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东翻西找，想找出些零嘴招待女儿。太心切，反而忘了她把东西全藏在哪里。欧阳萸恢复工资之后，她常托人去上海ร、南京买些高档糕饼，又怕邻๑居的小孩看见不安全，所以总是藏起来。
欧阳雪领ๆ了军装之后，有两天假期，小菲决定带女儿去和欧阳萸告别。一家几口，三代人，两ä年来都是小菲做媒介，遥遥远远地通过她来团圆。她们乘的夜班车居然在一个ฐ中型站台上停下来，灯也熄了，全体乘客待在黑暗中，直到第二天早晨。没人道歉和解释，火车像什么เ事也没生似的继续行进。旅๓客里传说是火车头被借走了，夜里有班工人阶级进京的车，火车头坏了，借了这部慢车的火车头。工人阶级代表是要去北京接毛主席送的芒果。
小菲想到她十几年前的模样，风华正茂的那ว个女大学生，世上真有红颜薄命的无情道理。她的脸在低垂中ณ走形，五官却依旧ງ卓然。原来她是宗教史学者。当时来话剧团应试时，她在大学修的是宗教史吗？或许她半道出家？是什么让她彻悟，改变志向研究宗教史学的？
小菲看见蒙蒙坐的白椅子上放着一本欧阳萸的小说，里面夹满字条，想必是他的书迷。她和他大概正在讨论某一章节，蒙蒙的钢笔搁在床头柜上，笔帽都没有合上。
“那你就别ี管，我有的是关系！”
欧阳萸在家被称为ฦ“弟弟”，小菲还现这个ฐ家和“弟弟”没什么เ过不去，兄姐们都很欢迎小菲，“弟弟”长“弟弟”短地问得小菲气也喘不上来。这是个沉暗、朴素า的家，挂了许多字画ฑ，摆了许多陶瓷，小菲猜想一定都很珍贵，因为ฦ它们的色彩、样子都很古很古。房子是从一楼到เ二楼，窄窄地上去，每一层有一个ฐ卧室、一个ฐ客厅、一个ฐ浴室，三楼ä顶上还有一间小屋，开门出去是个ฐ平台。欧阳萸的哥哥姐姐都结了婚，分别住在一楼和二楼ä，俩人都在大学里教书，娶ດ的嫁的也都是教书的。这是那ว种不太看重钱的家庭，最看重的是把书读进去，再吐出来，越多越好。
她下到台下，这一段戏没有她，因此她走到通观众席的侧门，推开一条缝。从这里正好看见头一排。前几排坐的都是长。小菲几乎ๆ从他们的座位优劣、坐姿派头就能知道谁是什么官阶。头排正中空的两个ฐ座位是给都汉和夫人留的。都汉一定对夫人说，这种玩意儿有什么เ看头？又不舞枪使棒！要去你去吧，我不浪费时间。
小菲明白了，这位聋老太太是她的外祖母。母亲从来不提她自己的母亲，偶尔一次，她跟父亲吵架时，说她母亲逼她嫁的那ว个男人说不定还强过父亲，当时从乡下跑到เ城里，自作主ว张嫁给父亲那么เ个ฐ废物。小菲模糊知道母亲和外祖母的冤仇结在逼她裹小脚，逼她退学，逼她嫁人上。母亲的文盲、半天足、守寡，还有一斤黄豆芽吃三顿都是外祖母一手造成。外祖母一看就知道母亲又在控诉她，还拉来个解放军，赶紧把脸藏起来，眼皮垂下。
这时政治部过来了。小伍大老远就张开双手冲过来。三个ฐ女孩眨眼抱成一个ฐ人。
伍善贞布置了行动方แ针、接头暗号、紧ู急联络手段，完全是个老革命。这已经让田à苏菲觉得够快活了，游戏可是玩大了。伍善贞说她的代号叫“小伍”。田苏菲呢？“小菲”。一切要绝对保密。小菲庄严地点点头，两手的汗。
陈益群说这是冤案，他堂堂话剧团的领导人怎会搞出这种勾当？肯定是老欧年迈事杂，记不清了。这封推荐信是老欧的夫人田à苏菲亲手交给他的。
