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到“十一”了，洪钧“失业”已经整整四十天了。他本来是ice公司的销售总监，并代行ice在中国的首席代表职权，就在即将被“扶正”为正式的首席代表的前一天，他以为ฦ已成囊中之物的与合智集团的大合同却丢â了，被对手科曼公司瞒天过海地欺骗了。洪钧不可能在icນe再呆下去，但他没有主动辞职，而是选择了让他的老板把他解雇。如果洪钧愿意辞职，面子上虽然好看得多，但他当初和icນe签的合同中的“非竞争性条款”就将生效，在一段时期内洪钧๕不能ม去ice的竞争对手公司工ื作。圈子就这么เ小，就这么เ几家像样的公司，都是ice的竞争对手，如果洪钧哪家也不能ม去，就只能离开自己้已耕耘十年之久ื的行业，换个环境重新า开始。洪钧不愿意这样，他知道自己้的价值和这个行业联系得有多么เ紧，皮之ใ不存毛将焉附，洪钧舍不得这个行业，他宁可让ice公司把他开掉，来换得一个自由身，就是为了可以加入ice的竞争对手，留在这个ฐ行业里以求东山再起。
皮特立刻略带夸张地做了个惊讶而诧异的表情，问道：“为什么不点些酒？”
十二年了，社会发生了很多很大的变化，可是仍然还有不少人，甚至也包括有些以销售为业的人，内心里仍然觉得，如果可以有其他的选择，只要不是差到比做销售还糟，就不应该干销售这一行。
按杰森自己给洪钧的说法是，他之所以自己้不想去，是因为他不想浪费时间听那些老外们的指手画脚๐，他说他们是在“聒噪”而他给亚太区找的理由á是他的太太忽然病了，可能是因为在上海水土不服，所以杰森不能ม在这时候飞到新加坡去开两ä天的会。洪钧๕觉得好笑，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台湾人在上海ร会水土不服的，起码台湾男人对上海的水土和上海的水土养的一方女人都“服”得很，也许正如此，台湾女人也可能会对上海ร不“服”了吧？谁知道。
至于杰森为ฦ什么选洪钧代替他去，杰森自己的说法是希望洪钧利ำ用这个机会去熟悉一下环境。洪钧๕觉得更可笑了，他刚来公司，连维西尔北京这个ฐ小环境他都还没熟ງ悉呢，跑去熟ງ悉维西尔亚太区干什么？用去趟新加坡作为对他加入维西尔的奖赏？应该不会。洪钧不是没出过国的人，他已经跑过世界上太多地方了。
自从杰森上次当着洪钧的面把维西尔亚太区的那些老外称作“那ว帮混蛋”的时候，洪钧๕就已经很清楚杰森和维西尔亚太区的关系不好，当时还只是以为那是杰森内心情绪的宣泄，没想到他竟这么เ直截了当地拒绝去开会，简直是向亚太区示威和叫板。洪钧总觉得这样做过于情绪化，他很难理解杰森怎么会这么เ不加掩饰地公开他和亚太区的矛盾。
另外，洪钧推测杰森让自己้去的目的有两个ฐ。一个是进一步向自己示好，表现他杰森对洪钧๕毫无戒心，完全信任，没有任何顾忌，可能ม他也有些后悔上次透露出他曾经担心维西尔亚太区把洪钧挖过来替掉他，所以想打消洪钧的疑虑。的确，杰森肯定已经不再担心，洪钧现在只不过是他手下的一个小经理了。另一个隐藏得更深的原因，是因为洪钧新า来乍到，对维西尔的情况不了解，杰森就不必担心他向亚太区当面告状了。
在两天的会议里，除了在一开始的时候做了下简单的自我介绍，洪钧就一直没再发言，他一直在观察每个人，在熟悉每个人。奇怪的是，从一开始，洪钧就有一种感觉，感觉有人也在注意着他，也在观察着他。时间一长，这种感觉就更强烈，等到为期两ä天的会议即将结束，他也已经彻底验证了，的确有个人一直在观察着他。这个人，就是维西尔亚太区的总裁é，澳大利亚人，科克·伍德布里奇。
会议最后一天的晚上，晚餐直到十点才结束，时间虽然拖得很长，但洪钧却并没有吃精。大家散了以后，洪钧๕被科克约到所住的新า加坡里兹·卡尔顿饭店的酒廊。这酒廊很别致，高高的玻璃拱顶，仿佛能看到天上的星空，里面的陈设，包括沙发、桌椅都色调明快，远比一般低矮阴暗的酒廊让洪钧๕感到惬意。
