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信啊。
有一天我又在早ຉ市上理，理师傅是位退了休的妇女。
安定且无忧无虑的生活，使“她们”长大得明显羽毛日渐丰ถ满了。一个ฐ个都出落得非麻雀可比了。秀小的头，鱼形的身，颔下和喙根两侧，以及翅膀和尾翼之间，是洁白的绒羽和翎子。若补充些想象看它们，也还算漂亮。
“卖？”“卖！”“多少钱？”“二十元！”“太小哇。”“这您就外行啦，养鸟儿都得从小养起。”“不好看呀，跟麻雀以的！”“毛长全就好看了，不好看能ม叫‘十姐妹’么เ？”
“奶奶，它们怎么还不长大啊？”
幸而住在我们楼上的人家“雪中送炭”，赠予母亲几只小蜗牛。并传授饲养方法，交代注意事项。那几个ฐ小东西，只有小指甲的一半儿那么大，呈粉红色，半透明，隐约可见内中居住着不轻意外出的胎儿似的小生命。其壳看上去极薄极脆，似乎不小心用指头一碰，便会碎了。
父亲第一次当群众演员，在《泥人常传奇》剧组。导演是李文化。副导演先找了父亲。父亲说得征求我的意见。父亲大概将当群众演员这回事看得太重，以为便等于投身了艺术。所以希望我替他做主，判断他到底能不能胜任。父亲从来不做自己胜任不了之事。他一生不喜欢那种滥竽充数的人。
父亲生前极爱惜他的胡子。兜里常揣着一柄木质小梳。闲来无事，就梳理。
“小梁……”
第三批知青到连队后，我又代表全连致欢迎词。我的“写作实践”就这样从“革命八股”开始了。
“她唱得挺好，是不？”
我欲因之梦寥廓，芙蓉国里尽朝晖……
这话是对妻子说的。
怎么了？吃罐头对于中国人，竟成了这样的事了？仿佛还需要“战前动员”似的。
我曾参加过中央电视台拍摄的“图书节晚会”。当时我手持话筒，站在台上，对着一千多名观众说——朋友们，爱书吧！书对我们心灵的教育和影响，是不亚于父母和师长的啊！……
倏忽间，照ั明灯和摄像机都不再能ม干扰我的心理了。回忆将我带回了童年和少年时期……
她说：“梁绍生，你别走，跟我来。”扯住我的一只手，将我带到教员室。
我认为，对于身为ฦ教师者，最不应该的，便是以贫富来区别ี对待学生。我的班主任教师嫌贫爱富。我的同学中的区长、公社书记、工ื厂厂长、医院院长们的儿女，他们都并非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有的甚至经常上课吃零食、打架，班主任老师却从未严肃地批评过他们一次。
见我仍怔愣着，她又嘱咐我：“希望你来年把它转送给一个女的。让‘姐’开这一种善良的祈祝，也能带给别人好运。这事儿可千万别传呀！传开了，一旦有人汇报，领ๆ导当成回事儿，非进行批判不可……”
又有人打水。我只得信赖地朝她点点头，心怀着种温馨离开了水房。
那条红腰带不一般。一手掌宽。四余尺长。两面儿补了许多块补丁。当然都是红补丁。有的补丁新า，有的补丁旧ງ。有的大点儿。有的小点儿。最小的一块补丁，才衣扣儿似的。但不论新旧大小，都补得那ว么认真仔细；那么结实。我偷偷数了一次，竟有二十几块之多。与所有的补丁相比，它显露不多的本色是太旧了。那ว已经不能被算作红色了。客观地说，接近着茄色了。并且，有些油亮了。分明的，在我之前，不知多少人系过它了。但我心里却一点儿也未嫌弃它。从那一天起，我便将它当皮带用着了……
它上边的二十几块补丁，引起了我越来越大的好奇心。我一直想向那ว一名上海ร女知青问个明白，可是她却不再主ว动和我接触了。在提高班的后几天我见不着她了。别人告诉我她请假回上海ร探家了。
一个月后我收到เ了她从上海川沙县寄给我的一封信。信中ณ说她不再回兵团了，已经转到เ川沙县农村插队了。也不再当小学老师了。