主编在这个省城的文艺界混了几十年，对小菲和陈益群那段风流插曲也有耳闻，立刻๑判断ษ出事情的真相：田苏菲为ฦ帮旧日情人一把，在老欧和陈益群之ใ间两头瞒，才造成如此尴尬局面。他觉得再跟老欧追究下去，便不够正人君子了。既然杂志社ุ同事一致看不出作品的糟糕，这一篇和其他的，都是一样填充版面。
但他指出的假冒签名却让陈益群十分羞恼。小菲听完他愤怒谴责之后说：“好歹不是表了吗？”她心想，我多少份清蒸丸子吃下肚、消เ化了，你还能ม把它们抠出去？
“没想到你这么诡计多端，为ฦ了演几个主角……”她想，你太把我看高了。我是冲着主角的补助来的。不过她嘴上说：“那ว你要不要登报澄清，都是我搞的把戏，老欧根本没推荐过？要不要我把他当时读剧ຕ本真正的评价在报上公开？”她现在怕什么เ？食品供应已日趋丰ถ富，老欧又检查出了糖尿病，不需要白糖了。陈副团长很做得出来，当晚就不让小菲上台了。过了几天，省报登出一篇文章，批评了省里的几个ฐ文艺作品，陈益群的剧目当其冲。看来欧阳萸在写这篇文章时忍住剧ຕ烈的恶心，仔细读完了它。因此他所有从剧ຕ中ณ的引用都是他批评的最好例证。他口气平静，但每一个字都是一颗子弹，把他的批评对象打得体无完肤。小菲读着都痛快，联想到刚ธ刚认识欧阳萸那一阵，他在水边瞄准兔子。她只听别人说他是怎样出色的射击手，现在她现他用文字射击，也是个神枪手。
排练话剧ຕ《洪湖赤卫队》时，连做赤卫队员的份儿也没有小菲的了。她挺胸昂地从陈副团长面前走过，心想，他以为她在乎呢！她的老欧马上要恢复名誉、恢复职位，再也不必当幽灵作者，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写他的长篇巨著。那ว六块钱伙食补助——虽然涨到เ了十块，她再也看不上眼了。
团里新招了不少学员，都变成“田老师”的弟子，小菲其实也很充实。
这天她回家晚一些，见孙百合正坐在客厅和欧阳萸谈话。令她惊奇不已๐的是，这位声大气粗的老欧突然又变成一个话不多、声音低沉的欧阳萸。他基本上是听孙百合说。她说的是她多年前对宗教历史的一些见解。常有冷场出现，但冷场下潜流着另一种沟通，因而冷场丝毫没有变为ฦ僵局的危险。欧阳萸每结束一次冷场，都似乎有了进一步的觉悟，然后两人的谈话又登高一层楼，抑或又沉潜到เ另一个ฐ深度。他们谈得从容，见小菲进来只是点头一笑。小菲站了半天。听了半天，他们也没有想把她纳入谈话的意思。没有任何令他们不安的理由，因此小菲也就坦然了。
孙百合是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他们的，她已๐经正式被恢复了名誉，也快要恢复工作。小菲想她是一直很清苦的，却清苦得不露痕迹。
以后只要和孙百合谈过话，欧阳萸就脾性温和一阵，不扬起嗓门跟小菲嚷嚷。连欧阳雪也看出这一点，只要父亲在家出粗口，大嗓门，她就说：“孙阿姨有好一阵子没来了。”她考上了省里最好的工学院，谁也没料到她会去学理科。每星期回来总是对孙阿姨ถ是否来过有准确判断。