科克也看出洪钧对这里的环境和气氛很满意，脸上便露出一丝欣慰的神情，和洪钧一起坐下，准备点些喝的。科克自己要了杯啤酒，什么牌子的洪钧没听清，但好像是澳大利亚产的一种。洪钧自己้点了杯热巧ู克力，弄得科克和侍者都扬起了眉毛，一副不解的样子，洪钧๕又接着点了几种小吃，像花生豆、爆玉米花和曲奇饼。侍者记下了一串名字便离开了，科克还睁大着眼睛看着洪钧，洪钧๕便笑着说：“老实说，我没吃精，现在正想吃些东西。”
科克听了哈哈大笑，说：“其实我也没吃精，但我想忍着的。你做得对，我也要吃一些曲奇饼。”
很快，好像知道这两ä个ฐ人都急等着要吃似的，侍者把吃的喝的都送上来了。洪钧๕喝了口巧克力，手上抓着几粒花生米，一粒一粒往嘴里送着。
科克吃着曲奇饼说：“我发现你的英语很好，没有口音，不像新加坡人，他们老带着一种‘啦’的音。”说着，就学着新加坡人说话时常带的“尾吧”
洪钧笑了，其实科克自己的澳洲口音就很重“吞”音吞得厉害，每次洪钧和澳大利ำ亚人说话，刚开始都不太习惯，这次已๐经听了两整天，总算是适应了。洪钧开玩笑说：“我的英语比大多数中国人好一些，比大多数美国人差一些。”
科克又瞪大了眼睛，问：“那就是比一些美国人好了？不会比美国人的英语还好吧？你开玩笑。”
洪钧๕便笑着解释：“因为美国也有很多婴儿和哑吧的，我的英语比这部分美国人的好。”
科克听了大笑，非常开心的样子，然后，止住笑，冲洪钧๕眨了下眼睛说：“而且，美国也有更多的傻瓜。”
洪钧知道，有不少澳大利亚人对美国人是很不以为ฦ然的，他们觉得美国人无知而又自大，目中无人，科克的话里可能也带有他对维西尔美国总部那ว帮人的不满。但洪钧心里也明白，科克也可能是有意无意地在用嘲笑美国人来拉近他和洪钧的距离。
洪钧便笑着说：“我同意。至少我相信，大多数中ณ国人对美国的了解，比大多数美国人对中国的了解，要多得多，美国人觉得美国就是整个ฐ世界。其实我们中国人在好几百年前也是这样的，所以中国后来才落后了，美国这样下去也会落后的。”
科克连着点头说：“是的，美国一定会被中ณ国超过去的，我完全相信，而且我认为可能ม用不了多久，可能五十年，最多一百年。jim，你可以看看亚洲的发展，这几个国家都在增长，像中国、香港、台湾和韩国，亚洲一定又会成为世界的中ณ心的。”
洪钧立刻接了一句，脸上仍然带着笑容，但是语气很坚定，不容质疑地说：“科克，我不得不更正一下，香港和台湾都不是国家，只是中国的两个地区而已。”
科克愣了一下，也立刻๑笑了起来，指着洪钧说：“jim，你是对的。你提醒得好，以后我去中国，不，不管在哪里，当我见到中国人的时候，都会注意这一点。”
洪钧知道，科克其实很可能根本不在意台湾是不是属于中国的，在他心目中这些地理概念都只是他的市场的不同区域而已๐。洪钧清楚自己้不可能改变科克对这些问题的看法，但他必须ี让科克明白，当他面对中ณ国人，尤其是中国的客户的时候，他必须有意识地留神这些敏感的话题。
科克喝了口啤酒，看着洪钧，说：“这两天的会议上你都很安静啊，是不是还不太熟悉，有些拘束？”
洪钧知道刚才的前奏曲已经结束，该进入正题了，便停住了，不再吃那些小吃，用餐巾擦了嘴和手指，把餐巾折叠着搭在桌子上，说：“现在已๐经了解了很多，我这次来主要就是来听的，来学习的，这是个新า环境，有太多新东。”
科克立刻接了一句：“还有新挑战。”
洪钧笑了一下，说：“是的，我希望我已经准备好了，不会有太多让我觉得意外的，希望不要比我之ใ前想的…”洪钧๕说到เ这里停了一下，看着科克的眼睛说：“更糟。”
科克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你之前在ice做了多长时间？三年？”
洪钧说：“差ๆ两个月三年。”
科克又问：“你去的时候就是去做销售总监？”
洪钧回答：“头衔虽然是销售总监，但刚开始的时候其实只有我一个人，后来才逐渐招了一些人。”
科克又问：“是你把ice每年的销售额从一百万美元做到了一千两百万美元？”
