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敏说：“不先来个改朝换帝ຓ，那些朝臣吃饱了没事儿干，光在纸上吵嚷均田à，均我个球！刀把子攥在有田à有地的人们手里，要割他们自己身上的肉，流他们自己身上的血，不是做梦么？我看，眼下还不必谈均田，头一桩要紧的是把崇祯ງ皇帝从金銮殿上拉下来，夺了他手里的刀把子，把那班大小藩王、皇亲国戚、太监头子、官僚，还有什么乡宦、豪绅，凡是手里掌着印把子、刀把子，屁股下坐着成百顷、千顷ั、万顷ั土地的混账王八蛋统统杀掉，才谈得上行均田à的事。要不然，权在他们手里，法是他们立的，老百姓踩在他们脚๐底下，旁人嚷叫均田，全是空炮！”
“咱们接着谈均田的事吧。”
李信无可奈何，只好自己吩咐李俊率领从李家寨来的人马火动身。他另外又派了两个家丁，飞马回府，告诉汤夫人，他同二公子马上随同红帅的人马一起回李家寨，请汤夫人吩咐家人赶快准备人马驻地、酒肉供应、骡马草料é等事。
红娘子在火上搓着手，笑着说：“七爷不是我的部ຖ将，我怎么敢那样僭妄？”
崇祯刚说完这句话，王德化来到เ坤宁宫，向他启奏巩แ驸马和几位皇亲人宫求见，在文华殿前候旨。崇祯ງ间：
皇后赔笑说：“此人虽然平时有恃宠骄傲的毛病，且不该为李家事说了错话，但罚在冷宫省愆已经有两个多月，深自悔罪。在众多妃嫔中ณ只有她多才多艺，琴、棋、书、画都会，又能ม先意承旨。我将她召来当面向陛下谢罪好么？”
“哪个ฐ史菃？”
曹化淳跪下说：“启奏皇爷，奴婢侦察确实，辅薛国观深负圣眷，贪赃不法，证据确凿。”
“黑大哥，闯王如今在哪里？”
“各位兄弟条子1熟，各人自想办法把人马带往指定的地方，或是夜聚明散，或是同官军打转转，听凭各位看情形自便。只许打富济贫，除暴安良，不许苦害百姓。必须尽力剿杀官兵、乡勇，不许坐视他们到商洛山中来奸掳烧杀。等到闯王要咱们聚齐，听到传知，立刻带人马到เ我指定的地方会合。谁要是对闯王不忠不义，我操他八辈儿，休想我会饶了他！丑话说头里，免得到时候怪我黑虎星的宝剑无情！”
1大凌河——指大凌河城，在辽宁锦州东北数十里处，为明朝山海ร关外的军事重镇。
众将官震惊失色，不敢仰视。杨嗣昌又训了一阵话，无非勉励大家整饬军纪，为国尽忠，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成国家中兴之ใ业，等等。关于今后作战方略๓，他只说为机密起．见，随后分别训示。全体到会的文武大员都对杨嗣昌的辅臣气派和他的训话留下深刻๑印象，感到畏惧，也感到振奋。训话毕，杨嗣昌又用威重的眼光向大家扫了一遍，吩咐大家下去休息，等候分别传见，然后离开座位，向大家略一拱手，在幕僚们的簇拥中ณ退回内院。众文武大员躬身叉手相送，等他走了以后才从白虎堂中依次肃然退出。大家不敢离开督师行辕，等候传见。过了片刻，只见承启官走出白虎堂高声传呼：
“宋文富的老婆。”
宗敏问：“你问过他们的来意么เ？”
“我在清风垭这边的路上遇见侄帅，禀报过了。”
“你到老营可见到了总哨刘爷？”
“请你让我跟着你。让我带五十名骑兵跟着你……”
三年来，每逢闯王亲临战阵，同官军白刃相交，矢石如雨，张鼐总是同双喜紧跟在闯王身边，生死不离，而现在闯王冒着极大的风险前往石门谷，却把他留在老营。听了闯王的吩咐，他的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望着闯王，不肯离开。他竭力要镇静自己，要再一次提出来他要与闯王同去的恳求，但是他不能镇静，而且喉咙壅塞得说不出话。当闯王又用眼色催他离开时，他鼓足力气，急急慌慌地吐出几个ฐ字：
1虚与委蛇——假意敷衍。委蛇，音9๗eiyi意即敷衍应付。
“好，就这么เ办。寨主，你等着好消息！”