小伍结婚时，请了一大屋子人，包括孙百合。她那个ฐ断ษ绝母女关系的母亲也出席了，母女俩像是这么เ多年一直在做亲密母女，伍老板娘开口便说女儿的好处。就在这个婚礼ึ上，小菲断定欧阳萸和孙百合恋爱了，欧阳萸真爱上谁是顾不上掩饰的。孙百合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对伍老板娘的显财露富，庸俗热情毫不在意，因为ฦ他们只注意对方，一屋子人都不存在。放在平时，碰到เ伍老板娘这样的表现他会跟小菲传递几个ฐ烦躁信号，然后悄悄溜掉。今天他特别宽厚，只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屋子里的人在说什么เ，笑什么。
小伍的丈夫是大军区一位文化部长，小老头儿，慈祥可爱，小伍和他站一块儿，像他女儿。小伍无情，因而不易老，小菲这样总结。媒人是都汉，不过都汉并没出席婚礼ึ。
方大姐也出席了。她虽然口气还如过去一样权威，但谈的多是老年性疾病和吃的各种药，因此跟新郎倌一谈就谈深了。不然她也许会警觉到欧阳萸和孙百合：他们在这间一百平方米的会议室里神交。
孙百合能让欧阳萸过得好吗？只会买睡莲可不行，他的营养、口味都是小菲眼下的生活纲领ๆ，否则ท他怎么去完成巨著？孙百合说过她是独身主义แ者，也许是假话，也许是俏皮话，碰到一个ฐ中ณ意郎君，又才华横溢，名利ำ无量，她才不独身呢。哪个女人心底下不想为人妻？不为ฦ人妻是白做一世女人。
现在小伍也时髦了，结婚订了个大蛋糕，上面的假奶油如同铺了厚厚一层棉花絮。每个人都上去哄抢，只有欧阳萸和孙百合不动，好像他们吃惯真奶油，不可以堕落得吃这种鸡蛋白混着白糖催化出的泡沫。热恋和失恋都降低人的胃门和消เ化能ม力。
它终于生了。从小菲第一次见到孙百合到เ现在，二十多年过去。得要二十多年、十多次运动、人生的大颠覆才能ม让他们相遇。小菲不禁为此震动。
这个美丽的女人在热恋时更加美丽ษ，你看她看欧阳萸的眼神，真美。小菲想，不知哪一天，哪一时刻这张漂亮脸容会挨一个大耳光。她小菲做事干脆ะ，也大众化，在表达嫉妒、惩罚姘妇的方式上，就只会用大众化的手法。她当然不会在那ว大耳光尚不成熟ງ的时候去扇，扇不成熟的大耳掴子有可能把欧阳萸扇到对方怀里。一定要拿住证据，一定不能ม给他们抵赖的余地。
同时怎么เ办呢？她还装ณ得下去吗？还像过去一样待孙否合吗？不装是不行的，她怎么เ拿得着证据？假如马上难，反而给他们同盟抵抗的决心，现在他们还有余地抵赖。马上难绝对不智。那ว就装ณ一阵。小菲在后来想到这时候，非常怜悯此刻๑的自己้：要她按下不作，假装ณ被蒙在鼓里是多难的一件事。她在这方面很笨，正如女儿在十几岁时就英明指出的那样：“妈妈你爱得太笨了。”
从小伍的婚礼之ใ后，孙百合不上门了。小菲跑到เ宗教历史学会悄悄打听，证实了学会尚没有给孙白合分房，她仍旧和另一个女同事同住一间宿舍。
话剧团的领导又有了新า调整，从部队转业的一位政治教导员任党委书记。此人对话剧ຕ一窍不通，上来却让团里排《北京人》。大家有些糊涂了：书记究竟是水平太高，还是水平太低？《北京人》是多难演的一个戏。这位政治干部每天到排演场看，坐在那ว里一杯浓茶一支香烟，看了两天，他把马丹换成A角。有人建议小菲，他摇摇头，然后很有政治水平地解释了他的用人意图：“田à苏菲比较适合演一号英雄人物，江水英啊，方海ร珍啊，柯湘啊。她演刘胡兰肯定是头号人选。”
大家顿时感觉上当，这个政治干部ຖ原来假装门外汉。
