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累赘，大大拖慢了柳维烈的脚๐程，两人直走到七月底八月初，才赶到中都。故地重游，柳维烈真是感慨万千，距离中都愈近，他的心里也愈是忐忑迷茫，能不能找到九娘，找到เ了之后怎样，这些问题一个个就如毒蛇一般死死地缠住了他，叫他无法脱身。原本就不多说话的他变得更加沉默起来，有时候甚至整整一天都不对斡鲁多讲一句话，就连招呼他上路也只是点点头，丢个ฐ眼色而已。斡鲁多瞧出了他心事重重，也十分乖巧地不来惹他。人到中都，柳维烈顾不得寻安身之所，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当时自己做苦役的那一片桑田，他要亲眼确认九娘仍然平安无事地活着，这才安心。当时身在庐山之中，并不觉得，可是此刻置身局外，才现金人对奴隶的看守并不严格，甚至于还有几分松懈า。若是全体奴隶群起反抗，至多赔上先难一两人的性命，就可以打倒了几个监吏，从这里逃出去。可是自己在这里的一年多，从来没有听说过奴隶暴动的事情，甚至于连偷偷私逃的也没有。怎会这样？一时间柳维烈不禁迷惑起来。迷惑归迷惑，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远远向地里望了望，依稀可以看到江老头弓腰曲背地耕作，可是在他身边，却并没有九娘那瘦弱而坚强的身影出现。柳维烈心中慌乱起来，晦暗的念头一个接一个ฐ涌入他的脑海ร中来：难道九娘已๐经生什么意外了？正在那里七上八下，忽听监吏叫道：“吃饭，吃饭！”顺着远处的田埂，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挑着担子走来，后面那ว人身材矮小，面色蜡黄，穿着一身破衣，正是他念兹在兹、无时忘之ใ的江氏九娘。心中ณ一松，泪水几乎涌ไ了出来。斡鲁多在一旁瞧着这个大人脸上神情变幻，全不明白生了什么事情。柳维烈瞧了一阵，见九娘还好，也就不敢再多逗留แ，扯了斡鲁多一把，两人悄然离去。虽然眼下确认了九娘的生死，至于如何有办法救她出来，柳维烈仍是一筹莫展。再说了，就算他有法子，现在的九娘应当压根不认得自己，她为什么要乖乖地跟自己้走？苦涩的感觉爬满了柳维烈的心头，渗进他的每一条血脉ำ之中：这些所谓的努力，原来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徒劳而已。在九娘看来，也许她根本就不明白，为ฦ什么เ这个大个子一定要带她走？不，或者她会觉得害怕，害怕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脸色苍白、满身伤痕的陌生人。正在心思繁杂之际，忽听得背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劳驾让一让道！柳维烈如被雷殛，身子微微颤抖，转过身去望着那说话的人，不是九娘却又是哪个？但见她挑着一副空担子站在面前，眼睛下垂，瞧着地面，似乎是在等自己้闪开这条狭窄的羊肠小道，好让她和她的担子过去。她当真不认得自己！一个驱丁远远地叫道：“萧家娘子，回去对你丈夫说一声，咱们的锄头有好几把朽坏了，叫他赶紧打铁来补！”虽然声音不大，却是每个字都如锥子一般刺在柳维烈心头，让他感觉一阵晕眩。这些日子以来盘旋在心中的阴云，终于化成一阵大雨瓢泼也似地落了下来。他木然斜跨一步，看着九娘从自己面前过去，忍不住脱口想要叫住她，告诉她曾经生过的一切，告诉她他们两人曾经是相濡以沫的患难夫妻，告诉她自己้要带她离开这个地方，逃到一个郡主ว再也追不到的天涯海角去，告诉她自己要兑现上一辈子没完成的承诺，要守护她的下半生，让她再也不受别人的欺负。可是柳维烈终于并没有那么เ做，他只是怔怔地目送着九娘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这才一屁股呆呆地坐在道旁，任凭经过的行人马匹，在他眼前扬起一阵黄尘。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人生在世不过就是一瞬的工ื夫，少了谁这个地球不是照样地转呢？既ຂ然他的性命已๐经成了没有任何人需要的东西，一瞬间柳维烈觉得自己้生存在这世上的意义已经忽然消失了，又或者说，他得以欺骗自己继续活下去的藉口，已经不复存在了。斡鲁多数次开口想说话，都吞了回去。眼看日头渐渐西斜，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怯怯地碰了碰柳维烈手臂，细声道：“我……我肚子饿。”叫了好几声，柳维烈才醒过神来，苦笑道：“把你忘了。”站起身来，望望远处，叹道：“好容易来到เ中都，今天咱们不吃野果，也不烧鸟蛋，进城去吃一碗热面如何。”斡鲁多听说有面可吃，立时欢喜雀跃起来，却没留心那一刻๑柳维烈嘴角已经挂上了一抹决绝的微笑。两人从东南景风门进了城，斡鲁多第一次来中都这种繁华之地，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看不够的热闹。柳维烈虽然也是第一次自由地走进中都，却是全没心思观赏风土，闷闷地走了几步，便寻一个ฐ看起来十分便宜的食摊坐了下来，唤伙计来，将怀中余下的铜钱一总取了出来，道：“看着来两ä碗面。”那伙计皱皱眉头，数数钱，不情愿地吆喝道：“两碗素面啦！”柳维烈已经将这碗面当作了自己้最后的一餐，吃完之后，就要寻个安静去处了断这条本不该延续下去的性命，吃起来全没劲头，挑上几筷子便懒得吃了；斡鲁多则是饥不择食，三下五除二地干掉了自己้那碗，又眼睁睁地瞧着柳维烈的面碗淌起口水来。柳维烈把碗朝他面前一推，道：“你慢慢吃，我去去便来。”不待斡鲁多答应，起身离去。他顺着原路走出了城，眼看着天色渐渐黑下来，劳作了一日的农人扛起锄头，赶着牲口回家去了，柳维烈瞧着他们，心中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我可以去的地方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