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我轻咳了几声打断她的话，“我还没结婚。”
我忽然很想知道老鬼的现状——万一他听说我也扔下一分队去做生意了，该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呢？当然，他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离开其实是另有原因。我开始慢慢将我的个人物品收进一个纸箱里——一分队全体成员的合影、上级颁的奖状、一个有缺口的水杯……每一件都是我在这里的美好回忆。桌上还有几份文件，不过它们已经与上交了证件和警械的我无关了。我正向准备接替我职务的小薛交待以后工作的注意事项，栗岚忽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狄队，”她的脸上还挂着汗珠，“听说你要走？”
因为已接近饭点，此时茶楼ä里的人并不是很多。我刚ธ进到大厅里，就看到เ一个坐在落地窗旁的中年男ç子冲我招了招手，我连忙向他走去。中年男子身形微微有些福，穿着一套笔挺的灰色西装ณ，戴眼镜，头梳得油光锃亮，与我想像中的风衣加墨镜的特工形象相差甚远，文质彬彬的倒像个大学校长。“是狄警官吗？”他站起身来，在得到เ我肯定的答案之后，他礼节性地握了握手，“在下黎海森，我们在电话里交谈过的。”他握手的力度恰到好处，可以看出，他是一个相当有涵养的人，而接下来他同我的谈话也证实了这一点。我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你。”
我愣了一下：“你是……”
“……你要是有能耐，就做个ฐ典范给我看看，少在那儿指手画脚的——有意见去厕所提呀，好像你这个ฐ当爹的就很合格似的，哎呀呀，笑死人了……”美黎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在电话里爆出一阵骇人的狂笑，“小柚，宝贝儿，你也是妈妈的心头肉。妈妈知道你现在就在旁้边——生日快乐，小乖乖，妈妈今晚有事，明天再去学校看你……他们叫我了，我先挂咯！来给妈妈亲个——ua……呵呵呵，拜拜！”
话刚ธ说完，我就看到顾城狠狠地瞪了我几眼。“小兔崽子！”他暗骂了一句，沉着脸接过我递过去的手机。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嘈杂，听起来像是在一个酒吧，有分贝很高的贝斯和架子鼓声，但美黎说话声的分贝更高：
“什么？”我还没反应过来“空手夺械”是个什么玩意儿，邓爷已经抛下我，捏住一个“海盗”的脖子当活盾牌朝门口杀过去了。我看看身边已经没有活人了，赶忙追了出去，看到邓爷和几个ฐ“海盗”打得天昏地暗，正欲上前帮忙，忽然听到阿的尖叫声——这么เ高的分贝，除了她没谁了。邓爷有些狼狈地躲避着向自己้飞来的子弹，忽然转过头，用命令的口吻冲我吼道：“去救阿！”
然而，最出乎ๆ我预料é的一幕上演了。“你才活腻了呢！”邓爷忽然低吼了一声，劈手夺过枪，同时飞起一脚踹在那“海盗”的肚子上，动作干脆利ำ落，够狠够准。那ว个出言不逊的家伙就摔在我的脚边，再也没有爬起来。我看呆了，根本不敢相信邓爷这样一个干瘪的老头儿会有这么เ大的力气。也就一两秒钟็的时间，我的耳畔响起了“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邓ฑ爷正双眼通红地抱着ak扫射，那神情像极了狂的野兽。说是扫射，书房中原有的陈设却没有遭到过多的破坏，只是不断有人倒下，屋外也有人听到了动静想进来，刚到门口就被邓爷放倒了。屋里乱成了一团，乱ກ七八糟的枪声不绝于耳，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强行集中ณ到邓爷一个人身上，大家似乎都忘记了我的存在。我想找阿，可场面太乱，加上浓烟弥漫，我根本就看不见她。天！这是在干什么？拍美国大片吗？
嘿嘿，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我有足够的精力跟他玩。打定主意之ใ后，我不再回射，而是继续躲闪，消耗他的弹药。“哒哒哒哒哒”，那家伙的格洛克手枪吐着愤怒的火舌——这种安上3๑0加长版弹匣的手枪，在连状态下几乎可以当作冲锋枪使用。
我在心里直犯嘀咕，探出头想看看情况，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异响，我赶紧又将头缩了回去。我的听觉一向都很灵敏，这次也不例外——一声枪响之后，邓爷最喜爱的真皮沙上又多了一个圆圆的小孔。望着千疮万孔、惨不忍睹的沙，我悲愤了：奶奶的！有种就来打我，打这无辜的沙算个ฐ鸟事？三千多块钱呢，这得让我给邓ฑ爷白打多少个月的工才赔得起？瞄都不瞄准就打，打坏了你们赔啊！素质啊！什么是素质？这年头就算是海盗也得讲点职业道德吧？
