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车，我俩吃了碗羊肉泡馍，又喝了罐酸奶，在报刊亭买了张当地的旅๓游地图，在上面查了区位，定了旅社ุ，又探问了有关这位诗人的一些情况，他在当地是相当有名的，据说不光诗写得好，人也长得漂亮，演讲的口才也是一流，还可以上台演唱一些经典流行歌曲。可是传闻毕竟是传闻，若火车上门罗读过的那诗当真也是他的作品，我死的心也就有了，看似是“中国的魏尔伦”了，可用词竟是这般拙劣，这也算威震一方的大文人，我呸！在旅社前厅寄存好行李，我们便回了住所饱饱睡了一觉，不大一会，有人敲门，门罗一下被这突如其来的“忊哐”声惊醒，一缩腿翻起身子，快步打开旅行包，将一个黑色塑料é袋撕开一个口子，拿出我生平第一次所见的真家伙，是“枪”！我第一反应，异常勇敢地上前用身体扛住他，“原来你一直把他带在身上！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怎么เ不扔了这害人的洋货？”看到豆大的汗粒从他额头上下来，我才知道他是做噩梦了，可是又一想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一直瞒着我，这满腔的怒气就不打一处来。“开门吧。我没事。”门罗稍稍迟疑了一下，收了家伙，拿起毛巾擦了把脸；见他神色又恢复正常，我才深吁了口气，迈着轻步过去开门。是前台的那位姑娘，她看上去怒不可遏，原本单薄的嘴唇因为生了怨气，硬是咬出了几个印痕，浅浅的刘ถ海也掩饰不了她晶亮的瞳孔里散出的杀气，脖子和脸一起，红成了一片。“谁是门罗？这是你的真名么？你是不是犯法了，故意的，啊？”她指着我的脸，就这两句，开始不停地赘问。“是他的真名。”我耐心地解释给她听，骗她说门罗是个孤儿，自由丧父，母亲改嫁，她被义แ父养大，门罗是他的名字，他没有姓氏。这姑娘一听，马上和颜悦色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憎恶别人用假名字，我男朋友是警察，若让我知道有人违法乱ກ纪，我第一个不放过他。”说完，客气地离开了。我一直目送她从我的视线里消เ失不见，才合上门，门罗这下笑得乐不可支，说我有这么惨么？我定了定神，转过身子只问了他一句，“你真得姓门么？有这个姓么？”门罗一听这话，觉得没趣，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扭过身子，裹住被子就睡。夜黑得像那ว深不见底的老鼠洞，两ä个落难的男人，逃奔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一定是贴上了某道不得善终的黄符，人生才如此不济。
一只白鹭从水田中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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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罗说：那个诗人出现了。明天下午五点，他会出现在一家报社的私人客厅，与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士亲密洽谈。我问他有什么เ好的主意可以接近他？门罗阴沉地笑了，然后猛地一回眸，细声应我，“自然是先接近那位可爱的女士。”我问门罗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他说我用不了知道。我有些不高兴，可他丝毫注意不到เ这一点——他是个自私自大的人。晚上，通过报社的关系，我们联系到เ了那位女士，门罗约她七点在一家名叫“清风徐徐”的茶楼ä见面，于是，用了半个ฐ小时，门罗梳了头，剃了胡须，穿了他那件靛蓝ณ色衬衫和棕色西裤，问我怎么เ样，我说不错，他说你不用收拾一下么，我笑着说用不着。我们提前二十分钟到เ了那里，不大一会儿，那位可爱的女士也来了，她并非门罗说的那般美，身材倒是不差，可皮肤不好，有斑，额头暗黄，额骨极高，鼻子极塌；眼睛蛮漂亮，水汪汪的，可一笑，露出一副惨淡的牙套。我有些失望，眼睛借故瞟向一侧。门罗倒是显出一副极其亲和的样子，又是问候，又是倒茶，一边畅ม谈她的恋情，一边拐着弯地探问她一些私密的讯息，在这种美轮美奂的谈话里，那ว可怜的女人彻底被捧上天了。不得不重新审视门罗——这个眼前的小男人，正在潜移默化地将对手培养成一个ฐ内心理性和感性彻底分离的傻女人，他正享受且陶醉于这样的过程，我却因此更加恨他——这是在愚弄若干无辜的性命，伤害她们的感情。一场看似火热实则ท冰冷的交谈终于结束了，女人完败，将诗人的行踪、背景坦露无疑ທ，转而沦为门罗的“俘虏”。所以说，诗人往往非傻即疯，根本不懂ฦ女人的心思，他们的浪漫用错了地方，全都付给了空虚的想象和宇宙，而未能ม分出一丝一毫，解放女人们封闭的内心。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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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十月五日晚十一点二十七分，江城市金粉街虹光酒店某房间三男子引爆易燃物引室内火灾全部ຖ身亡目前具体起火原因警方正在调查之ใ中"，我和堂姐翻阅了所有报纸，终于一则令人更为震惊的消息曝光，"十月六日凌晨一点，金粉街三男两女惨遭杀害；据目击者称凶手身高约一米七八左ุ右，体形偏瘦；戴黑色面罩，手持短匕；携有枪支。