接下去是第二剧组排《咸亨酒店》，里面更没有一号英雄人物，小菲和高帼英都成了“英雄无用武之ใ地”。再排，就是《日出》，书记看了小菲演的陈白露，说：“太遗憾ย了，一身的英雄气概ฐ，看来只有等到哪部戏里有一号英雄人物，你再上吧。”
小菲这时心情不同于去年。她觉得必须再大红大紫ใ一回，和孙百合才有一拼。没她的戏演，她不就成了专业煮饭婆了？她什么都比不上孙百合，至少要用知名度压住她。她开始早ຉ起跑步，一天一顿饭。三个月后，她的腰围又回到了三十多岁，胸围却回到了育初ม期，人减体重要能指哪儿减哪儿该多美。
她听说团里要以一部新า创น作的剧ຕ目参加全国话剧会演。戏是有关一个ฐ女医生在“文革”中ณ悲欢离合的故事，年龄适合小菲。她再次暴红的时刻到เ了。她不红可不行，让孙百合觉得缺乏็挑战性，没个比头。欧阳萸也该明白，全省都拿她小菲当回事，去北京会演若得奖，那全国人民都会拿她小菲当回事，在别人眼里，她可不输给孙百合。孙百合算什么？谁知道世上有个孙百合？
她买了贡酒、中华烟、毛峰茶，装在一只尼龙包里，敲开党委书记家的门。书记正在吃晚饭，饭桌矮得像个炕桌，上面摆着烙饼和啤酒。妻子一看就是进城不过五年的乡下贤妻，见小菲提溜出烟、酒，脸都红了，跑进厨房，又在矮桌上摆了一副碗筷。
小菲记得童年时跟母亲去某家送礼ึ，母亲把求人的事做得一点儿不寒碜，一字不提她送礼的目的。
因此她也不提。
她跟书记谈过去演的一部部ຖ戏，戏中ณ出的各种纰漏，把书记逗得直乐่，妻子也直乐。小菲是很舍得出自己丑的人，把自己从艺历史中ณ出的所有事故演给书记两口子取乐。连她早先演刘ถ胡兰，躺在铡刀上下巴险些被铡下去，也连说带比画地讲给他们听。
她知道自己้青出于蓝胜于蓝，比起母亲，她做得更体面，更不露痕迹。她端起书记妻子递过来的大碗啤酒便喝起来。一号女英雄嘛！
“我还正想找你呢，你有没有看那ว个剧本？”
“我看了。”小菲按捺不住了，本来她该装蒜：哪个剧本啊？
“你对演员人选有没有想法？”
“我又不是导演！”小菲今天豁出去了，假如书记心目中的主角是别人，她就要在这个ฐ矮腿桌上跟他硬争。
“导演觉得高帼英合适。”
“她不合适。”她才顾ุ不上含蓄呢，“虽然是一号英雄人物，但女主人公是个知识分子。”
“我也是这个意见。你是导演的话，你让谁演？”
“我让我演。”
“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ฐ痛快人！好，干了这碗！”
小菲仰脖子灌酒，今晚就是做女座山雕也认了。随便书记认为她是皮厚还是自负，是鲁莽还是直性子，她反正说出了蓄谋已久的话。
一连几天小菲惴惴的。所有人都在猜女主ว人公是谁演。导演讳莫如深，陈副团长满脸奸笑，党委书记还是一杯浓茶一支香烟坐在排练场，此刻马丹在排虎妞，书记看得入神，天花板砸下一块都没惊动他。排练场漏雨漏水，地板成了跷跷板，今天漏雨终于把天花板漏塌了。
书记从塌了天花板的排练场走出来，急行军一样目的地坚定。他直奔小菲，然后说：“准备演女一号。”
