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天上的雷声，”瞎子耐心地说，“是江里的，我怕有蛟龙伤人。”
渔人某一大早起来了。他日复一日在浔江边打鱼，身强力壮勇力过人。关于他的其他情况我们不清楚。他路过一座小庙时听见有人跟他打招呼。那ว是一个ฐ算命瞎子，瞎子听到渔人的脚步声，心里悸动了一下，说：“你不要到江边去。你是去江边的吧？不要去。”
陌生人递过一张名刺，“余姚â黄宗羲。”
马自沉和道济正在下围棋。陌生人一进门就说：“胜固欣然败亦喜，棋如世事尚能ม为。两位好雅兴。”
“别到เ赵宅来撒野。”
“你自己留แ着吧。”姚家兄弟说，“不用假惺惺的。”
人们对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出了一阵嘈杂的嘲讽之声。这时，两ä个壮汉抬着一只好像庙里的大钟般的物事上了船，并动手把它挂在木架上。那大钟摇摆中出一道炽热的亮光，在众人眼前一晃而过，仿佛是回答他们的嘲笑。两个童子又抬着一只木桶来到船上，第三个ฐ童子扛来一根大棒。
“船到เ了祭台前，知县刘ถ作梁焚香祷毕，马自沉老相公踱着方步走到台端，手执长卷，开始朗声宣读他用漂亮的瘦金字体写成的祭文，一祭伍员伍子胥，再祭娥帝曹娥娘娘。”叔公说，“三声炮响，献上五牲福礼ึ进祭，仪仗暂歇，章镇祭礼的第一项ำ娱乐่比试节目赛鼓就开始了。那ว壁厢有人送点心茶水到เ十五艘船上。先是鼓王崔训正上了伍君船前即刻搭建的木台上，后面两名童子抬着大鼓跟着上船，架好鼓，鼓王崔就站在鼓前，轻轻地、仔细地摸摸鼓身，扫视一遍两岸的人山人海。一阵风来，他腰上的红绫悠悠飘动。
她并不十分漂亮，是属于那ว种容貌清秀的女子。她在崔家的短暂岁月主要是在喂鸡和做针线活中ณ度过的。她让崔训正在南墙外的窗下搭起一个鸡棚，用木头做了一个圆柱状的“狗气杀”，上底开洞以下饲料é，柱体用木栅栏围成，鸡可以伸头进去啄食。在夕阳西下之时，她烧好饭，坐在门口一边做针线活等丈夫回来，一边倾听鸡群抢食粗糠，心情非常平和。
俊娘委屈地说：“你们故意装作不知道，她待我最好，你们都待我不好，只有她待我好。”
我突然受到เ感动。我说：“你要是没结婚就好了。”
回忆往事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尤其是面对一个ฐ美丽的女人，过去一些平淡的琐事也会被她的光辉照亮，变得生动有趣、惊险曲折，使我这样一个平庸的凡夫俗子也忽然充满了英雄气概，犹如燕赵慷慨悲歌之士。
老婆是寡妇。
撑排苦，撑排苦，
也没有与在舞池里顾影自恋的朋友告别，我和顾左就出去，找了家茶馆坐下。那是哪家茶馆，我现在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那ว天我闲着无聊，就应朋友之ใ邀去明日舞厅。其实我不会跳舞，但那段日子我喜欢凑热闹，还觉得不凑凑热闹活着非常可疑，你只要跳出你的生活看看自己，这种感觉就没法避免。我们先在夜排挡喝了几瓶啤酒，大概九点钟，哼着乱七八糟的歌冲进了舞厅。
谢竺苦不堪言地陪着张殿高谈阔论，他们之间语言上的障碍使谈话显得极不和谐，为了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反变得辞不达意。这种莫名其妙的交流使张殿很不耐烦，他说：“你这口吃是怎么落下的？”
将山处在会稽山脉和四明山脉之ใ间，方圆数十里，它的西边就是著名的东山。“东山再起”的故事早已深入人心，其实将山也与谢安有关。这种关系不外乎这位东晋大功臣曾在此练兵点将之类，并无必要深究。我记得老一辈人经常谈起，将山脚下原来有座土地庙，供奉的是山西人张殿。清朝康熙年间，这座山草木茂盛树林郁郁，人迹罕至，是狐兔的乐园。章镇虽近在南麓，但猎人樵夫从不敢翻越，因为传说山中有大蟒蛇。
“这可是你说的。依我看，你到处寻找没错，谁都会这样，但用不着如丧考妣愁眉苦脸的啊，愁就能把人愁回来，还找个什么？”
“我以为你有什么高见呢，原来也只会说风凉话。我老婆失踪了，是死是活还不知道，你倒让我欢天喜地的去找她？你老婆倒失踪一回试试。”
“不一样不一样，我正想跟老婆离婚，再娶一个ฐ，失踪是求之不得。我是最好每过两ä年失踪一个ฐ老婆，跟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正派人，重感情。”
“既ຂ然这样，你还说个ฐ屁。”
“我是好心，你找她也得好好找，别气急败坏的。你的心情我理解，可表达这种心情也不只有一种。生了的事情，你得从容对付，保持点风度。你真那么เ容易被打败吗？当然你还在挣扎，但你为ฦ什么不换个姿ู势？你只适合挣扎的姿势吗？”
这是我长久以来思考最深入的问题，通体透彻。我说过我对灾难感兴趣，对如何对付灾难也感兴趣，可事实上我是个好龙的叶公罢了。我说：“谢谢，你说得很对，你可真像个教主，请问你创立了什么เ教派？”
