上月色，仿佛看见了她的玉貌云鬟，美目流盼，光彩照人。他的心头突然一动，幻影立刻消เ失，又想到เ尽节的事，不觉轻叹一声。
邱แ民仰站起来说：“自从被围之ใ后，民仰惟待一死。堂堂大明封疆大臣，断无偷生之理。民仰将与制ๆ台相见于地下，同以碧血上报皇恩，同作大明忠魂！”
陈永福摇摇头说：“曹操比我们圆滑得多，所以才叫曹操。他纵然不猛攻南城，只要闯贼从北门和曹门攻人城中，他同样可以四六分赃，何必让他自己的人马死伤惨重？人马是他的本钱，他不会做蚀本生意。”
一位官员说：“将军如此忠心，实是全城官绅士民之福。可是曹操精兵屯在繁塔寺，人马众多。如果曹操进攻南门，而军门不在南门，岂不危险？”
汪乔年说：“大人只管放心前去。万一大人作战不利ำ，乔年也就跟着出关。”
当明朝援救锦州大军在松山一带崩溃的时候，李自成已经准备好一次重大的军事行动，为ฦ第二次攻打开封，扫荡明朝调到河南的军事力量。
“子玉，比鸿门宴如何？”
“既然张帅不肯赏光，要留他们在此休息，我也不敢勉强，横竖等着闯王责备我不会办事好了。闯王也猜到贵营将领不会全去，已命行辕总管派人送来酒肉，慰劳贵营全体将士。另外，明日中ณ午，在曹营这里置办酒席，为贵营将领ๆ洗尘。张帅，听说你的帐下有一位潘先生，我还没有见过，闯王说务必请潘先生赏光，同张帅一道驾临玉山一晤。”
到了四月上旬，正是俗话所说的青黄不接时候，粮食困难的情况明显地出现了。虽然破洛阳时得到เ了很多金银财宝和粮食，但因为人马日众，还得救济百姓，粮食消耗很快。在普遍灾荒严重的情况下，有大批金、银、珠宝、古玩、玉器等都不能变为粮食，长久下去，必将坐吃山空。附近几县老百姓已๐经将地里的豌豆荚吃光了，稍嫩的豌豆秧也吃了。他们靠山中野菜过活，吃蕨类植物的根和芽，吃野苜蓿，吃光了榆钱、芦根和野藤的紫ใ花，然后吃各种稍能下咽的树叶和嫩草。于是，开始有人剥ຓ吃榆树皮了，有人出外逃荒了，有老人倒毙在路边了。李自成本来就不断地拿出粮食赈济得胜寨周围二十里以内的饥民，如今不得不拿出更多的粮食了。从开封回师时候，虽然沿路打粮，但得到的数量不多。目前还在不断地派出小股人马去附近州县打粮，攻破几座县城。闯王和牛金星、宋献策等经常商议，必须攻下富裕繁华的开封，才能ม解决困难。
张鼐见城门已๐闭，喝令骑兵退。他立马桥头，对纷纷落在身边的矢、石全不在意，向城头连射两ä箭，射中两个ฐ敌人，使敌人不敢再从城垛上露出头来。他的第三箭从城垛的箭眼里射中敌人，惊破了敌胆，迫使他们只能盲目地乱ກ投砖、石和乱ກ放箭，再不能ม伤害义แ军。随即，张鼐的骑兵退回来占领ๆ西关。他自己率领一部分骑兵揽辔仗剑，立马街心，神态镇静，怒目东望，而使另一部分骑兵下马登屋，面对吊桥，引弓注矢。他曾经想着官军会突然打开城门杀出，所以准备着随时厮杀。过了很久，由刘体纯和白旺率领一千多前队骑兵赶到；又过很久，全部大军才到。
刘兴国恭敬地回答：“是，大人。”
“不会误事。不会误事。黎大人就坐在城门楼上，我上去马上就来。”
“夫人知道么？”
“他还没有回来。红娘子遵照ั你的意思，一早就骑马去白马寺看了看豫东将士，鼓励士气，刚ธ才回来。听说她一回来就哭了一场，不知何故。”
1兴——封建时代行礼，叩了头起身叫做兴。“请传制！”照例不必等候皇上说话他便叩头起身，另一传制官由左边门走出大殿，到เ了丹陛，面向东立，口称“有制！”外赞礼官高声唱道：“跪！”群臣皆跪。赞礼官随即又唱：“宣制ๆ！”传制官高声背诵：