警方正在极力通缉凶手，声称三日内破案，以安民心。"堂姐喝了口粥说还真是个高智商罪犯！我已经快要疯了，除了他还能有谁！小时候我们和一帮不认识的小孩玩打仗；我当国王，他便做杀手。"战争"结束了，他抓获了其余八个俘虏；然后门罗用红线拴住他们每个人的脖子最后像捆蚂蚱一样捆起来；说要实施绞刑é一个不留。晚上回家他们的爸妈告到了园长那ว儿；说他们孩子是不是受了虐待；脖子上都有条绳子一般粗的红印。门罗是个天生的杀戮者，要求人们唯命是从的是他；怒骂这个世界太过死寂的也是他；有一次他按着遥控器一个ฐ一个地翻看电视频道；我在旁้边躺着睡觉醒来时他正在看人与自然；他说野兽其实很可怜很值得同情，我问为ฦ什么，他说他们生性孤独。在那ว寂静的夜里，偶尔有人来回走动；只有电视里猛兽们时而出怒吼，头飘着，心也得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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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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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到了吧？新า疆是个混乱的地方。你们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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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见面？我需要了解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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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吧。下午三点，我在戈北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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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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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挂了。门罗整理了衣物，剃了新长的胡须，将杀人的“家伙”套出来，用嘴吹了吹，又撩起衣袖轻轻擦拭了一番๘，这才睡下。我问他还要准备什么เ？他说什么都不用。我一看表，已๐是凌晨一点了，洗漱完，倒下就睡。摇晃的火车，昏暗的灯火，迷离的眼神，一只狗，趴在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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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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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要见面了。我们就像是开着飞机大炮的舒克与贝塔，等待着命里的那只大猫，假设意志力能够抵得上一颗糖衣炮弹，我们必可以剥它的毛，抽他的筋，食他的肉。若是我们的坚持只配化作一滩烂泥，被光阴和命运践踏，毫无疑问：我们输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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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北是新疆的一个小镇。我们就坐在一家羊肉馆外的私人帐篷里，没有空调，没有风扇，火辣辣的太阳剧烈地照ั在脖ๆ颈，那恶毒的白光，足以烤得熟一只火鸡。我们早早就去了，吃了碗羊肉泡馍，时间还早ຉ，又与穆斯林店长聊了一会，他好读《古兰经》。还问我们有没有信仰相不相信神灵的存在？我说我信，门罗说不信。店长煮了两斤酒，趁热拿给我俩喝，我知道穆斯林是不能饮酒的，可他还是喝了，显然在他看来，这并不会泯灭他作为ฦ一名虔诚的穆斯ั林最本真的信念。他对汉族人的儒道思想极有兴趣，这才借着酒劲与我们畅ม谈。“儒家提倡入世，这点像狗，积极主动；道家像猫，消极被动。世界是他们的主人，有神也罢，无神也罢，只要他们步入一种极端，必然会忽视另一极的存在。于是，就有了可以言说和批评的地方แ，所以，它并不尽善尽美，由于它与中国人生活的紧ู密关联性，导致它成为不了宗教。真正的宗教，需要脱，无需辩驳和解释。”