“其实也怪不得你，换谁谁都一样，当初ม我面临破产时，可比你更熊，也不想办法补救，也不另找出路，整天喝个ฐ烂醉。我的一个朋友将我痛骂一顿，我才打迭起精神来。刚才我说得话，就是那时他说我的话。经历过磨难以后，才会知道人果然是需要一点精神的，否则死路一条。”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这家伙真的是想来劝慰我的？他真当我是朋友了？我等着他趁火打劫，提出铜鼓的事，作为他帮助我的条件。果然，他接着说：
“如果有线索你就赶紧找，要帮忙来个电å话。如果真没办法，你最好是帮她整理整理资料文稿之类，等她回来，这是最好的礼物。”
他没说出来的一句话自然是：如果她回不来，这是最好的纪念。但他不知道，若她去了石鲁那ว儿，我要礼物和纪念干什么？
“你去找小裴却是失策了，他有严重的职业病，明天若在晚报上个ฐ消息，依影回来还不把你揍扁？”他呵呵笑站起来，“开个ฐ玩笑，你别往心里去噢。”
第二天我又给楚儿打了电话。她劈头就问信收到了没有。我说，收到了，没想到你文笔这样生动。她说，这是用心写出来的，用心，明白吗？我可不想与她讨论心不心的，我说，明白，明白又能ม怎样？我接着说，我想看看铜鼓。她说，仅仅是看看铜鼓？我说，当然，我更想……更想买下来。她说，你只对铜鼓感兴趣？
我想，女人总是讨别ี人说一些恭维话，漂亮女人更是这样，对自己的漂亮充满信心的女人，那是非为ฦ此走火入魔不可，一天不听谀辞，只怕日子难过。
她接着问：“依影回来了？”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小心，好像怕吓着谁似的。
“没有。她真的失踪了，我不知道去哪里找她。”
“混蛋！”她大声说，“我看你是个王八蛋，她的死活你不管了？倒有心思打我的铜鼓的主意。老实告诉你，我的铜鼓就是送给讨饭的也不会给你看一眼的。以后别在我面前说铜鼓铜鼓的。”
“我是想借找到铜鼓个消息，她看到了或许会回来。”我随便找了个ฐ借口。
“你怎么知道她还活着？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我还以为你真有情有义呢，那ว天你扮得可真像，一边对我亲亲热热，一边装出无比内疚的样子，真他妈的感动人啊，我都以为你是贾宝玉再世呢。”说着她就挂掉了电å话。
8月9日，星期一。阴。
我在火车上写日记。其实我不想写日记，我没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很想回家去，妈妈会疼我的。可我不能这样做。一个在外地谋生，并且听上去混得不错的人，是不可以带着伤痕回家的。我们这类人，注定只能ม衣锦荣归，一旦衣褐ຈ，即使怀玉，也只能走得更远些，走到没有乡人，没有熟人，没有人的地方。
我不回家去，妈妈会在我的想象中疼我。
8๖月11้日，星期三。阴。
昨天夜里，我在一座山的水库边过夜。这是一个很深的小水库，夜里有什么小动物窜来窜去，还有什么不断掉到水库里面去，好像石头一样，咚一声，又咚一声。我在水库边的水泥屋顶上，手里拿着水果刀，不敢合眼。其实这么一把小刀顶什么用呢，可以刺进狼的喉咙里吗？后来一想，死又怎样？竟然睡着了。立秋过后，天气就冷了。三点钟被冻醒，四面鬼影憧憧的，吓出一身冷汗。
其实死又怎样？
昨天中午我是在一个ฐ叫做梅墟的地方แ下火车的，吃了午饭，乘上一辆正在招徕客人的中巴。又换一次车，三点半进山。我以为ฦ山村里有旅店，谁知没有，就再往前走，结果只好露宿。古人喜欢游山玩水，大概ฐ又带仆人又带帐篷的吧，我该买一只睡袋或一顶ะ帐篷才对。
今天一大早就有许多人上山来，他们操着我听不懂ฦ的方แ言问我许多问题。好像是昨天他们看见我上山，不见我下山，再过去要走好几个ฐ小时才有一个小山村，就以为我已๐经投入水库自杀了。他们看见我活着，高兴得像自己过了鬼门关脱险回来，马上有人送了吃的东西来。
我说，我是来找神仙的。他们说这里果然出过神仙，后来跟路过的张天师去了。接着他们就争论张天师是张紫ใ阳还是张道陵。
他们还说，这水库边，半夜里就是小伙子也不敢单独上来。他们摹仿电台播音员说普通话，并为自己้的摹仿而兴奋，一个个抢着说，使我更加不懂ฦ。
8๖月11้日，星期三，夜，阴。
这就是今天上午那些人说的小山村了。果然走了好几个小时。只有五六户人家，还有一座尼姑庵，一个ฐ老尼姑守着青灯。问她法名，她白了我一眼，不说话。
晚饭是在沈老伯家里吃的。沈老伯说：“像你这样跋山涉水的诗人，要吃一点荤才行，不能吃素า。”他说我是“跋山涉水的诗人”，使我很惊讶，他显然也为这个称呼得意。
沈老伯有两个儿子，出去打工，好几年了，再没有回来，一点音讯都没有。沈老伯笑着说：“我们祖上搬到这儿，不也住下了吗？”我听了很感动。他现在和妻子一起过日子。他们都很老了。问他们油盐酱醋怎么解决，他说：“往山下只要走4o里路，就有集市了。”他说得可真轻松啊。
我住在庵里。我很累，很早就睡下了，那老尼姑半夜里端着煤ศ油灯进来，看着我笑了笑。我惊恐万状，缩在床角落看她。
8月12๐日，星期四。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