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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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岑星并没像莉黎期望的那样,从宿舍里搬出来和她同住,而是坚持住校,只在周末回到เ他们租住的小屋。莉黎先是失望,因为感觉到自己在岑星心目中的地位并没有她期望的那么เ重要,但她旋即又从另一个角度宽慰自己,大丈夫不能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小时邻居有个算命的老太太给莉黎看过相,说她命中ณ注定妻以夫贵,莉黎一直牢牢地记在心底,当初之所以看中ณ岑星,也正因为他鹤立鸡群,不同流俗。岑星此刻能够撇下儿女私情,正说明他是个胸怀大志的人,如果有一天他能够功成名就,作为站在身后扶助他的那个伟大女性,自己到时不也注定要跟着享受荣光吗?

坐在镜前,将头小心地梳理好,从前莉黎喜欢散开头,现在却经常盘,为的是显得更加成熟。一次从同学嘴里听说岑星认为她不够成熟,莉黎暗中颇为伤心。两个人在一起,似乎ๆ总是她做出的改变更多。莉黎又从包里翻出一管用剩的口红,涂抹好后抿抿嘴唇,使着色均匀,随后用纸巾๢将涂到唇线外面的部分小心地擦去,再用眉笔勾勒一下眉形,对着镜子左右端详,又举起镜子,对光、逆光,前照,后照,确认自己光彩照人,这才怀着愉悦的心情走去巷子口的6๔路公共汽车站点,迎候岑星。

又看中ณ一件衣服,莉黎拿在手里,站在大穿衣镜前๩,左右比量着,问道:“还有其他颜色吗?这个颜色衬着肤色有点儿老。”这家老板娘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又拿出两ä件,道:“再就有深蓝色和黑色了,你给谁买啊?”莉黎道:“给我丈夫。”老板娘道:“哦,那这个ฐ褐色挺合适的,这种褐色中年人穿起来非常绅士,我这儿一天能走好几件呢。”

大姐?老板娘年纪只比自己大,不能比自己小,而且又肥又丑,凭什么敢管自己้叫大姐!莉黎一肚子冒火,任她在后面喊破喉咙也๣不再理她。

岑星眉头紧锁,迅地盘算一下,然后果断地对郑伟国说:“好像二楼正面楼梯那儿有灭火器,赶快取来,看看能ม不能用?再到楼下收室的大爷那儿,问问他有没有钳子、锤子这些家伙事儿?没有就到最近的宿舍楼去借,总之得赶紧找东西把这扇门撬开。”又掏出自己办公室的钥匙递给另外一个男生,道:“赶紧ู去我办公室,把里面的洗脸盆拿来,暖壶里好像还有水,都倒在里面一起端来。”

郑伟国一见,赶紧抢上前去,说:“我来吧,我来吧。”接过她手中ณ的水桶。那女生方才直起腰来,在走廊一盏昏黄的灯下,岑星这才认出那正是宁馨。

岑星这一段时间被家人纠缠得片刻๑不得清净,眼瞅着他们生活困难,不忍心坐视不管,可另一方แ面自己也是左支右拙,捉襟见肘,遂感觉焦头烂额,心力憔悴,如今哥哥又将明年一家人的生计压在他的肩上,思来想去,自己认识的人中实在没有谁能一下子拿出2ooo元钱来的,只得将希望寄托在莉黎身上。岑星看得出莉黎厌烦自己家里人,但依她一贯的以他为重,估计还是会出手相助的。知道哥哥借钱就等于是要钱,不可能ม还的,岑星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靠自己的能力把这笔钱偷偷还上,不能ม对不起莉黎,这样想着才鼓足勇气开的口,万没想到莉黎非但不借,反而气势汹汹地出口伤人,咒骂自己้家人,岑星霎时气得脸຀色铁青,气血翻涌ไ,不自觉地攥紧拳头。

莉黎看见一惊,心想:“他想打我?他竟然想打我?”一边战战兢兢地观察着他的脸色,一边却像一辆失控的火车,明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却依然不停地在往前冲,口里不依不饶地道:“你们不就是想着我家里面条件好吗?条件再好,没拿你们一分一文,凭什么就得帮你们!人家有钱那是人家挣的,一样长着双手,有能耐你们也去挣啊!又没谁拦着你们!一群臭农民,愚昧自私贪婪懒惰,眼皮子浅,又没见识,自己没能耐,烂泥扶不上墙,还痴心妄想,躺在别人身上等着过好日຅子,一想都让人恶心……”

仿佛诚心较劲儿似的,岑星的脸色越阴沉,莉黎嘴๨里的话就说得越狠。她脸色灰白,双目泪流,浑身抖,越说声音越高,越说越歇斯底里,到เ了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可一张嘴好像录音机一样,仍然在叭叭地说个不停。有一刻,她突然清醒了一下,脑海ร中闪过一个念头:“我在干吗?这是怎么了?”在这一瞬间,她看到เ了岑星,她忘记了生在他们之间的不快,觉得自己้随时有可能晕倒,想要他抱住她。她想要迈步走向他,可脚步沉得仿佛灌了铅,根本就挪不动,她求助似地望着他。他笔直地站在她面前๩,面色铁ກ青,眉头紧ู拧,双拳紧握,仿佛一座黑沉沉的大山,压得她喘不上气来。她这才明白过来,她的痛苦就来自于他。