“哦。”我看邓爷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好，就站了起来，把椅子放回原处后带上门出去。阿斜ฒ倚在栏杆上看着我，黑漆漆的眼睛有些失神——她原来一直都在外面，这倒是让我有些始料é未及，刚才我和邓爷说的那ว些话，想来她都已๐经听到了。“阿……”看着她这副神情，我真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向她解释，也许在她看来，我根本就不需要解释。
我也很严肃地看着邓ฑ爷：“邓ฑ爷，我也没有在开玩笑——刚才那句‘不愿意’是实话，刚才的刚才那句‘喜欢’也是实话。我承认我喜欢阿，但我想也必须ี承认自己้是个不靠谱的人。在我恢复记忆以前，我是不会接收阿做我的女朋友的，因为这极有可能对阿带来伤害；邓爷，我想您也不愿意看着她受伤吧！”
“……他在昏迷过程中ณ总是不停地念叨着两ä个名字：西柚、白朗……他受了很重的伤，说话咬字不清，所以我并不确定，他想说的究竟是‘白朗’还是‘白浪’……”
那天是正月十五，晚饭后，阿照例陪同她爷爷到เ沙滩上去散步，美其名曰：帮助消化。傍晚的海风很凉爽，吹得人很惬意……忽然，——这个忽然后面总会跟着一些煞风景的东西——，阿尖叫了一声：“那ว是什么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侧前方，像是看到เ了什么เ可怕的东西。阿的爷爷被她的情绪感染了，急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时天虽然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但他们看得也不是很清楚，只见到海ร边的礁石堆间露出了一块红红白白的东西，十分可疑。俩人凑近了一瞧，原来是个ฐ浑身是血的毛头小子，面朝下趴着，半截身子还浸泡在被鲜血染红的海水中。阿的爷爷把这小子翻转过来为他检查伤势，完了幽幽地叹了口气：
“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老毕忽然有些伤感，“很久ื以前……那时候的考核和现在的不大一样……我也就你这么เ大的年纪，年轻气盛，谍战电影看多了，想当特工ื，但是体检时就被刷็了下来——身高不够，还差1厘米。”
“哦。”我知道每次选拔的要求都不一样，也难怪老毕在退休之前还能ม再参加国安的选拔。“对了，”我忽然想起了一个让我极度困惑的问题，“刚ธ才你们……说什么变态杀人狂……是什么意思？”
“呃……”老毕三人沉默了一会儿，互相看看，忽然爆出了一阵没头没脑แ的大笑，“哈哈哈哈哈——”“怎……怎么了？”我一头雾水。
“是这样的，”老毕揉了揉笑疼的肚子，“不是有道题问你眼中的特工ื这个职业是什么样的吗？我们三个人的答案都是变态杀人狂……”
“这才叫缘分哪！”阿鸥笑着插口，“所以小唐就给我们起了个代号——变态杀人狂五号小组——这里是205号房间嘛ใ！”
天哪！听完他们的这番话，我真是越来越佩服负责招收新人的那些国安高层了——你们还真是什么人都敢收啊！前面那个ฐ“脑残”就不说了，骂你是变态杀人狂的你都照ั收不误……不冲别的，就冲着海大的肚量，我狄克也愿意为ฦ这样的人卖命。当然，在我终于成为ฦ一个很“变态”的特工之后，我才了解到国安招收新人的一般流程：测体质、测政治背景、测反应度也就是应变能ม力和测忠诚度。虽然每年的试题都会有所变化，测试的方แ式也会时常改变，但总的来说，范围都不会过这几点。测政治背景，也就是政审，具体审哪些是会有变动的，但最起码要身世清白，无海ร外关系，一般政审不过关，第一轮考核就会被刷下来了。因为ฦ我们这一批准新人都是警察出身，所以体检这关就直接跳过了；我们刚刚ธ通过的第二轮考核则其实是在测小脑แ平衡和应变能ม力，只要你能ม在规定时间内答出考官的问题而且回答不算太出格，过关不是问题。至于什么才叫出格？对不起，我到เ现在也还没搞清楚。
唐卡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说：“你还别ี不信——据不完全统计，由于生活环境的影响，世界各地的情报工作者80%以上都有心理疾病，因为从某种意义แ上来看，他们就是政府雇用的杀手，当他们的心理压抑到เ了一定的极限，他们就真的会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变态杀人狂了……哥们儿，小心点！指不定哪天我们中就会出现一个！”他忽然压低声音，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哄谁呢！变态杀人狂？变态偷窥狂还差ๆ不多！我有些不屑地歪了歪嘴：“不至于吧——有那ว么严重？”
“信不信由你。”唐卡连翻了几个白眼，“你是怎么回答他们的？”
“我说……是政府的眼睛和耳朵。”我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唐卡扁着嘴，瞪着他那双小眼睛看我，好像我是个外星人。“怎么？我说得不对吗？”见他这样看我，我的心里很不舒服——看什么看！没见过我这样的美男吗？“对倒是对，问题是太对了——”唐卡故意拖长声音，滑稽的表情一下子把阿鸥和老毕逗乐了，“哥们儿，你还真是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