小菲得到เ了角色。她不知道是送的礼ึ起了作用，还是出自己洋相让书记看到她辉煌ä的演出史一连串的一号英雄人物。反正书记说服了自己้，说服了导演，说服了陈副团长。其实陈副团长已๐是名存实亡，对“四人帮”时期红过的人，省里已๐经在罢免职务。小菲又浑身劲头地出现在排练场里。为ฦ了赶排会演剧目，唯一的排练场让给这部新戏，《骆驼祥子》挪到เ院子里排练。奇怪的是书记不再是一杯浓茶一支香烟坐在排练场里，而坐到เ室外去看《骆驼祥子》。后来人们明白，书记心里自有他的主次安排，去北京参加全国话剧会演的新า戏被他看成临ภ时政治任务，而他认为话剧团的生死存亡要靠经典剧作。这两ä年一些老电å影复活，新า电影诞生，京剧ຕ团的剧场常常作为ฦ电影院租出去，看了十年样板戏的人都给电å影俘虏过去。话剧ຕ团虽然比京剧ຕ团稍好，但演出常常是一半虛席。剧场维修，演员宿舍建设，排练场换天花板和地板，都指望演出赢利。而赢利ำ指望好剧目，久ื经考验的名戏。农村生长，部队教育出来的书记心眼实在，话剧ຕ团两百多号人的吃喝拉撒睡是他最沉重的心事。他可不愿看见这个剧ຕ团破落下去，成个朝不保夕的江湖班子。当然，这都是小菲和其他演员们后来慢慢领悟到的。小菲此刻还是精神空前地饱满，一招一式一词一语都挥良好。她一招一式可不是给导演看的，也不完全是为ฦ了观众和会演评选委员会，她是冲着孙百合的。她别无选择，只有创น造辉煌，用辉煌ä击败她。
就在小菲赴京之ใ前的一个星期，方แ大姐的丈夫去世，省里大报小报都是一片颂โ扬，代表全省人民为一个“青天大老爷”大恸。第二天，晚报的第三版出了欧阳萸的文章，基本否定了省长在建国后的所有政绩，把他在饥荒三年中调查的农村状况作了生动描写。文章中还批评了省长夫人，借组织部长官职大重用提拔在县里搞浮ด夸，对农民群众犯了罪行的干部。他这次抛弃了“文贵于曲”的信仰，直截了当，不致命不罢休。
文章一出来便是一匹黑马，全省给它冲撞得鸡飞狗跳。
第三天，一些类似的文章刊登出来，但作者全部ຖ化名。
第二天晚上，省文化局和艺术学院合办国庆晚会，会前有个小型聚餐，请了省市领导。欧阳萸是东道主之一，但他在聚餐进行到一半时才跟小菲一块儿露面。本来他不愿出面，经不住小菲吵闹，最后答应了她。他不知她的隐衷。她不欠一顿聚餐，但她必须要在此类场合下确立和巩แ固自己的名分：欧阳夫人。她的知名度和身份该是唯一般配他的夫人。看看谁敢夺她的地位。
刚ธ刚ธ入座，小菲端起红酒和一桌客人碰杯。欧阳萸斜瞥她一眼。瞥就瞥，她要大家看看，她虽然往五十岁上走，但还是很上台面的。这时，她看到เ对面贵宾席上坐的方แ大姐，已๐经是个老太太，头稀落了，没掉的也白了，穿着铁ກ灰的春秋装，臂上套着黑袖套。她比欧阳萸大不了几岁，看上去竟像个守寡多年的寂寞老妪。小菲不由得眼眶一热。不管怎样，是二十多年的朋友，大姐大姐，叫了几十年，冷的也叫成热的，假的也叫成真的，人情有时就这样不可理喻。
方大姐把眼睛定在欧阳萸身上。欧阳萸和邻座聊对了路子，酒精也开始作用于他，他显得年轻得意，并有几分张狂。方แ大姐站起身，端起自己้的酒杯。她一口没动那ว酒，因此她刚ธ一迈步，酒便溢出来。小菲意识到，不仅是因为ฦ酒倒得满，也因为她的手颤抖。丈夫刚ธ去世几天，她何至于颤颤巍ณ巍ณ？她经过的座位上，人人都跟她打招呼，她根本听不见看不见。人们的神色变了，担忧的，看好戏的都有。
方大姐走到欧阳萸这一桌，眼睛看着他。
欧阳萸被她杀个ฐ冷不防，显出一些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