吵架之后,岑星第二天一早就返回学校。莉黎日夜不安,想要挽回,好容易等到周五晚上,岑星却往莉黎办公室打来电å话,说因为急着赶一篇论文,这周就不回来了。

两天休息日,准备好的蔬菜扔在墙角一动没动,莉黎滴米未进,泪流不断。

外面院子里传来孩子的跑跳声和女人叽叽咯咯的笑声,只是一墙之隔,却让人觉得无比遥远。没有开灯,屋子里又黑又潮,外面的太阳应该升到好高了,从紧闭的窗户缝隙里射进来一道细细的阳光,折了一下,落到地上,离床边还有一点儿距离。莉黎哭累็了,木然躺在床上,胳ฑ膊撂在床外,那道光线在她日渐粗糙的手上划出一道印记,仿佛一道伤痕,她一扭头瞧见了,便目不转睛地呆呆盯着看。

有一会儿功夫,她的头脑中一片空虚混沌,忘记了生过的事情,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准备饭菜,等待岑星回来。然而身子一动,意识也突然苏醒过来,她这才突然想起,岑星不会回来了!而这正是她一个ฐ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哭泣的原因。

一想到自己为他义无反顾ุ地跳下爱情的陷阱,他却可以这样狠心地对她弃之不顾,她就懊悔得直想揪着自己的头去撞墙。

岑星外表温和,实则ท个性倔强,而且自始至终,他并没有说过什么过分的话,也就不会认为自己在这件事情当中也有过错,看来只有自己让步。不过几天时间,莉黎就仿佛老了几岁。连秦姐都看出来了,一劲儿追问她怎么了?这个周末怎么没有见到岑星?

一俟自己眼睛不再红肿,心情也稍稍平复,莉黎便去了父亲的单位。站在门口等着父亲出来的功夫,她的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下来。拂弄着电动铁门一侧的花岗岩石,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熟ງ悉的世界,看到自家宽敞的客厅,自己铺着天蓝色床单的小木床,床单上有一对洁白的天鹅,优美细长的脖颈,划出一道完美的曲线,两只天鹅羞涩地额头略微低垂,温柔地顶在一起……母亲说得对,如果她和一个ฐ条件相当的人结婚,本来是可以过上富足安乐的日子的。当年那么多男孩子都喜欢她,住在她家楼下的季钧一见她就脸红,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高中同学俞望毕业后还追求了她两三年,他的父母也相中莉黎,极力支持自己儿子,当时俞望的父亲就是市交通局的第二把手,听说后来更是一路高升……可现在,她什么机会都没有了。贞操和青春,一个女人生命中最宝贵的两样东西,都被她义แ无反顾地献给了一个并不珍惜她的男人。她怎么就能糊涂到这步田地!

觉得自己再也不可能爱岑星了,莉黎打电话的时候分外平静,因为在道义上占据上风,她觉得自己้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王,不再受感情的控制,可一听到电话那头岑星低沉嘶哑的嗓音,知道他这些天也在受苦,她的泪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连连问他怎么เ了,又哽咽着告诉他:“我跟我爸爸借来钱了,你哥哥是不是着急等着用啊?你赶快回来取,给他寄去吧。”

等岑星回来的那ว几个ฐ小时,莉黎仿佛坐在火上被烧烤一样地难熬。岑星一进屋,看到桌上精心准备的饭菜,床上莉黎用从爸爸那里借来的钱๥给他新买的被子,又兼莉黎哭泣着伏在他的胸前,嘴里喃喃地说着“对不起”,岑星心中也是一软,为她揩去泪水,劝道:“别那么说。是我对不住你。”莉黎听了越哭起来。就像这些天不理解自己当初为ฦ什么会爱上岑星一样,此刻,莉黎又弄不懂自己前些天为什么เ会那么恨岑星了。正如当初那个决定他们两个命运的晚上,她哭着对他说“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一样,莉黎再次感到那ว股宿命的力量,觉得自己没有办法不爱他,除非死。

可瞬息间的谅解毕竟不是真正的理解,惺惺相惜的同情也不能等同于爱情,山崩地裂之ใ后,尽管重归平静,却会留下满地疮痍,争吵也是一样,如果双方不能以良好的心态适时调整,过后就会留下难以弥合的裂ฐ痕。

仿佛暴风雨后平静的海面,生活又重新า恢复到原样,但其中又有些不同,因为经过这次争吵,双方都对彼此抱有了更多的成见。

在岑星这一方面,是在莉黎的现实、虚荣、自以为ฦ是之ใ外,又看到了她的自私、任性和不懂得宽容,而莉黎呢,那几天痛彻肺腑的伤心,也帮助她驱散爱情的迷雾,看到了生活的真相,明白了自己้在岑星心目中的真实分量,心理因而严重失衡。尽管短暂,但她却开始意识到在婚姻中也要学会保护自己,从前对付出所能获得报答的默默期许,如今变成了爱情中得失之间的公然计算和比较。

大地在他们的脚下开始悄然崩裂,而他们自己还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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