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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莲固

杨昭等他二人走开了才松了一口气,步入帐中,又盯着莲静肩膀看了许久,才相信她肩上刀伤的确是没了,不由叹道:“莲静,你果真不是凡人之体!”

安庆宗对杨昭弯腰一躬:“小子冲动,只知父亲安危,冒犯了舅公,还望舅公恕罪!外头那些人都是家丁奴仆,我一定会严加叮嘱๥,不让他们出去乱说,舅公请放心。”

那两名美人柔声道:“遵命。”遂收拾好面前残局,重新摆上案几蔬ຒ果。莲静镇定心神,重又坐回去,那两ä名美人倒也温顺,只依在他身侧,不再动手动脚๐,还帮他剥了水果递到面前。莲静心知自己方才失态,隐约感觉有人在注意着自己,便微微搂住那两名美人,学着其他人的模样跟她们调情逗笑。

美人们却不急着对众人投怀送抱,各自在宫灯下站着。莲静正松了一口气,忽然身后一阵响动,那些梁上垂下的重重轻纱中竟又走出数名美人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偷偷进来了躲在纱帐຀中的。席间每位身后都有纱帘,各走出两ä三名美人,总共有三四十人,纷纷往自己้身前的官员身边偎过去。莲静一口酒菜还未咽下去,突然被两名美人一左一右地抱住,让他登时呛得咳嗽连连。

另一名护卫道:“我看他是别有居心,故意来搅局,想趁乱造事。兄弟们别ี听他胡言乱语,他要是再赖着不走,就乱ກ棒把他轰出去。”

莲静本只想从旁边过去,刚ธ靠近进食队伍,那ว最前面的持杖护卫便喝道:“何人如此大胆,敢冲撞陛下珍馔?还不快快让道!”一边还举起手中长棍指着莲静。莲静身穿紫色官服,一看便知是三品以上官员,这护卫竟无຀礼地对他吆喝,杨氏奴仗势欺人至此。

韦参军感激莫名:“今日才知四郎高义,愚兄永铭于心。但这皮袄愚兄不能收,劳烦四郎送与隔壁王公用。”他所说之王公,乃是指朔方、河东两ä镇节度使王忠嗣,此刻也身陷囹圄。他本在杨慎矜之前受李林甫构陷入狱,但案子悬而未决,人也就关在牢里等候审讯落。

武司阶道:“参军刚ธ直,卑职委曲以求苟全,才叫惭愧哩!”边说边握起韦参军手,觉他双手冰凉,惊问:“参军可是身体有恙?怎会手足如冰?”

“术士?”皇帝显出不悦,“杨慎矜为何要以美人馈赠?”

莲静心中惊疑。柳夫人怎会知道明珠原是杨慎矜婢女?是明珠自己说出来的么?他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妙。

两人来到杨父墓园前,杨慎矜已๐命手下按史敬忠的要求布好道场。天色有些阴沉,墓园中迷雾缭绕,阴风阵阵,血腥味扑鼻而来。

“已经好了。”莲静应一声,收起长剑,“阿翁呢?杨侍郎那ว边如何了?”

另一名大汉打断同伴,喝问:“可是太常少卿吉镇安?”

不多时走到一处窄巷。巷子里黑漆漆的看不真切,七弯八折,拐过几个弯就把杨昭等人甩在了后头。莲静正心喜,忽听一声破空声响迎面而来,急忙闪头躲避。只听“笃”的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打到了他身边的墙壁上,又落下来掉到墙角。

太子道:“韦卿之计甚好,只是附近可有合适之处?”