“我没有……”没等我说完，唐卡已经跳回床上继续看电视了，老毕和阿鸥也相视一笑，坐下来接着看报纸，只有我还诧异地站在原地——我没有幽默细胞？这怎么可能ม？我觉得我或多或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的嘛！都把我当空气？这怎么可以？我决定主ว动过去跟唐卡搭讪，缓和一下气氛：“在看什么เ呢？”
我在他的床边坐下，这才看见一个橘黄色的海绵状物体正在电视屏幕上嗡声嗡气地嚷道：“救生员——我要当救生员——我要当救生员——”……《海ร绵宝宝》？这……这也太幼稚了吧！我转过头来看了看唐卡，他居然还看得津津有味！“那ว个……唐警官，我可以换个台吗？”我努力了很久，还是叫不出“卡卡”这两个字，太别ี扭了！
唐卡猛吸了一口柠檬cນ，眼皮连抬都没抬：“人家是卡卡啦！”他随手指了指身侧：“随便吧！”
我高兴地拿起遥控器就换了一个台——《一起来看流星雨》——偶像剧ຕ？还是算了吧；再换一个台——《一起再看流星雨》——玩我啊？这导演起名也忒没水平，我还“一起三看流星雨”呢！再换台——《天线宝宝》——……更幼稚……怎么เ就没什么可以看的呢？连换了好几个台，不是肥皂剧就是午间新า闻，我有些泄气了，正想放下遥控器，一旁的唐卡突然尖叫了起来：“等等！——我的《海绵宝宝》呢？快把我的《海ร绵宝宝》换回来！”
“哦、哦。”我被他吓了一跳，赶紧调回了原来的频๗道，他这才安静下来，捧着柠檬c猛吸了几大口。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还真看得下去啊？！”
“怎么看不下去了？你不觉得海绵宝宝很可爱吗？”唐卡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十分疑ທ惑的样子，好像我问的是一个十分可笑且显而易见的问题。我登时语塞——现在，我真的十分怀疑他的智商到底停留在几岁。“而且，就算是不看也得看啊，要不你还能ม做什么？”他接着说，“你知道我们管这里叫什么吗？”
“叫什么？”我问。
“四等宾馆。”身后的老毕“嘿嘿”地笑了几声。
“‘四等宾馆’？！”我疑惑地问，“为什么是‘四等’呢？”
阿鸥抖了抖眉毛：“这还不好理解——早上等早饭，中午等午饭，晚上等晚饭，睡前等夜宵，简称‘四等’。”
我“呵呵”笑了：“听着怎么有点像猪的生活规律？”老毕接上话：“本来就是嘛，他们什么时候觉得养够了，就该送我们去屠宰场了。”说罢就“嘿嘿”直笑，我和唐卡也笑作一团，只有阿鸥脸色骤变，悄无声息地缩进了一个ฐ角落。我想，当时大概只有我现了他的异样，但我并没有想得太多，只觉得他很有些古怪。这个ฐ小细节很快就被我抛到了脑แ后，我开始渐渐适应这种困于一室的囚徒般的新生活了。
说实在的，除了不能ม外出活动，我们的日常生活并没比以前变化太大，甚至可以说是更加舒坦。我已经有很久没睡过懒觉了，这下正好一次性睡个ฐ够，把参加工作以后缺的觉全部补回来。老毕笑话我：“我敢打赌，你每天睁开眼睛的时间，绝对不过十个小时。”一觉醒来，我才现大家并不像阿鸥说的那样，都在干巴巴地等着开饭，而是在各自进行娱乐่消เ遣——阿鸥在看报，唐卡则在看电å视——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还会像他一样从早到晚都坚守在电视机前看动画ฑ片，你看宫崎骏之类反战情结的动画电å影也就算了，问题是这条看的竟然还是《海绵宝宝》！……好吧，我真不想说他什么了……
原本正自己跟自己下棋的老毕见我醒了，拉着我硬是让我陪他下。我被吓得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不会！”倒不是真的完全不会，不过我对象棋的了解程度也仅限于知道“马走日，象走田”而已๐，嗯……好像还有“当头炮，把马跳”什么的……“没关系，只是取个乐子而已，又不用计较什么输赢。”老毕死活不肯放手，并把我摁到了椅子上。我拗不过他，只得陪他下了一盘，没想到他的棋艺比我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于是这盘棋下得乱七八糟的，完全没有章法。我和老毕只觉得好笑又好玩，而我自己竟也把面子什么的忘得一干二净，下了一盘又一盘，乐此不疲。唐卡有的时候会凑过头来看看：“你们在干什么呢？”
“下象棋啊！”老毕吃惊地说，“你没看见吗？”
“真没看出来，”唐卡“嘿嘿”地笑了几声，“我觉得你们是在打麻将。”
老毕把脸一沉，看样子快要作了，我赶紧起身逃离是非之ใ地，一转身却看见阿鸥正呆呆地坐着，目光呆滞而又散乱ກ，根本不是在看手上的报纸。我走过去轻轻地碰了他一下：“怎么了？跟丢了魂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