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又站起来躬身说道：“崇祯ງ十三年冬，陛下初入河南不久，微臣曾经建议：应该据河洛以争中原，据中原以争天下。数年来只顾打仗，未逞经营河南。机会已失，悔之何及！”
牛金星说：“圣上如此考虑，十分妥善。”
他估计各旗将士已๐经用过晚餐，立刻传下谕旨，命将士们赶快休息，三更进关，在西罗城的树林中搭好军帐，继续休息。明日五更以前，所有进关将士，要将马匹喂饱，将士们也要吃饱，如何出战杀敌，临ภ时另有指示。多尔衮说出了这样几句话：
“明日好天气，准能旗开得胜，一战杀败流贼！”
当李自成在石河西岸视察战场时候，吴三桂带着杨珅等几个得力将领ๆ和参谋人员，也站在山海卫西城头上瞭望。他看见石河西岸南北十里，东西数里，处处是埋锅造饭的火光，知道李自成东来的大顺军确实远比他的关宁兵众多，明日石河西岸的大战必将是伏尸遍野，血流成河。然而，面对强敌，他已经胸有成竹，毫不害怕。看了一阵，他带一群文武亲信下城，骑马回平西伯行辕去了——
第二天是阴历四月二十日，阳光明媚，天气和暖，将近六万的大顺ิ军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分成几路，浩é浩荡荡地向东进军。中午略事休息打尖，骡马饮水，喂点草料，继续前进。所过村镇，百姓逃避一空，甚至不闻鸡犬之声。崇祯ງ十三年十月，李自成初进河南，到十四年春天，到处饥民夹道欢迎闯王的情况见不到了。今年三月十日，北京居民家家门口摆设香案供着黄纸牌位，上写“永昌皇帝ຓ万岁万万岁”，这情况也不再有了。今天沿途不见有一个人在道旁้迎接，连打听消息的老百姓也不见一个。李自成明白这情况十分不妙，至少说老百姓并不“归心”，更莫说“多食壶浆，以迎王师”。他不愿对任何人提起在路上所见情况，自己心中沉重，在旷野中策马前进。
仆婢们走出堂屋以后，费珍娥亲自去将堂屋门轻轻关好，闩上两道闩。她回到洞房，先向床上看了看，见罗虎仍在沉睡，便略微放了心，坐回她刚才坐的地方，等待院中人静。她知道奴仆们为分赏银，一时还静不下来。她看出来罗虎一时不会睡醒，所以她静坐休息，等待下手时机。她忽而想到父母、哥哥、弟弟、妹妹，同村的一些族人，但面孔有些模糊了。她只觉一阵伤心：即使父母都还在世，也再不能ม同他们骨肉团圆了，他们也不会知道她这不幸的弱女子在亡国后会有今夜的血腥下场。她想着，二十天前身殉社稷的崇祯ງ皇帝ຓ和皇后，右臂负了剑伤的公主，还有魏清慧和吴婉容等一大群投水自尽的宫人姐妹，还有近几个月来在深宫中的种种往事，又历历出现眼前。
张嫂子和李春兰二人，此刻才完全明白，费珍娥虽然只有十七岁，却说话干脆利落，一板一眼，真是个极其厉害的人。她们同时连声回答：“是，是。”带着仆婢们恭敬退出。张嫂子怯怯地问道：
“我不会富贵的。王姐，我知道自己命不比你好，我永远只能是一个ฐ宫女。”
王瑞芬小心和恭敬地送费珍娥出了武英门，过了内金水桥，将费珍娥的袖子轻扯一下，在一株路旁的松树下停住脚步。四个服侍的宫女知道王瑞芬要对费珍娥说什么体己话，便离开她们，继续前行，到右顺门下边等候。王瑞芬凑近珍娥的耳边，悄悄说道：
“遵旨！”
“啊，孤都明白了。你带来多少亲兵？”
“有点像，但不全像。公主是金技玉叶，何等高贵，别ี人纵然容貌相似，精神断难相同。”
吴汝义แ问道：“你为ฦ何冒充公主ว？”
“事不宜迟。你是六宫之主，要为ฦ妃嫔们做个榜ึ样，回你的寝宫自缢吧！”