“我想，”她在信中写道，“你一定对那条红腰带产生了许多困惑。去年别ี人将它送给我时，我心中产生的困惑绝不比你少。于是我就问送给我的人。可是她什么เ也不知道。说不清。于是我又问送给她的人。那人也不知道。也说不清。我一个人接一个人地追问下去，终于有一个ฐ人告诉了我一些关于它的情况。现在，我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你——1948๖年，在东北解放战场上，有一名部队的女卫生员，将它送给了一名伤员。那ว一年是他的本命年。后来女卫生员牺牲了。他在第二年将它送给了他的新婚妻子。1้9๗4๒9年是她的本命年。以后她又将它送给了她的弟弟。他隔年将它送给了他大学里的年轻的女教师。到เ了1้959年，它便在一位中年母亲手里了。她的女儿赴新า疆支边。那一年是女儿的本命年。女儿临行前，当母亲的，亲自将它系在女儿腰间了。1้9๗68年，它不知怎么一来，就从新疆ຆ到了北大荒。据说是一位姐姐从新疆寄给亲弟弟的。也有人说不是姐姐寄给亲弟弟的，而是一位姑娘寄给自己้第一个恋人的……关于它，我就追问到了这么เ多。我给你写此信，主要是怕你忘了我把它送给你时嘱咐你的话——来年你一定要转送给一位女性。还要告诉她，她结束了她的本命年后，一定要送给比她年龄小的男性。只有这样，才能使‘姐’开人烦恼忧愁的祈祝一直延续下去……”
她的信，使2๐4岁的我，非常之珍视系在我腰间的红腰带了。
我回信向她保证，我一定遵照ั她的嘱咐做。我甚至开始暗中调查，在我们连的女知青中，来年是谁的本命年……
但是不久我调到了团里。
第二年元旦后，我将它送给了团组织股的一名女干事。她是天津知青。
当天晚上她约我谈心。
她非常严肃地问我：“你送我一条红腰带是什么意思呢？你应该明白，你是初中知青，我是高中ณ知青。咱俩谈恋爱年龄不合适。而且，我已经有男ç朋友了！……”
我说：“你误解了。这事儿没那么เ复杂。今年是你本命年，所以我才送给你。按年龄我该叫你姐。我送给你，是‘弟’给你好运的意思啊！”
她说：“那ว这也是一种迷信哪！”
我说：“就算是迷信吧。可迷信和迷信有所不同。不能一概而论的。”
“迷信和迷信会有什么不同？”
她又严å肃地板起了脸。
我思想上早有准备，便取出特意带在身上的那封信给她看。
待她看完，我说：“现在你如果还不愿接受，就还给我吧！”
她默默地还给了我——还的当然不是红腰带，而是那封信。
我见她眼里汪着泪了……
在我2๐4岁那一年，心中的烦恼和忧愁，并不比22岁2๐3岁时少。可以说还多起来了。我却总是这么เ安慰自己——也许我本该遭遇的烦恼和忧愁更多更多。幸运的红腰带肯定替我“姐”开了不少啊！……
25岁那一年我离开兵团上大学去了。
我曾在自己的一个本命年里，系过一条独一无二的红腰带。
在我人生的这第4个本命年，妻的一位女同事，一位我没见过面的“姐”送给我的红腰带，使我忆起了几乎被彻底忘却的一桩往事。
不知当年那一条补着二十几块补丁的红腰带，是否由á一位姐，又送给了某一个ฐ男人？是否又多了二十几块补丁？也许，它早就破旧得没法儿再补了，被扔掉了吧？
但我却宁肯相信，它仍系在某一个男人腰间。
想想吧，一条红布，一条补了许多补丁的红布，一条已๐很难再看到เ最初ม的红颜色的红布，由一些又一些在年龄上是“姐”的女人，虔诚地送给一些又一些男人，祈่祝他们在自己的本命年里“姐”开一些烦恼忧愁，这份儿愿望是多么เ美好啊！它某几年在亲人和亲爱者间转送着。某几年又出了亲情和友情的范围，被转送到了一些素า无交往的男人手里。如当年那位也当过小学教师的上海女知青在水房将它送给我一样。而再过几年，它可能ม又在亲人和亲爱者间转送着了。它的轮回，毫无功利色彩。仅只为了将“姐”开这一好意，一年年地延续下去。除了这一目的，再无任何别的目的了……
让“姐”开烦恼忧愁和“弟”给好运的善良祈่祝，在更多男人和女人的本命年里带来温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