跟着在皇极殿行大朝贺礼，无非是一套代代沿袭的繁杂礼ึ仪，在时作时止的音乐声中ณ像演戏一样。中间，有一个ฐ殿外赞礼官高声唱道：“众官皆跪！”所有文武官员一齐跪下。赞礼ึ官又高声唱道：“致贺词！”随即有一个ฐ礼ึ部官员代表百官在丹陛中间跪下，先报名“具臣”某某，接着背诵照例的典雅贺词：
高夫人将红娘子从看云草堂接到后宅的上房以后，红娘子跪到地下就向高夫人磕头行大礼，被高夫人赶快搀起，让她在客位就坐。开始叙话，免不了谈到前年冬天在永宁县熊耳山下相遇的旧ງ话，红娘子再三说她从那次见面之ใ后如何常常思念，把高夫人看做是她的救命恩人。高夫人也问了她如何起义แ，如何破杞县救出李公子，以及如何决定来投奔闯王。在亲热的闲谈中间，高夫人注意到เ红娘子几天来连头也没有工夫梳洗，满鬓风尘。红娘子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她自从向杞县进兵的头一天起，到如今半个多月，没有洗过澡，没有洗换过贴身衣服，身上长了许多虱子，跟随她的健妇们也是一样。但她又淡然一笑，说经常行军打仗，虱多也就不觉痒了。高夫人吩咐女兵们赶快用大锅烧水，笑着对红娘子说：
牛金星等对闯王所说的废除皇庄、皇店，限制封王和不拿百姓土地作为赏赐的话，十分敬服，随后话题就转人将来如何限田、如何处理战争以后的大量荒地，又从荒地谈到民垦和军垦，谈到เ了历代屯政的不同办法和利ำ弊，以及明朝初年屯政的败坏经过。这些历史情况，前人经验，李自成有的清楚，有的不清楚。他虚心静听，时常在听的中ณ间不由á得频๗频๗点头，也偶尔插一两句话。李岩是初次同李自成见面，在谈话中他现李闯王很有知识，是他原来所不曾意料到的。昨夜在路上来献策告他说闯王很好读书，在潜伏商洛山中和郧阳山中的时候，打猎习武之暇也读了不少书。现在他不仅完全相信老宋所说的话毫不虚夸，而且他开始明白闯王和他同牛金星等不同，闯王肚里的学问多半是来自起义后对国计民生大事处处留心，亲身阅历丰富，是真正实际的学问。
李信又苦笑说：“不管你怎么เ说，说几句挖苦话也不要紧，反正我不做主ว帅是真。军中原有主帅，威แ信素著，何必换个主帅？”
红娘子又笑着说：“其实，像你这样的宦门公子，又是举ะ人老爷，单有官府豪绅陷害也不能将你逼上梁山，多亏大伙儿造反的穷百姓狠狠地推你一把。上边有人逼，下边有人推，你才造了反。大伙儿看的对：你不反便只有死路一条。你现在不肯坐第一把交椅，怕什么？难道你还能造个ฐ半截儿反？”
1太医院使——太医院的主ว管官，也是御医。
周皇后回答：“今早ຉ田à妃命都人前来启奏，说慈焕昨晚服药之后，虽然回头，尚未完全退烧。”
崇祯吩咐：“快去替朕拟旨ຈ，着将薛国观削职听勘！”
崇祯将状子看过以后，忽然脸色铁青，将状子向御案上用力一摔，将脚一跺，咬牙切齿地说：
“王大伯，你这么一说，把我的瞌睡也说跑了。”
当将士们休息时候，李自成处理了几项重要军务，因心中有事，仅仅蒙眬片时，便一乍醒来，不再人睡。后来他从一棵树下站起来，在宿营地走了一遍。正走着，他听见附近大石后的火光红处有王长顺的声音在说：