韦妃制ๆ止道:“妾只是略๓感不适,车内休息片刻即可。时辰还早ຉ,殿下不必为妾而废行。”

武司阶却为ฦ人谨慎,不想与这位后台颇็硬的新任参军交恶,陪笑道:“食君之禄,担君之事,小小武将,也希望能替陛下分忧。只不过位卑力微,也๣只能随口谈论几句,哪称得上议政呢。”一边说,一边捅了捅韦参军。韦参军只是不理。

韦参军和武司阶转头去看,只见一银甲武将,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甲胄崭新,身条昂扬,相貌甚好,只是神态倨傲,面带狡黠,令人不喜。

所谓恶钱๥,就是民间私铸的劣质钱币๥。恶钱本流于江淮,贵戚大商载入长安,流通于市,市๦井不胜其弊,朝廷也大受损失,故李林甫奏请禁之。皇帝命国库出粟帛库钱数十万缗于东西两市兑换恶钱,限期一月,私藏恶钱不输官者将要问罪。这的确会给商贾带来损失和不便,但是李林甫起,又是为朝廷利益着想,莲静一个下属实在不便出头。她想起刚ธ才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不由懊悔赧然。

众商贾见她面露难色迟疑不言,知道她是不愿帮这个忙了,更围拢过来,死死揪住她的马匹。这些天里他们不知拦了多少官员,但无຀人敢说右相的不是,纷纷避走,凶悍者甚至命家奴鞭打驱赶众人。今天好不容易碰到个落单的,怎么能放他离开,逼也要逼得他点头不可!

莲静的马被这人揪一把马鬃,那人揪一把马尾,咴咴直叫,转又转不开,左ุ右摇晃。莲静衣角又被底下的人抓住,几次都差点摔下马去,险象环生。

“诸位乡亲,下官、下官真的是力有不歹,请乡亲们让一条路,下官还要上朝……”

“哼,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还上什么เ朝!”人群中有人愤愤道。其余人也喊道:“对!别想上朝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她围得动弹不得。

莲静满头大汗,又不好强行催马突围。这样僵持下去只怕是真赶不上早ຉ朝了。

正当此时,人群外有人喝道:“大胆刁民,当街阻拦朝廷命官,是想造反吗?”几名身强体壮的护卫家奴手持棍棒,气势汹汹地朝他们逼过来。众人一看,只见一名身穿紫色官服的官员,骑高头大马,带着数名家奴,威แ风凛凛地过来帮这独身的官员解围。众商贾见家奴凶悍,有些害怕,但仗着己方人多,只是噤声缩手,却不散开。

那ว紫ใ衣官员居高临ภ下,道:“他只是内务官员,说不上话。你们有什么事,禀呈上来,本官为你们上言。”

这时有家住近旁้的商贾认出他来,惊喜道:“这位是国舅爷啊!国舅爷要为咱们做主ว,咱们有救了!”

众人大喜,纷纷放开莲静,奔到杨昭马前诉苦。

莲静这才终于脱了身,不敢多留,急忙驱马离开。

朝上,杨昭果然言之ใ于上,请求停易恶钱。

皇帝今日精神不大好,扫了一眼殿中群臣,问道:“右相呢?怎么又未来上朝?”

身旁高力士道:“右相抱恙,已经三日不得下床了。昨日他遣子向陛下告假,陛下已赐他珍贵药材,想必右相不日即可痊愈。”

皇帝“哦”了一声,又问:“杨卿之议,众卿可有什么เ看法?”李林甫不在,这事可以不必议了,依了杨昭就是。

谁知有人没和皇帝ຓ想到一块儿,还出来反对。御史大夫王鉷出列ต奏道:“陛下,恶钱为祸市井,不胜其弊,右相多方考察,权衡得弊大于利,才奏请禁之。如今方实施却又停行,是舍利而取弊也。”

杨昭反驳道:“恶钱虽弊大于利,但流通已久ื,禁用未必能除其弊而得其利。禁令一出,两市๦动荡,人心惶惶,米价等纷纷上涨,岂不是更大的弊端?”

王鉷道:“恶钱๥流通,良钱无人使用,恶钱又入不得国库,左右藏每年因此要少收多少租庸?”