崇祯当时把眼睛一瞪，吓得周后不敢再往下说了。从那次事情以后，在宫中ณ只听说李自成的人马继续往北京来，局势一天比一天坏，亡国大祸一天近似一天。周后日夜忧愁，寝食难安，但又不敢向皇上询问一字。她常常陪想，民间贫寒夫妻，有事还可以共同商量，偏在皇家，做皇后的对国家大事就不许说出一字！她痛心地反复暗想，她虽不如懿安皇后那样读书很多，但是她对历代兴亡历史也略有粗浅认识。她也听说，洪武爷那样喜欢杀人，有时还听从马皇后的谏言！她小心谨慎，总想做一个贤德皇后，对朝政从不打听，可是遇到国家存亡大事，她怎能不关心呢？她曾经忍不住说了半句话，受到เ皇上严å厉的眼色责备，不许她把话说完。假若皇上能听她一句劝告，在一个月前逃往南京，今天不至于坐等贼来，国家灭亡，全家灭亡！
“朕要杀人，要杀人……可惜已๐经晚了！晚了！”
乾清宫执事太监吴祥进来，骇了一跳，但已经进来了，只好大着胆子向皇帝躬身说道：
“陛下，我朝虽然定鼎长安1้，北京将改称幽州府，目前只是行在。然行在之ใ期，可长可短。驻跸数月，亦是行在。以臣愚见，皇上驻跸文华殿之后，丞相以内阁为值房，不妨将文渊阁改名天佑阁，名正言顺ิ，以新า天下耳目。此事易办，只是换一新匾而已๐。”
李自成含笑点头，在心中ณ称赞喻上猷说得有道理，但没有马上说话，等候别的文臣各抒所见。
“怕的是有变化。近两ä天同诸臣不断会议，认为我东征大军最好在三月半末之ใ间赶到北京，以防北京情况有变。所以我应该提前动身，越快越好。”
“皇上，你原定在初五颁แ诏，初七启程，为什么เ忽然决定提前了？”
李岩的心中一动，又问：“可是张林宗先生府上的？”
李岩的船队分成五路救人。他自己亲自率领ๆ的十条大船、十五条小船和两只木筏在东岳庙杀死了一群强盗，夺得了一只木筏，救了东岳庙大殿脊ิ上的人，然后再继续往西。当船队停在鼓楼旁边时，他听见上边有凄惨的哀号和求饶声，赶快率领二十多名将士登上鼓楼ä救人。在台阶的尽头处，冷不防遇上抵抗，有五个男人手持刀剑向他砍来，几乎将他砍伤。幸而他的随从们武艺都十分精熟，在仓猝间拔出武器迎战；李岩来不及拔出宝剑，一飞脚踢中了当面大汉的右腕，使大汉的钢刀飞出几尺以外。他的随从们很快将五个坏人全都杀死，又冲上鼓楼，将无处逃走的三个坏人抓到เ。鼓楼上的难民有一百多人，多是老弱妇女，全被这八个坏人控制ๆ起来，搜走钱财，想杀就杀。鼓楼上没有粮食，用锅煮ุ人肉充饥。全体难民虽然没人认识李岩，但是看出来他必是李闯王的一员重要将领，环跪在他的周围痛哭，求他救命。李岩命亲兵将那三个人立时斩，投尸水中ณ，并将难民们送上大船和木筏。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孩好生面善，似乎ๆ在哪儿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有一个仆人模样的老年人紧紧ู拉着那个ฐ孩子，随大家一起往外走。李岩忍不住问道：
“唉！要是她霍大婶儿还在世，该有多好！”
成仁说：“那ว时候就没有人跟她一道了。”
黄澍不满意陈永福挟兵权以自重，但不敢露于辞色，徐徐说道：“军粮固然要紧，然如民心不固，城亦难守。以下官看来，目前之计，应由官府银买粮，至少筹措粗细粮食五千石，祟军民，以救燃眉之ใ急。”
陈永福说：“万不得已，宁可多饿死一些百姓，不能使将士饿着。一旦ຆ军心不稳，敝镇也无能为ฦ力。”
牛金星说：“拿到开封就可号召远近，分兵四出，岂但攻占襄阳而已哉！”
李自成没有做声，但是连连点头，在心中ณ称赞牛金星谋虑深远。他起初ม想着李岩有文武全才，曾有意交给李岩两万精兵，加上李岩原有的豫东将士，追往襄阳试试。听了牛金星的话，将这个ฐ想法打消เ了。
“军师哪儿去了？”
刘ถ宗敏回答说：“现在大约都来到了，往杞县方面的一支人马今日上午也会来到。昨晚他们先到เ了两三万人，把个朱仙镇差ๆ不多占了七停。补之的人马太少，吃了亏，幸而我们来得快，接着跟官军杀了起来。官军看我们来势很猛，又不晓得我们来了多少人马，就有点慌乱ກ起来。另外摇旗这杂种也做了一件好事，带着两千骑兵跑到朱仙镇南面到处放火，官军看到เ火起，不知虚实，怕被包围，就乱了阵脚๐。我们正在一阵好杀，大雾起来了，谁也看不见谁，这仗也就打不下去了。”