杨嗣昌早已๐决定要用“恩威แ兼施”的办法来驾驭像左良玉这样的悍将，所以对他的行大礼并不谦让，只是站起来拱手还礼，脸孔上略带笑容。等左良玉行过礼ึ坐下以后，杨嗣昌先问了问近来作战情况，兵额和军饷的欠缺情况，对一些急迫问题略๓作指示，然后用略๓带亲切的口气叫道：
他率领几千将士驰赴山海ร关外，在松山和杏山1打了两ä次胜仗。不过一年多的时光，他从一个有罪的无名小校爬上总兵官的高位。最近几年他一直在黄河以南和长江以北的广大中ณ国腹地同农民军作战，尤其河南和湖广两ä省成了他主要的活动地区。自从曹变故随洪承畴出关以后，在参加对农民军作战的总兵官中，以他的兵力最强，威望最高。因此，尽管平素十分骄横，军纪很坏，扰害百姓，杀良冒功，两个月前又在罗猴山打了败仗，贬了三级，但杨嗣昌仍不得不把希望指靠在他的身上，所以离京前请求皇上封他为“平贼将军”，而今天先召见的也是他。
刘宗敏不等他说完，大喝道：“滚！李闯王是要为民除害，不是架票1。你再讲价钱，我当着你们的面先宰了宋文富。我的话说完了，你们走吧。”
两ä个ฐ说事人被带进来了。离刘宗敏还有两丈远，只听亲兵们齐声大喝：“跪下！”两个ฐ说事人浑身打个哆嗦，扑通跪下。刘宗敏不等他们开口，声色俱厉地说：
“什么人也不留。只要把坐山虎的手下人安插好，此地在眼前可以万无一失。你现在到山门前去看看窦阿婆们安插坐山虎的手下人顺ิ不顺利，帮他们赶快安插就绪，然后带着窦阿婆、丁国宝、冯三才，还有黄三耀的二驾快来见我。你出去时，传我的令：大小捻子，如今立刻造饭，四更以前吃毕，准备出战，不得有误。”
“侄帅听我禀报之后，只说：‘我知道了。你到老营休息吧。’我见他精神很坏，没敢多向他请示。”
医生出去，而自成也进到里间，取出一张白麻纸，坐在灯下给刘宗敏匆匆写信。
“你说的什么话？……我不要你去！”
“官军是有这个ฐ说法，丁抚台也说治乱ກ世用重典，不妨多杀些人。我曾托城中士绅劝说抚台大人，以少杀收抚人心。再者，倘若将青壮男人杀光，以后谁做庄稼？如今各处耕地已经荒了很多，到那时庄稼活没人做，几百里商洛山岂不成了荒芜世界？于国家，于地方，都没好处，反而更成了盗贼渊薮。”
“唉，要是这样就好了。自从李闯王来到以后，咱家在射虎口以西的十几处庄子，一两ä千亩土地，十几架山，出产的粮食、棉、麻、生漆、药材，全都收不到เ手。这班昧良心的佃户庄客们好像有了靠山，全不把东家放在眼里，倒把应该分给东家的东西交给贼子一部分，余下的全霸占了。你说，这不是不讲王法了么？他们就不想想，迟早有水清时候。”
政府方แ面只有“剿贼”总理熊文灿不认为ฦ献忠会“叛变”，也害怕听到献忠要“叛变”的话。为ฦ着安抚张献忠的心，他还把说献忠坏话的人重责几个。可是总兵官左ุ良玉心中很亮，宁肯违反总理的心意，暗中ณ把自己的军队集结起来，准备一有风吹草动，他就向谷城进攻。
“唉，完了！要是早走一天就好了！”——
高名衡暂离客厅，走进签押房，亲笔给督师丁启睿写封复信，说“周王殿下与全城官绅父老望救情切，仁侯捷音”。还说“已备有犒军粮、银、牛、酒诸事1，一俟贼退，即便送上”。他命人将朱仙镇来的下书把总叫来，亲自问了几句，将书子交他，又厚给赏赐，打下书把总趁黄昏率领他的一小队骑兵动身，绕道回去。
1事——件。
这天晚上，巡抚衙门洋溢着快活的空气，所有的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只有黄澎和陈永福比较克制。饭后，李光壂向坐在他旁边的陈永福轻轻问道：
