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想认你这个同年了，只是你领着皇命，不好开口。”裴寂的字为慎思。此时听皇家钦差如此称呼，笑着回答。太祖太宗最恨官员拉帮结派，曾下令，考试及第后，不准对考官称师门，亦不准自称门生。换言之就是不许私立门户，就算是“门生”，也都是我天子门生。所以，在没有办完公务之ใ前，皇甫云不便认同年。
两ä人一人骑着一头大青驴，驴偏瘦些，有点硌。裴寂看着不住扭身子的皇甫云笑道：“凤阿，别扭了，越扭越硌得荒。这两年人都吃不饱，何况于驴。摸着它的肋条，我都不忍骑，怕累着它；可又不忍下来，怕累็着自己。”
才掐好日子命我北上起程，命安郡王同时出现，正好还有几个不知死活的侠客凑趣，杀一把放一把，将一出赈灾的戏演得花团锦簇，天人合一。是这样不是？皇甫云心里轰轰作响。──这是权诈？抑或机变？还是有更深的用意？
皇甫云也想过这个，甘凉一带五谷丰饶，产健马，又是河西府，为ฦ宋之ใ右臂，李继迁军兴粮匮，正想据此右臂为己为ฦ。那十个贼寇与党项人有勾结吗？为什么เ非要越过关山到陇州挑事抢粮？一时想不出什么，心思一转，问：“安郡王见多识广，听说过吐蕃高僧能呼云唤雨吗？”
樱桃一名含桃，又名朱樱，顾名思义，就是富贵的象征。所以，每当夏令之时，作为一种常制，由á朝廷赐给百官，这个体例成于汉朝。唐时最盛，本朝太祖仁厚，袭唐制，四时八节，都要有些特别的赏赐，太宗朝更是。任行俭和皇甫云均是外官，偶尔回京一趟，也未必能赶巧ู，就算赶巧了，也未必吃得上，仆射、御史大夫、中丞、节度、留后、观察、内客省使、权知开封府这一级别ี的重臣才有机会。所以只是听说，却没此口福。
“《神农本草经》中就有了，称为‘大豆黄卷’，主ว要是药用；后来道家以它养生，现汴梁城称它为‘种生’，将绿豆、小豆放瓷钵内，水浸几日，生芽数寸，以红蓝草缕束之ใ，然后……”苏文意刻๑意顿了顿，说，“在闹市中ณ当花草卖。”
“那ว就把陇州ะ变成黄金窟，显一显阖府上下临财不起意的风骨！”赵桐平淡地说。
赵桐说：“为官，在益民在富民，民富则安，安则ท定。”他说着，盯着任行俭，一字一顿地，“若只管自己‘清’，百姓却精穷，又有什么用？我倒要问一句少朴──你做官是为己揽名，还是真为百姓谋利ำ？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你做到เ了吗？少朴我还要再问你一句：你真是清官吗？──名利ำ名利，名在利前，贪名贪利都是贪。”
“君无处不在，我代天行事。”赵桐的口气有些凌厉起来。
“我是要救天下！”皇甫云说。
青峦松了口气：“只不知道赵兄是路过，还是……”
“在下赵桐。”青年答道，还摇了摇手中的折扇。
“是，自从说军粮要过陇州，少朴就没吃过一顿ู安稳饭。”裴寂也说。
“任大人及诸位辛苦，其实凤阿只是路过，不必如何。”
“对，东山之松，色泽肥腻，性质沉重，品质上上。”皇甫云赞同，但语调一转，“只是现今，已๐经很少了，因为采伐过度。”
“这么เ说，好的松树，该是太行山的了？”沈灵符问。
“松根生茯苓、穿山石而出者为透脂松，太行山中就出这种，岁只二三棵。”皇甫云说，“且，松根生茯苓、穿山石而出者透脂松，岁所得不过二三株，品惟上上。所以，河东潞州ะ的松烟墨该在诸墨之上。”
他这一说，那两人一下都想起来了，唐时，潞州，也就是上党，所产的墨属墨中之ใ上品，因其地多松，松品又很名贵，熏制的墨时称“碧松烟”。诗仙李白如此表达他对碧松烟的喜爱：
上党碧松烟，夷陵丹ล砂末。
兰麝凝珍墨，精光乃ี堪掇。
唐末战乱频๗繁，潞州ะ屡屡遭劫，于是连带着这稀世珍墨都没落了。说起来，歙州墨其实也源出北方。易州ะ奚家擅制松烟墨，五代时避乱江南，定居歙州，制墨贡南唐，后主李煜很是喜欢，于是赐国姓李。
