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我能挣扎着起身了，她又来看望我，交给了我父亲的回电——写着“回哈”三个字。
一丝悱然的淡淡的微笑浮现在她脸上。
穷孩子们的母亲，逢年过节时是尤其令人怜悯的。这时候，人与鸟兽相比，便显出了人的无奈。鸟兽的生活是无年节之分的，故它们的母亲也就无须在某些日子将来临时，惶惶不安地日夜想着自己้格外应尽什么义务似的。
有时我瞧着自己的儿子，在心里默默地问我自己——我12岁的时候，真的每天要和比我小两岁的弟弟到很远的地方去抬水么？真的每天要做两顿饭么？真的每个ฐ月要拉着小板车买一次煤和烧柴么？那加在一起可是五六百斤ภ啊！在做饭时，真的能将北方熬粥的直径两尺的大铁锅端起来么？在买了粮后，真的能扛着二三十斤重的粮袋子，走一站多路回到เ家里么เ？……
那ว是特殊的年代。哪怕小到一块橡皮，半截铅笔，只要一旦和“偷”字连起来，也足以构成一个孩子从此无法刷็洗掉的耻辱。也足以使一个ฐ孩子从此永无自尊可言。每每的，在大人们互相攻讦之ใ时，你会听到这样的话——“你自小就是贼！”——那ว贼的罪名，却往往仅由于一块橡皮，半截铅笔。那贼的罪名，甚至足以使一个人背负终生。即使往后别人忘了，不再提起了，在他或她内心里，也是铭刻下了。这一种刻痕，往往扭曲了一个人的一生，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毁灭了一个人的一生……
以后，每次义务劳动，我都往兜里偷偷揣几片干橘皮。
作家：他的名字也叫青年。
评论家：最近我结识了一位很有天才的作家。
如果谁认为一个ฐ人没有导师就不可能走上文学道路的话，那么我的回答是——我的第一位导师，是母亲。我始终认为这是我的幸运。
母亲在我们小时候给我们讲故事，当然绝非想要把我们都培养成为作家。而仅靠听故事一个儿童也不可能ม直接走上文学道路。
那时我是位尽职尽责的小学教师，2๐3岁。已当过班长、排长。获得过“五好战士”证书，参加过“学习毛主席积极分子代表大会”。但没爱过。
我探家回到连队，正是九月，大宿舍修火坑，我那ว二尺宽的炕面被扒了，还没抹泥。我正愁无处睡，卫生所的戴医生来找我——她是黑河医校毕业的，2๐7岁。在我眼中是老大姐。我的成人意识确立得很晚。
她说她回黑河结婚。她说她走之后，卫生所只剩卫生员小董一人，守着四间屋子，她有点不放心。卫生所后面就是麦场。麦场后面就是山了。她说小董自己觉得挺害怕的。最后她问我愿不愿在卫生所暂住一段日子，住到她回来。
我犹豫。顾虑重重。
她说；“第一，你是男的，比女的更能ม给小董壮壮胆。第二，你是教师，我信任。第三，这件事已跟连里请求过，连里同意。”
我便打消เ了重重顾虑，表示愿意。
那时我还没跟小董说过话。7788小说网。８ooxＩaທoshuo。
卫生所一个房间是药房（兼作戴医生和小董的卧室），一个房间是门诊室，一个房间是临时看护室（只有两个床位），第四个ฐ房间是注射室消毒室蒸馏室。四个房间都不大。我住临ภ时看护室，每晚与小董之间隔着门诊室。
除了第一天和小董之间说过几句话，在头一个星期内，我们几乎ๆ就没交谈过。甚至没打过几次照面。因为ฦ她起得比我早，我去上课时，她已坐在药房兼她的卧室里看医药书籍了。她很爱她的工作，很有上进心。巴望着轮到เ她参加团卫生员集训班，毕业后由卫生员转为医生。下午，我大部分时间仍回大宿舍备课——除了病号，知青都出工ื去了，大宿舍里很安静。往往是晚上十点以后回卫生所睡觉。
“梁老师，回来没有？”
小董照例在她的房间里大声问。
“回来了！”
我照例在我的房间里如此回答。
“还出去么？”
“不出去了。”
“那ว我插门啦？”
“插门吧。”
于是门一插上，卫生所自成一统。她不到我的房间里来，我也不到她的房间里去。
“梁老师！”
“什么事？”
“我的手表停了。现在几点了？”
“差五分十一点。你还没睡？”
“没睡。”
“干什么呐？”
“织毛衣呢！”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只有那一次，我们隔着一个房间，在晚上差ๆ五分十一点的时候，大声交谈了一次。
我们似乎谁也不会主动接近谁。我的存在，不过是为ฦ她壮胆，好比一条警觉的野狗——仅仅是为她壮胆。仿佛有谁暗中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使我们不得接近。亦不敢冒然接近。但正是这种主要由我们双方拘谨心理营造成的并不自然的情况，反倒使我们彼此暗暗产生了最初的好感。因为那ว种拘谨心理，最是特定年代中一代人的特定心理。一种荒谬的道德原则规范了的行为。如果我对她表现得过于主动亲近，她则大有可能猜疑我“居心不良”。如果她对我表现得过于主动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