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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莲附

莲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衣,依言脱下,团起来也๣扔到床下角落里。他仅着一件白色中衣,左肩处还开了口子,淡红的血水洇湿染红了白衣。

“什么牵累,谁说我会被你牵累็?”杨昭按住她不让她动,“你记住,我们俩原本就在这房中,从未离开过,也不知道西边生了什么事。你依我说的去办,自然可以化险为夷,好过硬拼硬闯白白送命。”

杨昭笑道:“不敢当不敢当,下官自当全力协助少卿。只是这事能不能顺顺当当地办成,还要看少卿自己的分寸。”

此番安禄山进京,其子太仆卿安庆宗请求出京迎接父亲,杨昭以“安庆宗为圣驾伺服,不宜礼于臣子,且安庆宗在京实为质子,不该离去京畿”为由,让皇帝驳回了安庆宗之请;又说太仆卿虽不宜出迎,太仆少卿却未为不可,以示陛下恩宠殊荣。皇帝竟允了他的提议,派莲静领ๆ仪仗出京迎接安禄山,并让杨昭及与安禄山叙了亲戚的杨氏诸人同行。

在李林甫之前,宰相都以德行处事,辅佐君王,不因位高权重而骄矜炫耀,出行时扈从不过寥寥数人,民众也๣不必特意回避让道。李林甫与人结怨无数,出外怕遇刺客,每次必带百余名士兵保护,并让金吾卫提前肃清街道,前后百步之ใ内不许旁人靠近。

莲静皱起眉,扔了手中石子。纵然不在狱中ณ,以己้之力,如何与李林甫抗衡?皇帝对安禄山深信不疑,再加上李林甫撺掇,谁能说得上话?

“杨御史,天气阴沉,车厢里气闷,我开一下窗透透气也不可以么?”

史敬忠是通缉要犯,刑é具加身;莲静却并非钦犯,通缉令上没有他的名字,只能算包庇窝藏钦犯。他又还有官职在身,所以并未上枷锁,只同缉往京城候审。

莲静在车夫旁边的车板上坐下,双脚悬在空中ณ。“既ຂ然有夜市๦,还是绕路罢,远就远一些,总比堵在路上进退不得好。”

明珠道:“是啊,公子的生活习๤性明珠都还不甚了解呢,笨手笨脚的,真怕伺候不好公子,还请公子多多提点包涵຅。”

皇帝ຓ道:“不瞒吉卿,朕就直说了罢。昨晚有刺客潜入节度使驿馆行刺安卿,此事重大,所以朕召几位卿家来商议。听说昨天夜里吉卿很晚才回太常寺,可有此事啊?”7788小说网7๕788xiaoshuo

安庆绪奏道:“臣曾将刺客右臂砍伤,陛下召吉镇安前来,一验便知。”

皇帝讶道:“吉卿何出此言?快快平身!”

罢了罢了,李林甫杨昭都不是当务之ใ急,最迫切的,就在眼前哪!

皇帝闻言不悦:“卿言下之意是朕挥霍民脂民膏么?”

高力士道:“臣不敢。臣只是回想起开元初年,臣随陛下微服出巡,路过长安广德善堂。善堂内收容孤寡贫困无家可归的贫民,入不敷出,十分窘困,每人每日只能吃一两块糠饼果腹。陛下自舍银钱,为ฦ众人买຀了一顿ู饭食,人人欣喜若狂,直说好比过了第二次年。臣看这盘海参珍肴,价值比当日百来人的饭食多十倍都不止。如此算来,陛下今日一场宴席,可供全长安善堂好几年的资费了。”

两ä人面上又是一僵。他二人是趁乱私奔出逃,只顾往那荒郊野地里走,好避开追兵。这话当然没法跟外人说。

两人闻言一惊,白衣书生急忙从青衣书生怀中挣脱开来,拉开距离,眼睛却还不停地瞄他,自己全没了主意。

安禄山这才道:“托相爷洪福,安然无恙。”又指了指身旁座位,“相爷请坐。”

李林甫也未多说什么,就在他身旁坐下。

杨昭眼光在随李林甫进来的人群中一扫,却现莲静也赫然在列。他本以为跟随李林甫进来的都是他的亲党,那莲静是……正好碰到这个时候,才一同进来的么?正疑惑思索着,莲静却与李林甫门生亲党坐在了一处,离他颇远,低垂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

坐了一会儿,李林甫举目四顾ุ,皱眉问近旁官员道:“王鉷呢?这么晚了怎还不见他?干什么去了!”

安禄山听他此言,暗暗吃惊。王鉷此时与他同为ฦ御史大夫,因他难得在京,御史台大权实际是王鉷一手掌控的,权势地位除了李林甫几乎无人能出其右。现在李林甫却直呼他的名字,那ว语气就像在找一个没有尽心伺候的下人。

旁้边官员道:“王大夫今日恐怕是在路上耽搁了,平时他都是早ຉ早进宫的。相爷息怒,下官这就去瞧瞧。”说着急忙出殿去,不一会儿就有急促的脚步声往偏殿这边来,还听到那名官员的催促声:“王大夫快走两步,相爷生气得很,赶紧去向他赔个不是。”

王鉷急匆匆地走进殿内,面带焦虑,对李林甫连连致歉赔礼,解释说自己是因为路遇泥泞车马难行,步行赶进宫,所以晚了片刻。李林甫道:“开春天暖,冰冻融化,哪里不是泥泞难行?怎么就你晚了,别人没晚?知道路不好走就早些出门,要是误了早朝,陛下升殿了你还没来,还要我帮你推托吗?”

