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感-选录

紧张透了的心一时殊不容易松放开来。今日已是若子病后的第十一日຅,下午因为稍觉头痛告假在家,在院子里散步,这才见到เ白的紫的丁香都已๐盛开,山桃烂漫得开始憔悴了,东边路旁爱罗先珂君回俄国前๩手植作为纪念的一株杏花已๐经零落净尽,只剩ທ有好些绿蒂隐藏嫩叶的底下。春天过去了,在我们访惶惊恐的几天里,北京这好像敷衍人似地短促的春天早已愉愉地走过去了。这或者未免可惜,我们今年竟没有好好地看一番๘桃杏花。但是花明年会开的,春天明年也会再来的,不妨等明年再看;我们今年幸而能够留住了别个一去将不复来的春光,我们也๣就够满足了。

十一日的夜中,她就发起热来,继之ใ以大吐,恰巧小儿用的摄氏体温表给小波波(我的兄弟的小孩)摔破了,上步君正出着第二次种的牛痘,把华氏的一具拿去应用,我们房里没有体温表了,所以不能测量热度,到了黎明从间壁房中拿来表一量,乃是四十度三分!八时左右起了痉挛,妻抱住了她,只喊说:“阿玉惊了阿阿玉惊了!”弟妇(即是妻的三妹)走到外边叫内弟起来,说:“阿玉死了!”他惊起不觉坠落床下。这时候医生已๐到来了,诊察的结果说疑是“流行性脑脊髓膜炎”虽然征候还未全具,总之是脑的故障,危险很大,十二时又复痉挛,这回脑的方面倒还在其次了,心脏中了霉菌的毒非常衰弱,以致血行不良,皮肤现出黑色,在臂上捺一下,凹下白色的痕好久还不回复。这一日里,院长山本博士,助手蒲君,看护妇永井君白君,前后都到,山本先生自来四次,永井君留住我家,帮助看病。第一天在混乱中ณ过去了,次日病人虽不见变坏,可是一昼夜以来每两小时一回的樟脑注射毫不见效,心脏ู还是衰弱,虽然热度已减至三八至九๡度之间。这天下午因为病人想吃可可糖,我赶往哈达门去买,路上时时为不祥๷的幻想所侵袭,直到เ回家看见毫无຀动静这才略๓略放心。第三天是火耀日,勉强往学校去,下午三点半正要上课,听说家里有电å话来叫,赶紧又告假回来,幸而这回只是梦吃,并未发生什么变化。夜中ณ十二时山本先生诊后,始宣言性命可以无຀虑。十二日以来,经了两次的食盐注射,三十次以上的樟脑注射,身上拥着大小七个ฐ的冰囊,在七十二小时之末总算已离开了死之国土,这真是万幸的事了。

这些文字的费解虽然不亚于公府所常发表的骈体电文,但因此总可约略๓想见它的幽雅了。我们所见只是废墟,但也觉得非常有趣,儿童的感觉原自要比大人新鲜,而且在故乡๥少有这样游乐之地,也是一个原因。

陶子缤的一首云:

一九二二年七月十四日。

爱罗君在中国的时候,政府不曾特别注意,这实在是很聪明的处置,虽然谢米诺夫派的“b老爷”以及少数的人颇็反对他。其实他决不是什么危险人物,这是从他作品谈话行动上可以看出来的。他怀着对于人类的爱与对于社ุ会的悲,常以冷隽的言词,热烈的情调,写出他的爱与憎,固此遭外国资本家政府之忌,但这不过是他们心虚罢了。他毕竟还是诗人,他的工作只是唤起人们胸中ณ的人类的爱与社会的悲,并不是指挥人去行暴动或别的政治运动;他的世界ศ是童话似的梦的奇境,并不是共产或无政府的社会。他承认流行的几种主ว义未必能ม充分的实现,阶级争斗难以彻底解决一切问题,但是他并不因此而承认现社会制度,他以过大的对于现在的不平,造成他过大的对于未来的希๶望,--这个爱的世界ศ正与别的主义各各的世界一样的不能ม实现,因为更超过了他们了。想到太阳里去的雕,求理想的自由的金丝雀,想到地面上来的土拨鼠,都是向往于诗的乌托邦的代表者。诗人的空想与一种社会改革的实行宣传不同,当然没有什么危险,而且正当的说来,这种思想很有道德的价值,于现今道德颠倒的社会尤极有用,即使艺术上不能与托尔斯泰比美,也๣可以说是同一源泉的河流罢。

报载王静庵1君投昆明湖死了。一个人愿意不愿意生活全是他的自由,我们不能加以什么褒贬,虽然我们觉得王君这死在中国幼稚的学术界上是一件极可惜的事——

1王静庵即王国继(1้877一1927),字簿安,号观堂,浙江海宁人,近代学者。著有《观堂集林》、《朱元戏曲史》、《人间词话》等。

王君自杀的原因报上也๣不明了,只说是什么对于时局的悲观。有人说因为ฦ恐怕党军,又说因有朋友们劝他剪辫;这都未必确吧,党军何至于要害他,剪ຘ辫更不必以生死争。我想,王君以头脑清晰的学者而去做遗老弄经学,结果是思想的冲突与精神的苦闷,这或者是自杀--至少也是悲观的主因。王君是国学家,但他也研究过西洋学问,知道哲学的意义,并不是专做古人的徒弟的,所以在二十年前我们对于他是很有尊敬与希望,不知道怎么เ一来,王君以一了无关系之“征君”资格而忽然做了遗老,随后还就了“废帝”的师傅之职,一面在学问上也钻到“朴学家”的壳里去,全然抛弃了哲学文学去治经史,这在《静庵文集》与《观堂集林》上可以看出变化来。(譬如《文集》中有论《红楼梦》一文,便可以见他对于软文学之了解,虽在研究思索ิ一方แ面或者《集林》的论文更为成熟。)在王君这样理知发达的人,不会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