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不吭声，只垂着眼皮将已擦得很干净的廊柱慢条斯ั理地又擦了擦。
宁儿接口低声附和道：“就是说呢，我才扫了一个大院子……”
福儿马上反驳道：“我哪儿能ม跟你比？你是家生子儿，好歹在这里耐几年，等将来配人的时候主子多少都能赏几两嫁妆；我可指望谁呢？我爹这一病，我攒的那ว几个钱不消เ说自然是没了；眼瞅着家里都让死婆娘搬光了，就剩一间屋子也轮不着我，过两年我出去可怎么เ办呢？”
宁儿嗨了一声，幽幽地说道：“我家那后娘还不是一样？把我爹拿得死死的，看见我恨不得把我吃了……”
根本来不及惊骇和恐慌，陈美凤便跟着另外十来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一起被那个恶妇陈牙婆送进了这户王姓大宅。女孩子们彼此间似乎并不熟悉，没人告诉她那个ฐ叫凤姑的小女孩儿遭遇了什么，大家本来就是萍水相逢，各人只顾各人。睁开眼时只觉得天旋地转，这具小小的身体走两步路都会心跳气喘汗如雨下，她搞不清楚这具身体的本尊为何而死，又因何而生；搞不清楚这是哪朝哪代身在何方；除了知道这个身体的本名叫“凤姑”，她一无所知。
再睁开眼睛，二十岁的陈美凤成了九岁的凤姑。
眨眼的工ื夫，整个窗棂便被糊得严丝合缝，因着再没有风钻进来，屋里似乎暖和了一些。平儿跳下炕，瞧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笑了。
冬天黑得早，王熙凤到她母亲严氏那边吃晚饭还没回来，用罢了晚饭也会照ั例在那边上房玩笑上半天。除了有三两个ฐ大丫ฑ头跟着过去，梧桐苑的小丫头们每天晚上倒有一个ฐ来时辰是悠闲自在的。
冷得出不去屋子，又闲着没事做，宁儿几个便在炕上抓骨头子儿玩。
玩了一会没兴头了，王熙凤一干人还没回来，又不敢睡觉，几个人正觉得无聊，平儿忽然眼睛一亮，鬼鬼祟祟地笑道：“我倒有个好玩的，学不学？教给你们玩。”
喜儿忙问是什么？平儿只笑不答，忙忙地将糊窗户剩ທ下的桑皮纸裁成一般大小的长方块，忽然停了手，皱眉道：“哎呀，我要在这纸片上写字呢，没有笔墨……”
福儿忙道：“炭条行么？谷雨姐姐那里有画ฑ鞋样子的炭条，我可以借个ฐ来用。”
平儿点头说可以，福儿果然起身去寻谷雨，回来时手里便多出来一小截炭条。
平儿执着炭条，在纸片上依次画上方片梅花，写上“1้23๑4567๕89”，促狭地微笑道：“这个，你们没见过吧？这叫扑克。我现在教你们玩一个ฐ斗地主的游戏……哎呀呀好玩着呢，保准你们会上瘾，比抓骨头子儿有趣多了。”
宁儿兴兴头头地凑过来瞧着平儿在纸片上奋笔疾书，指着上面的数字好奇地问：“这个ฐ，是字吗？念什么เ？”
平儿脸上笑容一滞，咬着后牙“嘶——”地吸了口凉气，苦着脸笑道：“这个……不就是“2”吗？你不会连“2”都不认得……？”
宁儿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道：“我就是不认识呀，那又怎么เ样，月钱时我又不会数错，认不认得有什么关系？……咦？我好象记得我叔叔当初记帐时，“2๐”不是这么เ写的？”
“哦，是么……”平儿模糊地想了想，阿拉伯数字居然这时候在中国还没应用起来么？这最普通最普通的数字，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会的，在这儿竟成了高深的学问了？下层的女孩子们真是跟睁眼瞎差ๆ不多了……平儿苦恼地搔了搔头。
“这几个数字学起来很快的，用不了一炷香的工ื夫就认得了”，平儿眨着眼睛看着屋里的三个女孩子，看她们都意兴阑珊的样子，便左ุ手拉着喜儿，右手拉着宁儿，讨好地嘻嘻笑道：“来嘛ใ来嘛，很好学的，你们看——”
她用手指着“1”，抑扬顿ู挫地念道：“1象毛笔能写字——”再指着“2”，笑道：“2๐象鸭子水中游——”编着编着，自己้都觉得可乐，忍不住哈哈哈地叫了起来。
终究是小女孩子家，福儿先来了兴趣，指着“3”说，“这个呢？象什么เ？”
“耳朵，象你的耳朵”，宁儿伸手就拧住了她的耳朵，故意凑过去仔细看。两个人咭咭咯咯笑作一堆。
“这个ฐ象范嬷嬷”，喜儿忽然指着“8”严肃地说道。几个人一想到范嬷嬷粗壮的胸脯和屁股，一下子笑倒在炕上，眼泪都乐出来了。
笑着闹着就把几个ฐ数字学会了，接下来，欢乐่斗地主正式开场。
这下子可了不得了，几个小丫头如烈火烹油一般，先是宁儿一手仨八带四，仨九带五，仨十带六，一把杀了出去，正喜得拍手打脚，哈哈大笑之时，福儿闷声不响地甩出一对双王，接着打出一张小三，掩护喜儿单张小五顺利ำ脱手。喜儿和福儿两个高兴得哇呀呀乱笑乱叫一通，气得宁儿把手里的“扑克”一扔，嘟็着嘴道：“你们这两ä个东西成心气我？不成，我不服，再来再来！”
两ä个粗使婆子也笑嘻嘻得过来看热闹，都说：“从来没见过姐儿们这么เ热闹亲热。”
玩了足有一顿ู饭的工夫，终于听见春分在东厢房挑着帘子冲这边喊道：“你们几个ฐ丫头片子乐什么呢？都收收声吧，姑娘就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