王鉷连连赔罪,李林甫仍不消气,安禄山起身站到王鉷身旁,道:“相爷,王大夫并非有心,经此一回必定引以为戒,以后再也๣不敢了。好在陛下还未到,没有误了大事,相爷就饶过他这回罢。”

李林甫也站起身,扶着安禄山手臂道:“既然大夫都为他求情,我也就不再计较了。其实咱们都是同僚,我这般苛责他,不也是怕他御前失仪触怒龙颜么。”

安禄山道:“那是那ว是,相爷有心了。”

李林甫对王鉷道:“切记日后莫再犯!坐下罢。”指了指自己้下的位置让王鉷坐下,又对安禄山道:“大夫请坐。”

安禄山忙谢道:“相爷先请。”后退一步,站到王鉷对面的座位旁。

李林甫见他如此识趣,很是满意,不再客气,在主位坐下。等他坐定,安禄山王鉷才分别在下的位置坐了。

这时群臣才开始三三两两地议论起朝上将要上奏的事宜。王鉷坐在李林甫身旁,把今日要上奏的诸项事宜都一一向李林甫报上。李林甫点头了,才敢上奏;李林甫说不行的,都划去不议。安禄山在一边看王鉷对李林甫如此惟命是从,想起自己之ใ前对他的傲慢,更加不安。

李林甫听完王鉷奏报,转头问安禄山:“安大夫今日除了向陛下谢恩辞行,还有什么其它事么?”

安禄山一听,心想王鉷把奏议巨细都跟李林甫汇报过了,看来自己也应该如此。李林甫又开了口问他,不敢隐瞒,据实回答道:“要当然是谢陛下厚爱隆恩,顺便有一些人事调度求陛下恩准。”

李林甫问:“哦?什么人事调度?”

安禄山回道:“河东还有一些职务未曾指派,陛下让下官自己拿主意。下官怎敢自作主张,就选了几个强明能干的官吏暂时兼任,奏与陛下。”

“是吉温么เ?”

安禄山见他一语中ณ的,心中暗惊,只道:“相爷也觉得吉温此人能担重任?”

李林甫道:“吉七郎颇有才干,只可惜先前陛下曾谓之不良人,ap.3๑z埋没不得重用。如今得到เ大夫赏识是他的福分呀,此去河东必能一展长才。若是在朝也能担任如此要职,以他的干练,拜相也不足为过啊!”

安禄山心中大惊。吉温先附李林甫,后去之ใ而攀诸杨,李林甫对他怀恨在心,一直不予重用,现在却对他称赞有加,还说他才能ม足以拜相。李林甫此人心胸狭窄,之前不知迫害过多少有入相之ใ志的臣僚,最忌有人与他分庭抗礼,怎会说出这等话来?吉温和安禄山相交时就说,李林甫虽然目前与他交好,但必然不会容他升至宰相之位,而吉温自己受李林甫驱使,也迟迟得不到擢升,若两人结为同盟,安禄山在皇帝面前为提拔吉温委付重任,一旦吉温有了地位,也会为安禄山美言,推荐他为相,二人互惠互利。安禄山觉得有理,便答应了他,两人叙为兄弟。李林甫这些话,正说中了两人的私密,让安禄山不由地忐忑不安。想着想着,背上冷汗淋淋,这二月寒晨,内里衣裳竟都湿透了。

到上朝时,安禄山只向皇帝谢恩拜辞,不敢再提为吉温加职一事。奏完退下时还忍不住看了李林甫一眼,见他面带微笑,才稍稍放心了些。

杨昭一直在注意莲静。他二人一个正四品下,一个从四品上,都站在朝臣中列,离得很近。不知是因为被他识穿了身份还是别ี有原因,莲静始终不曾看他,连进殿时迎面碰到,她也飞快地低下头去,只当没有看见他。她以前从来不站那个ฐ位置的,被一群李林甫党羽围着……

正在寻思,忽听王鉷奏道:“监察御史孟汉告老辞官,所督河北道无人接管,臣荐太仆少卿吉镇安替之ใ。”

杨昭有些惊讶,没料到王鉷会突然举荐莲静。监察御史隶属御史台,掌分察百寮巡按州县,虽然只有正八品下,却是监督地方的实差。河北道,那不正是安禄山的地面?

皇帝疑道:“吉镇安乃太仆少卿,掌管宫城辇舆厩牧,怎么让他去监察地方呢?”

李林甫进言道:“吉镇安公正严å明,有监察之ใ才,内为陛下伺服周全,外亦可监督地方แ,司法严å正。让他兼任此职,可使人尽其用。”

皇帝见宰相也为ฦ吉镇安说话,担任的不过是个小小的八品监察御史,也就准了。

莲静出列领旨谢恩,感觉到เ人群中有一道凌厉的目光投在她脸上,让她背上一凉。她并不回头,只是平静地走到列中,对皇帝叩拜谢恩。

议毕退朝,莲静别过道喜的同僚,独自一人回公舍去。刚出宫门,穿过朱雀大街,忽然一顶八抬大轿飞快地从她身边经过,轿子一横,把她挡在路边。轿帘掀开,传出一声低喝:“上来!”

莲静早料到他会找上自己,看着轿中紫色官服下的皂靴,一言不,乖乖地上了轿。朝前就现他看自己的眼光不对了,跪下谢恩时,背后那双眼睛里的愤怒几乎ๆ将她的背烧出一个洞来。

被紫色官服覆着的手狠狠一甩,将轿帘甩下。密闭的狭小空间里又只剩ທ他们两人。轿子抬起,吱嘎吱嘎的晃动声掩住了身旁人因怒而急促的呼吸。莲静只是低头坐着,无目的地看着面前虚无຀的某一处,等待他的指责质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