见他如此推崇，那两个ฐ倒有些不信了，说：“那ว为ฦ何名气不响？”
皇甫云一笑，“得状元的，不一定文才最佳……”
这倒也是。裴寂也是淳化三年进士，知道以前历届的状元是怎么得来的。至于沈灵符，更觉得这话有理，而且，好文才，更不等于好能员。
“还有一样，可以决定墨的质地──胶。凡墨，胶为大。鹿胶最好，其次马胶、牛胶ด、鼠胶ด、黑鱼胶ด饵、犀胶ด。鹿胶难得，马胶更缺，惟有牛胶平常。而牛，自然以北地为佳。”皇甫云说。
“凤阿，你可以确定这是上党墨？”到此，裴寂已经完全认同了皇甫云的看法，只是还提着心。只因这背后，可能有一条命真的是枉死的。
皇甫云沉吟不语，然后问：“你们觉得这几个ฐ字如何？”
“甚好。”沈灵符写一笔好字，对书法颇有见地。他这两ä个字，很有份量。
裴寂也点头，“有兵气，该是一个有抱负的男子写的。”
“对，我也这么想。”沈灵符赞同他的看法。
皇甫云摇头，“此人，是个女子。”
“女子？”沈灵符有些信不及，这书用的是浓墨，沉酣丰腴，走势淋漓，意犹不尽，写字人心中ณ像藏着一股苍劲雄宏之气。
皇甫云道：“沈兄说的没错。只是，你们评的是运势和气韵。我看的是写书人的心境。古人论书说──一画之间，变起伏于峰杪一点之ใ内，殊衂挫于豪芒。这行字细看来，取势、斜ฒ正、呼应之间十分枯涩急促，想必是中气不足。”
“就凭这一点，便断定这人是女子？”裴寂有些信不及。
皇甫云笑一笑，“你们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把上党墨认成歙州墨吗？因为，这人在墨中加了螺子黛。”
螺子黛，亦称画ฑ眉墨，是女子画眉用的。源出波斯国，唐时每颗值十金，只有宫廷、官宦及富豪之ใ家才有，现在已飞入寻常百姓家。它的制法与松烟墨相类，且唐时女子画ฑ眉着青色，现在则为黑色，所以，与墨迹更为ฦ相似。
“上党墨中少香料，惟有松树的清芬，而螺子黛中则可随人之ใ意加入各种香料，所以，你们才会看错。”
原来这样，真不愧是断ษ狱如神的铁判官。裴寂这下服了，紧着问：“凤阿，还有什么？”
沈灵符是个老成的，他没有被皇甫云说服，“凤阿，那要是一个ฐ男ç子拿了自己้妻子或家中女眷的螺子黛呢？”
“一个ฐ兄长，会用自己妹妹的螺子黛和墨一起研来写字吗？”皇甫云反问。
裴寂和沈灵符都是过来人，一下醒悟了，画眉一事，多涉แ男女之情，能ม亲昵到把画眉的螺子黛研入墨中ณ的，定是十分亲昵之人。这个“亲”，却非血亲。况且，一个男ç子研着螺子黛时，身边又该是如何的香艳旖旎，又怎么เ会跑到外面的粉壁上写下这么一行字？
至此，裴沈二人已经信服了皇甫云，裴寂问：“那怎么查？专挑大户人家，有这种墨的，应该有些产业才是。”
沈灵符则说：“凤阿，不瞒你说，吴山这地方文气甚薄，读书人数得过来。也正应了那ว句话，有钱的不读书，读书的没有钱。我刚也在心里暗暗数算了一下，能ม称得通文墨的，多半用不起这墨。”
皇甫云微笑，“裴兄说错了，沈兄倒说对了。这人并非大富，因为，她用的这墨虽好，砚却不甚好。”
这个，裴寂和沈灵符都明白，研出来的墨，除了本身的质地，与砚有很大的关系。墨很好，砚却不好，买得起马怎么เ会配不起鞍？墨得常买，砚却可以传代。没理由的。
“而且，她的笔，也非好笔。还有，将这般的墨涂于粉壁上，说明她并不识得些墨的好处。”皇甫云补充道。这个裴沈二人一听就明白，写字用笔十分讲究，生纸用硬笔，熟纸用软笔，写意用退笔……相同的墨，砚与笔不同，出来的效果也不大相同。
“凤阿你刚ธ才说我说对了，说对什么了？”沈灵符问。
“此人并非真正的读书人，虽胸有才情，却粗识文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