门罗就是这样解读给店长听的，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是读过书的，有思想的，没想到他懂得还真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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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长想必喝得多了些，待门罗说完，他已然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与激动，于是，峳峳道哉，大声地颂读起《古兰经》，“你的主曾下令说：你们应当只崇拜他，应当孝敬父母。如果他俩中ณ的一人或者两人在你的堂上达到เ老迈，那末，你不要对他俩说，‘呸＆#ี39;！不要喝斥他俩，你应当对他俩说有礼ึ貌的话。你应当必恭必敬地服侍他俩，你应当说：‘我的主啊！求你怜悯他俩，就像我年幼时他俩养育我那样。’”真实的世界，就是这般的无趣。我们在等的人一直不来，仇恨被激到极致，竟融化成片片轻柔的冰雪，那思想的气体，被信仰的力量挥，到เ最后，在一座写满字的坟墓上，流下了一粒粒血色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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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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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忘了他的使命。这一刻๑，他又有些迟疑ທ，太阳就快落山了，诗人还没有来。我问他怎么办？他说再等。西北昼夜温差极大，这个时段已๐隐约有些凉了。我贴着墙，来回地踱步，抹了抹嘴角，然后从兜里掏出烟盒，两根手指一夹，正好挤出俩儿，递给门罗一根。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天色已昏黑，半空零星有寒鸦飞过，门罗抬头去看，神色中ณ透出些黯淡的悲凉。我问他：要不要打电话给他？门罗说等到，他若不来，我们就走。许是这微凉的接头里，就只有我们两人了，宁静的昏黑的半空，几根电线在风中惬意地摆动，像极了儿时河塘里嬉闹的鸭子，也不知它们是否正遭受着别样的命运，抑或这悲哀的命运早就预示ิ着我们中每一善良而冲动者，在这场苍白的斗争过后，无一幸免。我问他觉得这样等下去有意义แ么？他冷冷地笑了，“什么有意义แ？与你讨论生活么。”我不知如何回答，可我内心的愤怒一下被激出了，我问门罗：“你是在嘲弄我么？我像一个走卒一般随着你，袒护你，我将你视作我一生的兄弟，你懂么เ？你真得懂么？我凭什么，我本是个ฐ安分守己的人，沉浸ฤ在自我营造的静谧快乐的小世界里，我错了吗？一个无意去他人的老好人，他到เ底上辈子做了什么，摊上这样一个要命的朋友，冷酷的伙伴，我就是把心剖出来给你看，你是不是也不信我？小时候，我们一起趴在石桌上写作业，我不让你抄我的，你就撕了我的本子，那是我一个学期的成果，你知道吗？你害我苦苦誊了半个月才补上。你晓得我内心的爱，和恨是交织的么เ？你明白么เ？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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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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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罗见我愤力咬着嘴唇不停地啜泣，他竟装傻充愣一般笑了。我问他笑什么，难道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么。他说没什么เ只是觉得对不起我。我恼了，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对不起要用谄笑的方式来表达么？混蛋。”门罗见我当真了，一言不，豁开我的胳ฑ膊，脸色阴沉地转了过去。离还剩ທ一个半小时，身后的饭店门还开着，几个ฐ扮相艳丽的姑娘轻撩衣袖，在街头徜徉着。许是看到寂寞的我们，便笑眯眯地径直而来。有一个ฐ长得十分美丽，乍ๅ一看如天女下凡，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极了金鱼的眸子；还有两ä个ฐ维吾尔姑娘，看上去略微有些羞涩，可能还不太清楚她们的工ื作，在别人眼中须是一种卑微的劳动。领头的献媚一般地凑在门罗耳边说了几句，我还没反应过来，门罗已示ิ意我们就要走了不在这里过夜。一个胖姑娘翻译了一下，领头的才听懂，迟疑了三五秒，姑娘们不约而同地飘然离去。夜更黑了，半夜里先前的那几根电线早已看不清了，只是不远处，厕所的灯还亮着，隐隐一丝渗人的寒意，从巷๕子的那头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