抚剑惊四顾，
四海如鼎糜；
“明天早饭后我要到杨公馆看病，随后来尊寓与兄细谈，务请稍候。”
1不入流——明代官阶最低的是从九品，从九品之下叫做不入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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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花街这条路我比较熟，往西去驻着王光恩的人，我想还从原路转回去。”
“我马上就去吩咐。你睡吧，还可以睡一个时辰。”献忠想了一下，又说：“你带的人太少，马匹多，路上万一有事不好照料。我再送你一百名弟兄吧。”
“双喜，”自成进了上房问：“关于郝摇旗的事，你做了什么布置没有？”
李自成下马以后，站在老营大门外朝着陈家湾的方向凝望片刻，对亲兵们说。”马不要卸鞍！”又对亲兵头目李强说：“挑选五十个ฐ人，五十匹马，准备好，等候着随我出。”说毕，他不急不忙，踏着稳重的步子走进老营。双喜和张鼐随着他走迸上房。大群的将士们都来到上房门外和天井院里。所有的人都紧张地望着他的脸上表情，等待着他一声令下，但遗憾的是，他只挑选五十个人，而不叫老营中的全体将士去参加惩治叛贼的战斗！双喜已๐经知道，他派去报信的弟兄在路上遇见闯王，所以用不着他再禀报，只等着闯王下令。在灯光下，他看见义父的脸色铁青，眉宇间含着苦恼。这种表情他是熟悉的。常常在战事不顺ิ心的时候，闯王立马阵前，望着自己的将士纷纷倒下，也就是这种表情。李双喜每次看见他的这种表情，就想到暴风雨来临ภ之前的天色，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把主剑一挥，冲入敌阵，好像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暴风雨就开始了。双喜的心情紧ู张万分，悄悄地把张鼐的手捏了一下，交换了一个ฐ眼色。
“拿走吧。我肚子有点疼，不敢多喝。”
他打开捆猪尿泡口子的细麻绳，贪馋地喝了一口，在干得疼的口腔中漱了漱，然后咽下去，一股凉爽的感觉从腹中ณ散满全身。因为ฦ猪尿泡是士兵们平日装烧酒的东西，所以水中还带有一点儿酒气。李自成重新把嘴唇对着猪尿泡口子，正打算像“长鲸吸百川”似的痛痛快快把水喝下肚去，忽然几处伤号的呻吟声，将士们因干渴而出的叹息声，隐约地传了过来，他的心中ณ一动，想了一下，只再喝一小口润润嘴唇，便把猪尿泡的口子捆扎起来，原物递给小头目，吩咐说：
他们相对无言，各自反复地思索着许多问题。更使他们担心的是：洪承畴到底在哪里？曹操到底在哪里？明天能够从潼关附近顺利地冲到河南么？……这一串问题重重地压在他们的心上。直到亲兵们把晚饭端来时，闯王才对左右人说了一句话：
自成笑一笑，在火边重新า坐下，说：“不光是日期太巧。你想，曹操为人十分圆滑，既然他不知道咱们的确实行踪，他肯贸然向潼关进兵么？今日与往年不同。今日官军处处占上风，曹操决不肯没有十分把握就进攻潼关。退一步说，纵然他决定十七这一天进攻潼关，他也只会带口信给我，决不会写在书子里。难道他不会想，倘若这蜡丸ฤ书在路上给官军查出来，岂不要吃大亏？他若是这么老实，就不会绰号曹操！”
“他正在齐化门1一带城上巡视，已经派人去召他迸宫，马上就到。”——
“高起潜来了么？”
“启奏皇爷，该起驾回宫了。”
“啊？”崇祯好像乍ๅ然醒来，一面起身一面向一个司礼监秉笔太监轻轻地问：“杨嗣昌和河南巡抚可有什么新า的军情奏报？”
司礼太监躬身回答：“请皇爷放心。杨嗣昌在四川剿贼得手，无新า的奏报。河南平静无事，所以地方官也没有军情急奏。”
他自言自语说：“啊啊，没有奏报！河南平静无事！”