杨昭道:“东西两市多少小本经营的商贩都是依赖恶钱而活,经此一变,血本无回,轻者关张倒闭,重者倾家荡产。如今国用富饶,全国十道岁纳亿万,东西两ä市那点税收真是不值一提。就因此而让商贾破产无以为ฦ生,不仅ap.3z损害百姓,多收的那点赋税还不够安置救助流离失所的商人呢!”

这两人不愧都是聚敛度支的行家,争论起来句句不离一个ฐ“钱”字。

皇帝道:“二位卿家不必争了。授人与鱼不如授之以渔,还是百姓安居乐่业要紧,这恶钱就由它去罢。”

群臣同呼:“陛下仁爱,实百姓社ุ稷之福!”

皇帝ຓ也乏了,便下令退朝。

莲静出了大殿,正看到李林甫之ใ子将作监李岫走在她前๩头,追上去问:“右相又抱恙卧床了么?情况如何?”

李岫与她私交甚好,也๣知道她是为右相办事,据实相告:“并不是什么大病,但父亲年高体虚,偶染风寒也需卧床数日。”叹了一口气,又说:“父亲实在是年纪大了。”

莲静道:“子由兄何须担忧,右相自会吉人天相。”

李岫道:“菡玉,你我是什么交情,还用这样的话来安慰我。不只一位大夫跟我说过了,父亲心境不宽,放在心头的事太多太重,身体又虚,不堪重负,只怕……只怕春秋不长了。”

李林甫心胸狭窄,的确是太多计较,心力交瘁,偏偏晚年还沉迷声色,身体更是一日不如一日。莲静劝道:“右相想必自己้也有所察觉,常常忧懑不已๐。子由兄更该心宽畅悦,坚信右相必能康复。不然右相为疾病所苦,见周遭人都面带忧愁,岂不更郁郁不得痊愈?”

李岫道:“你言之有理。父亲本就是为心事所累,我若能ม让他心情畅快,病情必能好转。”这才展开笑颜。

莲静虽然这么เ劝他,自己้心里却也是惴惴。李林甫的寿数也就这年把年了,如果还不能除去安禄山,李林甫一倒,谁还有此能耐?杨昭,是决计不能让他和安禄山作对的……

两人这一番说话,朝臣大都出宫了,便也一同大步朝宫门而去。走到一半,又听身后有人喊道:“子由,菡玉,等等我们两个!”

李岫和莲静回头去看,只见是驸马都尉王繇和王府司马韦会。王繇和韦会都是安定公主所出,同母异父,十分亲近,和李岫也意气相投,三人时常往来。莲静出入相府,因李岫之故也和两人相熟ງ,当即过去招呼。

四人谈笑风生,一同走出宫门去。韦会突然问道:“菡玉,你为何总称子由为ฦ兄?我记得论年纪子由似乎要比你小一些?”

莲静一想,如今是天宝十一年,她该是三十一岁,而李岫不过才二十九岁,的确不该称他为兄。正想如何解释,李岫却笑道:“还不是我面老,有为兄之相。”见莲静想要辩解,又道:“不过菡玉,你面相实在显嫩。要说你有三十一岁,光看容貌谁会相信?你哪像比我大两岁的样子,分明像二十出头的模样!”

韦会也戏她:“回头你不准跟我们一起称驸马为兄了,该叫他叔伯!”王繇年过不惑,莲静比他的确像小了一辈。

莲静笑道:“三位见笑了,生得这副模样也๣不是我自己愿意的呀。明明都已到而立之ใ年,人人却都道我方及弱冠。俗语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

三人都哈哈大笑。韦会谑道:“菡玉,听说你以前曾在深山中ณ清修,师从高人,是否有什么常葆青春的养生之道?也传授我们一些呀!”

莲静正要回答,忽然身后有人插话进来,不冷不热地说:“韦司马,吉少卿这是天生丽质,哪是一般人说学就能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