又稍谈片刻，袁时中见闯王没有别的吩咐，便同刘玉尺起身告辞。李自成和宋献策送出签押房，仍旧回来坐下。一个亲兵进来伺候，李自成使眼色命他出去，随即向献策问道：
刘玉尺赶快说：“军师，我怎么能那样糊涂？今日小弟酒宴妄谈，不过为ฦ大家助兴耳。”说毕大笑，笑得十分坦然。
“我都记住了。要是我们的姑娘家做出些下流事，我一定禀明慧梅姐姐，该杀的杀，该打的打。要是袁营的兵将跑来调戏姑娘们，也要同样严办。夫人请放心好了。”
“你要好好照料慧梅姐姐。不管遇到เ什么情况，纵然在两军阵上杀得难分难解，你总不要离开慧梅姐姐身边，不能单独跑去冲杀，要紧ู的时候更要寸步不离。你比她小两三岁，要多听她的话。有时即令她责备你几句，你也不要放在心里。慧剑，你也是没有一个ฐ亲人，你就同她亲妹妹一样！”
1้生为……之鬼——出自西汉投降匈奴将领李陵的《答苏武书》。此书可能是伪托。
“老爷，快剃๙头吧。听说范大人马上就要来到，与老爷商量明日进见憨王的事。”
王燮和黄澍同时问：“如何夺洞？”
陈永福晚走片时，在曹门城楼向几位比较负责的守城官绅详细询问了今日义แ军掘城情况，然后下城，骑马回他的镇台衙门。
本帅救民伐罪，恫瘝无辜百姓。
“各位不必再争，请听我念一念！念一念！”
第二天拂晓，刘子政来向洪承畴辞行。他深知几个总兵官大半怯战，而且人各一心，因此预感到大军前途十分不妙。他用忧虑的目光望着洪承畴说：
一个幕僚说：“必定是皇上焦急，本兵方如此说话。另外，张监军并不深知敌我之ใ情，好像胜利如操左券่，也会使本兵对解锦州之ใ围急于求成。”
皇后说道：“过不了多久，我身边一旦ຆ有了可靠的将领，长顺，我一定立即换人！”
尚炯问道：“娘娘不同皇上一起动身么？”
皇后本来想将昨晚已经决定的方略๓告诉他们，可是又担心他们回去后告诉各自的左右亲信，说不定就会由某位亲信将消เ息泄露。在目前这种时候，她不得不对行军机密谋划，百倍小心，严守秘密。她略๓一迟疑，回答说：
“皇上命我今晚动身，他将在明日晚上或后日动身。”
尚炯和王长顺ิ一听这话就明白皇后和皇上并不一道走，不觉心中吃惊，随即产生了一个ฐ疑问：在这般艰难时刻๑，为什么不一起走呢？王长顺忍不住问道：
“娘娘从哪个方向走？”
皇后回答说：“皇上一再口谕，暂时不许我对任何人说出来去的方แ向。等离开长安之后，你们自然就明白了。你们是我和皇上的多年心腹，可以说是真正同生死共患难的旧ງ臣，到了该向你们说明的时候，不消เ你们问，我会先告诉你们知道。”
尚炯问道：“娘娘今日以皇后之尊，离开京城，与往年情况大不相同，不知身边带多少人马？是哪几位得力将领护驾？”
皇后凄然一笑，说道：“为避免张扬，我带走的人马越少越好。已经商定：在长安一带的人马都跟皇上去，将领ๆ们也都跟皇上。我只留来亨扈从，随我去的少数骑兵也由来亨带领。”
王长顺ิ说道：“来亨？这怎么行啊？他虽然很有出息，到底还是一个十八岁的孩子。”
尚炯也说：“娘娘以万金之躯，何等重要！不管国家多么困难，皇后离京时都应该挑选两三位智勇双全的将领扈从，以防路途不测。仅仅命来亨他一个人率领少数步骑兵保驾，恐非万全之计。乘๖此时尚未离京，务请娘娘三思！”
皇后禁不住落下眼泪，忍着哽咽，叹口气说：“回想崇祯十一年在潼关南原突围的时候，我身边还有刘明远始终相随，十分得力。如今重要将领们死的死，伤的伤，虽然还有可用的人，却必须留在皇上身边，好同追赶的敌人死战。我只要来亨一个ฐ小将，其余的重要将领一概不要，将大家留在皇上身边要紧。”
尚炯说：“叫王四扈从娘娘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