被称为ฦ东京开封的这座古代名城，当李闯王兵临洛阳城下时候，正在过着梦境一般的早春。杏花正开，大堤1上杨柳的柔条摇曳，而禹王台和繁塔寺前边的桃树枝上都已๐经结满花苞，只待春风再暖，就要次第开放。这是开封城最后一个繁华的早春。不久，战火就烧到开封城下。连经三次攻守战役，开封就毁灭了，当年这座城市的面貌就再也看不见了。
1大堤——即护城堤，距城三里。
自从金朝于公元1161้年迁都开封之后，用力经营，虽没有恢复北宋的旧ງ观，但在长江以北，它要算最大最繁华的都市了。又经过七十三年，到金朝被元朝灭亡时候，因为金哀宗事先逃到เ蔡州今汝南，所以开封虽然也遭到战争破坏，但尚不十分严重。当然，它从此不再作为ฦ一个ฐ国家的都，也不能ม保持昔日的气象和规模。在元、明两朝交替的当口，徐达兵至陈桥，元朝的守将不战而降，使这座名城未遭受兵火破坏。朱元津将他的第五子朱橚封在开封，称为周王，将北宋的宫城建为周王府。从明初ม到เ此时，又经过将近三百年没有战争，开封城内一直是歌舞升平。它位居中ณ原，黄河离北门只有七八里，从睢州通往南方的运河大体上仍旧ງ可以通船，有水陆交通之便，所以商业繁盛，使西安远远地落在它的后边，洛阳更不能同它相比。近几年来，因为各州ะ、府、县受战乱摧残或严å重威胁，有钱的乡绅大户逃来省城的日多，更使开封户口大增，大约有百万人口，而市面也更加繁华。
上自周王府，下至小康之家，今年的新年仍然在欢乐中度过。除夕开始，满城鞭炮不断ษ，到เ元旦ຆ五更时更加稠密。天色刚麻麻亮，周王拜天之ใ后，率领各位郡王、宗人、仪宾1้、文武官员，在承运门拜万岁牌。礼ึ毕，转到เ存信殿，坐在王位上受朝贺。贺毕，赐宴。此后，诸王贵戚，逐日轮流治宴，互相邀请，直到灯节，并无虚日。第二代周王名朱有炖，溢号宪王，会度曲填词，编写了许多剧ຕ本，府中ณ养了男女戏班，扮演杂剧、传奇，在全国十分有名。如今周王府中的声技之盛虽然不如前代，但仍为全国各地王府所不及。从破五以后，每日从黄昏直到深夜，王府中ณ轻歌曼舞不歇，丝竹锣鼓之声时时飘散紫禁城外，正如一大梁人的诗中所说的：“宫中日夜闻萧鼓，记得宪王新乐府。”偏偏从初ม一到破五，接连下两次大雪，街巷中冻死了不少逃荒的灾民和本地饥民，麇集在繁塔寺那ว里设有施粥厂附近的灾民冻死更多。每日讨饭的饥民络绎街巷๕，啼饥号寒之ใ声不绝于耳。但是这情况并非今年所独有，大家习以为ฦ常，所以并不妨碍汴梁的繁华，更不妨碍王府、乡宦和有钱人家的新年欢乐。
虽然李自成来到เ豫西以后连破几十个山寨，平买平卖，开仓放赈，饥民从之如流，人马迅壮大，这一类消息不断地传到开封，但是开封人并没有特别重视，也不肯信以为真。特别ี是王府、官府和乡绅大户，更不相信。他们不相信的理由á是：第一，李自成连一座城池也没有破过，可见他的兵力微不足道；第二，他们说，李自成始终徘徊于豫西山中；不敢向灾情略轻的豫中ณ平原来，足见其无力“蹂躏”中原。到เ了十二月中旬ຒ，关于李自成的真实消เ息逐渐被开封所知，不仅有地方府、州、县官的火急禀报每日飞进省城，还有士绅的很多求救书信，尤其是红娘子破了杞县和李信兄弟往豫西去投李自成，这才引起了巡ำ抚和布、按各衙门的重视。但经封疆大吏们商议之后，都同意巡抚李仙风和布政使梁炳的主张，暂时不向朝廷如实奏闻，免得皇上不但不会派来救兵，反而会降一道严旨，限令他们将李自成火剿灭。
1้仪宾——明制，亲王和郡ຉ王的女婿称为仪宾。
破五前一天，宜阳和永宁两城失守的消息报到เ开封，使住在省城中ณ的封疆ຆ大吏们开始感到情况严å重。但是他们不相信李自成有力量攻破洛阳，仍然决定暂时不惊动朝廷，将两城失守和万安王被杀的事压了几天才向朝廷奏报，却不提洛阳如何危急，不提请兵。为着洛阳是落封重地，福王是皇上亲叔父，与万安王的地位大不相同，李仙风不能ม不飞檄驻在洛阳的警备总兵王绍禹“加意防守，不得有失”。至于王绍禹这个老头子是否胜任，手下兵力如何，他就不问了。
