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途中有阳光，有花树，有叫的鸟，有绿的菜畦：这些他们都不曾注意到。各人沉溺在
的依旧是自然界的美，“土还主义”等等的一套旧话。后来他们走到了树林前面。
而有一阵渔人的响亮的歌声撞破了这一幅图画，在空中荡漾了许多。
更年轻，更活泼，更新鲜ຒ，更妩媚。秦蕴玉也换了一件翻领的西式薄纱衫，是水红色的，而
面。同时一个幸福的思想又来提醒他，告诉他，说这美妙的回忆不久就会变为更美妙的现实
昨天从树林回来以后，他还和她谈过一次话，就是在傍晚他们吃过晚饭在草地上散步的
馆。
方。它骄傲地俯瞰着那些矮屋，而且以它的富丽的装饰、阔绰的住客和屋前的花园向它们夸
司刊行。单行本中有几处以黑点为记的被当时的审查老爷删去的地方，后来在合订本中均由á
新版本却把它们保留下来了：三篇排在一起，印在合订本的卷。
的。老头子带笑地招呼他，一面问道：“从海ร滨旅馆来的？”
青年站住了，点着头亲切地答道：“我是从那里来的。”他歇了歇又带笑地问了一句：
“你还认得我吗？”
老人抬起头来，用那一对依旧是奕奕有神的眼睛把青年仔细地望了一会，现出很高兴的
样子说：“埃我记起来了。
……不错，你去年来过……你还记得起我？……啊，还有一位小姐。那回你和一位小姐
同来的。她现在好吗？……为什么今天不来？……你一个人来？为什么不带她来？她真是一
位好小姐。……我从没有见过像她那ว样又谦和、又漂亮的小姐。……你们一定早结婚了……
你下次一定要把你的太太带到这里来玩埃请你回去说，树林里的王老头儿还在想念她。
……你福气真好，有一位那么好的太太……不要忘记把你的太太带来。……琴姑，你刚
才见过她吧。她今年十七了，我还没有给她看中一个好女婿。……真不容易，在这个年头好
的人真不容易找。”
老头子的话似乎就不会有完结的时候。青年只是唯唯喏喏地应着。他的脸上虽然依旧ງ堆
着笑容，但眼睛已经失了光彩，他的精神似乎贯注在别处。老人的话愈来愈刺痛着他的耳
朵，而且他的心也开始在痛了。他后来实在支持不下去了，勉强和老人敷衍了几句，借口说
有事情就走开了。分别ี时老人还叫他不要忘记下次把太太带来。
青年离开老头子的视线以后，便放慢他的脚步。他无目的地往四面看，但似乎并不曾看
见什么，一切的景物很快地在他的眼前飞了过去，不曾留下一点印象。他的眼睛好像完全失
掉了作用似的。
忽然一株松树出现在他的眼前，遮住了他的视线。这松树因为它的形状的奇特和树身的
粗大，在他的脑子里留下一个难忘的印象。他记得他和她最后一次谈话的时候，她便站在这
株大树旁边。他注意地看着树皮剥落了的老树，一年前的往事即刻涌上心头。长睫毛亮眼睛
的圆圆的面庞又浮现在他的脑แ里。他把往事仔细地回味了一番，充满了温和、亲切、柔爱的
感情，他禁不住梦幻地低声叫了几声“若兰”。于是一个痛苦的回忆就开始来刺๐痛他的心
了：“她已๐经是别人的人了。只怪当时自己没有勇气，放过了那个好机会，如今只剩了痛苦
的回忆了……她原是爱我的，她是肯为ฦ我牺牲一切的，只是我太没有勇气，断绝了她的爱，
以后恐怕再没有人能够像她那样地爱我了。”他用一种凄惨的声音自语着，走出了树林，但
又留恋地回头望了望，又唤了两声“若兰”，好像他的若兰就住在这个树林里一样。最后他
又叹息地说：“可是现在已经迟了。”
他走出树林，前面横着两ä条土路，两ä三个村姑提着篮子在路上往来，看见他，投了一瞥
好奇的眼光，或者对他笑了笑。他便往沿树林的那条路走去，脚步依旧ງ下得很慢。他忽然站
住了，把手杖挟在左腋下，右手从西装ณ袋里摸出了一张折叠的信纸摊开来读，读到里面的某
一段时，他特别ี放大了声音，这一段是：“汝妻已于二年前患病身故，因恐汝在外伤心，故
未早告。
今年自汝返省消息传出后，来吾家为汝作伐者颇不乏人。余老矣，常为ฦ人讥为不识新潮
流，故不欲干预ไ儿女婚事，须俟汝归后自行决定。惟汝究竟何时起程，应先将确定日期快邮
函告，以免老父在家悬念。切记勿忘。……”他折好了信，忽然又把信纸摊开看了一阵，最
后下了决心把信揉成一团，掷在地上，便拔步向前走了。在路上他还不住地叹息道：“我错
了……可是现在已๐经无法挽回了。”
但是没有人听见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