洪钧愣了一下，看来科克的确对他的背景做了不少了解，刚问的这些怎么เ有些像是在面试自己？他想了想，让自己的注意力更集中，然后说：“不是我一个人，ice的团队是个ฐ很棒的团队。”
科克冲洪钧笑了一下，换了个话题说：“你是在北京吗？”
洪钧答应着。
科克说：“北京和上海ร，哪个地方แ的商业机会更多些？”
洪钧说：“我们可以看一下，维西尔的客户和ice的客户一样，都主要是在四个ฐ行业，金融、电信、政府部门和制造业。金融业里，中国的中ณ央银行在北京，五大商业银行里有四家在北京；电å信业，中国的四大电信运营商有三家在北京；政府部ຖ门，就更不必说了，北京是首都；制ๆ造业，当初ม客户主ว要是跨国公司在中ณ国的合资和全资子公司的时候，客户大多是在上海ร，但是现在的客户主要是中国本土的企业，在地理上的分布就比较平均了。而且，维西尔的合作伙伴，包括硬件厂商、咨询公司、系统集成商，在北京的也多一些。”
科克的眉头皱得紧紧的，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杰森是在上海ร吧？哼，他就是离他的客户太远了。”
洪钧吃了一惊，他没想到เ科克会如此直截了当地对自己้表露他对杰森的不满，可是还没容洪钧再琢磨一下，科克已经抬眼看着洪钧说：“你以前和维西尔打交道多吗？你觉得你对维西尔了解吗？”
洪钧笑了，怎么会打交道打得不多？维西尔、ice和科曼，就像是软件行业里的三国演义，在哪个项ำ目里这三家都会到เ齐的。洪钧刚想说三国演义，又想起来科克恐怕不知道三国演义是什么吧，便说：“经常打交道，差ๆ不多在每个项目、在每个ฐ客户那里都会碰到。但我不能说我了解维西尔，一个ฐ人不可能ม站在外面就可以了解里面的东西的。”
科克也笑了，他也想把气氛弄得活跃一些，说：“那，你就说说看，你当时在ice，站在维西尔公司的外面的时候，你怎么เ看维西尔这个竞争对手？
洪钧非常小心地字斟句酌般地说：“我在ice的时候，很重视维西尔这个竞争对手，因为我知道维西尔是个有实力的公司，尤其是产品非常好，可能比icນe和科曼的产品都好。但是后来，我慢慢发现维西尔并不是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更不是可怕的对手。好像只有竞争对手才知道维西尔的产品好，而客户都不知道这一点，维西尔没有让客户认识到维西尔的优势和价值。”
科克马上接了一句，说：“所以你觉得维西尔的问题就是销售的问题？销售团队太弱了？”
洪钧๕慢慢摇了摇头，端起热巧ู克力喝了一口，看着科克正充满期待地盯着自己้，就接着说：“我觉得可能还不能这么看。可能应该想一下，是某一个销售人员弱，还是整个销售队伍都弱？是销售队伍自身的问题，还是整个公司对销售的支持不够？是撤换销售人员就可以了，还是应该加强对销售人员的培训、指导和管理？这些就不是我在icນe的时候能了解到的了。”
科克仔细地听着，好像不想漏掉一个ฐ字，他抿着嘴，既ຂ在琢磨着洪钧๕的话里的意思，也在对照着他所了解到的维西尔中国公司的问题，看能不能ม和洪钧的分析对应上。过了一会儿，看来他还想让洪钧๕把所有的意思都直接倒出来，就又追问道：“从你的角度来看维西尔都有哪些问题呢？你觉得应该怎么解决这些问题呢？还有，你认为维西尔亚太区应该怎样做，才能ม更好地帮助维西尔中国公司？”
洪钧๕开始觉得为ฦ难了，他很难实话实说，他也把握不好应该说到เ什么เ深度、说到多么严å重才是恰到好处。说维西尔的问题，不可能只说维西尔北京公司的问题，而应该说维西尔中ณ国公司的问题，其实就是在说他现在的顶头上司杰森的问题，而且更复杂的是，洪钧๕自己已๐经成了维西尔的一员了，所以这些问题他自己也会都有份的。洪钧心里暗暗叫苦，看来很难草草地一语带过，可是越深入地谈，就越和他现在小小的维西尔北京的销售负责人的角色不相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