在李自成加紧ู准备围攻洛阳和活捉福王的时候，开封的上层社会完全沉溺在灯节的狂欢中。从正月十四日起，全城以周王府为中ณ心，大大地热闹三天。为着张灯结彩、燃放焰火、大摆酒宴，全城花费的银子无法计算。周王府的花园中扎有鳌山一座，高结彩棚，遍张奇巧花灯，约有万盏，与天上星月争辉，如同白昼，使人们看起来眼花缭乱。在鳌山下边，利用原有的苍松翠柏，又栽了许多竹竿，扎成九曲黄河，河两岸尽是柏枝、花灯，曲折回环。当李自成召开军事会议的元宵节晚上，周王朱恭枵在宫中酒筵刚ธ罢，乘๖坐小辇，以代彩船，游赏“黄河”。辇前细乐、滚灯引驾，并有提炉、香盒，沉香细烟氤氲，与宫女、内监的衣香、脂粉香相混，香风远飘数十丈远。细乐声与环佩丁冬声交织，时时点缀着细语轻笑。周王的小辇在宫女和太监的簇拥中ณ缓缓前行，后边跟随着一群郡王和国戚，再后是一大群宫中ณ臣僚。游毕九曲“黄河”，周三沿着铺有红毡和悬灯结彩的石级乘๖辇登山，在亭子上摆好的王座坐下，然后，由王府承奉和典礼ึ官迎接诸郡王和国戚步行登山，陪他饮宴看戏。先是王府男女戏班和学习歌舞的宫女们轮番登台演奏，领受赏赐，最后由皇帝ຓ敕赐的御乐登台，演奏拿手节目，直到鸡叫方歇。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李自成为进攻洛阳派遣的第一支部队，即张鼐率领的两千骑兵，从得胜寨出了。
元宵之夜，开封城中和五关1，又冻饿死不少灾民。在大相国寺院中ณ和热闹的州桥、守桥一带，常有逃荒的父母牵着啼哭打战的小儿女，立在不会被看焰火的游人踏伤的街旁的灯光之ใ下，在小儿女的头上插着草标。另外在那些鞭炮声音寥落，没有彩棚、游人，不被华灯照耀的穷街僻巷里，居民们为着旧年的债务未清，荒春即将来到而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就在这一社ุ会层中，关于李闯王在豫西的种种消เ息，正在迅传播，甚至猜想着和议论着李闯王会不会攻破洛阳。在一间没有点灯的小屋里，三个ฐ孩子已经在啼哭中睡去了，男人对着他的妻子悄声说：
1五关——开封有五门，故有五关。
“豫西一带穷百姓的运气倒好，遇到了李闯王这个救星。”
女人推他一下，说：“老天爷，这是要命的话，你活得不耐烦啦！”
男人还想再说话，但是忍一忍不再提这一章，改换口气说：
“咱们穷人家愁得要死，你听外边有多么热闹！”
城中ณ的乡宦大户们共有梨园七八十班，小吹打二三十班，使全城处处有灯火的地方แ都飘荡着雅俗唱腔和锣鼓丝管之ใ声。各庙宇都有灯棚。各大户和稍稍殷实之家的庭院中都挂着花灯，门前挂着彩绘门灯，争放火箭、花炮。城中和关厢很多地方焰火很盛，燃放着火盔、火伞、火马、火盆、炮打襄阳、五龙取水、花炮、起火、三起三落、炮打飞鼠、炮打花灯、水兔子入水穿波……争奇斗巧，不惜银钱。最为奇观的是，铁塔上一层层周围遍点灯盏，随风飘动，灿烂突兀，上接浮云，与天上疏ຕ星相乱。
十六日晚上，月下游人更多。男女成群结队，络绎街道，或携酒鼓吹，施放花炮，或团聚歌舞，打虎装ณ象，琵琶随唱。约莫到二更时候，巨室大家的女眷出游，僮仆提灯，丫环侍婢簇拥相随，一群群花团锦簇，香风扑鼻。这一类轻易不出三门四户的大家女眷，平日出门得放下车帘轿帘ຈ，难得每年有个ฐ灯节，可以大胆地徘徊星月之ใ下，盘桓灯辉之中，低言悄语，嬉笑嘤๒嘤。这叫做“游走百病”，还得拥拥挤挤地过一道桥，据说可以一年中不得腰疼病。所谓“开封八景”之一的“州桥明月”，最为吸引游人，桥上拥挤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