“镇台大人，尊驾今天酒喝得不多，颇亏海ร量。依大人看来，左将军们一定会打个大胜仗么เ？”
陈永福神色阴沉地回答说：“骑着毛驴看账本，走着瞧吧。目前对朱仙镇的好消เ息只能相信一半，那一半要靠开封百万官绅军民的运气了。”
二十日这天夜里，情况比昨日更加危急。左ุ良玉和杨文岳都到水坡集寨内了启睿那里开会，依然毫无结果。会后，他从水坡集北门出来，怀着一肚子闷气和疑虑，到เ自己的阵地上巡ำ视一阵，然后转回他的大帐。尽管左良玉的中军大营外边挖有壕沟，又有临时筑起的土寨和小的碉堡和望楼，但在左良玉的大帐外边，面对义军方向，临时又筑起一道土墙，以防义军逼近时会有流弹飞来。在他的大帐周围搭了许多大小不一的军帐和窝棚，岗哨密布，战马成群，但是整个ฐ这一片老营所在地肃静无哗，半轮月光下人影匆匆走动，帅旗招展，偶有战马嘶鸣和咀嚼麦秸或豌豆秆的响声。他在辕门外下马，向左右环顾一眼，一语不，大踏步走向大帐。在大帐外和辕门前值夜的士兵们惊骇肃立，亲将们分两行屏息叉手，直到เ他走进大帐，才敢自由活动。那些迎接他的亲将们虽然肃立在路两ä旁寂静无声，却是每个人的心中都暗藏着许多疑问，同时偷偷窥探着他的脸色，希望从他的脸色上判ศ断大军的前途吉凶。
在历年作战中，左良玉同张献忠打过多次，同罗汝才打过几次，同张、罗两家组成的联军也打过。尽管崇祯ງ十二年夏天他曾在鄂西国轻敌中伏而吃过败仗，但是除此一次外他总是每战必胜，所以已经不把献忠和曹操放在眼中ณ。他承认献忠用兵狡诈，十分勇猛，但是他看透了献忠在狡诈中有粗疏ຕ，小有胜利ำ就骄傲起来，粗疏的地方更多。他专找献忠粗疏ຕ的时候猛然进攻，将献忠打个大败。他看透了罗汝才空有曹操之名，胸无大志，所以用兵上不能从大处着眼，只玩弄小诡诈，也不敢打硬仗。如今在他的心中ณ视为劲敌的只不过李自成一人而已๐。他虽然实际还没有同李自成较量过，但是对于李自成进人河南两ä年来的各种行事，深得民心，部伍整肃，纪律严明，兵强马壮，他完全清楚。所以常常不敢同李自成直接较量，采取避战态度。此次奉皇上严旨，同了启睿、杨文岳联营援汴，却不能到达开封近郊，又不能抢占朱仙镇，不得已退驻水坡集，贾鲁河上游被截断ษ，既ຂ失地利，又缺人和，败局已经显然。今晚会议之后，他完全丧ç失了取胜念头，而只是想着如何能够多支持数日，不要败得“倾家荡产”，连老本赔光。只要老本不光，他就可以重新า恢复，而皇上也不敢对他治罪。
进到大帐以后，左良玉颓然坐下，他很想顿ู脚长叹，然而他没有，甚至他不肯在脸上流露出过多的苦闷神色。他的儿子、二十六岁的副将左ุ梦庚，随即同几个亲信的重要将领ๆ进人大帐，肃立等候，想知道他与丁督师和杨总督会议结果。但是他没有说一句话，向他们轻轻挥手。大家明白必是会议又一次毫无结果，不敢多问，互相望望，肃然退出。
一名把总职衔的奴仆端进来半盆水放在他的面前，蹲下去替他脱鞋。左良玉将脚向后缩去，望着浑水，说道：
“如今将士们连吃的都十分欠缺，还洗什么เ脚啊！”
奴仆说：“大人已经三四天没有洗脚了。天气炎热，大人还有脚气，不管水多么困难，也不能不让大人洗一次脚啊！”
左良玉严厉地轻声吩咐：“端走！饮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