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后对于死，心中早已有了准备。皇上的话井没有出她的意料之外。她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明白。坤宁宫的宫女们知道皇后就要自尽，都跪到เ地上哭了起来。站在殿外的太监们因为宫女们一哭，有的流泪，有的呜咽。
周后正在哭泣，听说皇帝驾到เ，赶快到院中接驾。崇祯一路想着，要把官眷中哪一些人召到坤宁宫，吩咐她们自尽，倘有不肯奉旨立刻自尽的，他就挥剑杀死，决不将她们留给贼人，失了皇家体统。因为考虑着他要亲自挥剑杀死宫眷，所以他不进坤宁宫正殿，匆匆走进了东边的偏殿。皇后紧紧地跟随着他。跪在院中接驾的太监们和宫女们都站起来，围立在偏殿门外伺候，战栗屏息。
“魏清慧，我应该有今日之祸么เ？”他回避了“亡国”二字。
魏清慧吓坏了，以为ฦ皇上要疯了，又以为ฦ他要触柱而死，扑通跪到เ他的脚边，牵住龙袍一角，哭着恳求：
喻上猷接着说：“文华殿建于永乐่年间，原来不常临ภ御。嘉靖践祚，将文华殿重新า修建，换成黄瓦，此后为ฦ春秋经筵1所在地，也往往在此处召见大臣。殿之正中ณ设有臣工朝见的宝座，宫中习称金台2，一般召见是在东西暖阁。殿中ณ横悬一匾，上写“学二帝ຓ三王3治天下大经大法”十二个ฐ字，为神宗御笔。这文华殿和后边的谨身殿，加上文华门及其他房屋，成为一个ฐ完整的宫院，十分严密。而且文华殿与内阁很近。内阁在午门内向东拐，是从文渊阁划出来的几间房屋，为ฦ辅臣们值班之ใ地。我大顺朝虽然恢复唐宋以来的宰相制ๆ，称为天佑阁大学士，不用辅臣五至七人，以辅为主ว，共襄国事，组成内阁制。但是丞相府人员众多，不能都在紫禁城内。午门内向东的内阁仍将为牛丞相在紫禁城内的值房，便于皇上随时召见，商议军国大事。倘若陛下以文华殿为ฦ宫中临时驻跸之处，则内阁可以说近在咫尺。故微臣无知，冒昧建议，请陛下进紫禁城后驻跸文华殿，不必考虑其他。”
兵政府尚书喻上猷回答说：“臣在明朝，曾备位言官1้，除参与早ຉ朝之外，又数蒙召对，或在平台，或在文华殿，故对文华殿略知一二。文华殿为ฦ紫禁城内一处重要宫殿，在左ุ顺门之东，东华门内不远。文华殿……”
“皇上，咱们从前谈过多次，一旦打下江山，建立新朝，第一不许重用太监，第二避免后宫干政，第三要抑制贵戚。所以自从破了洛阳，你称为奉天倡义แ文武大元帅之后，有许多事我都不过问了。你在襄阳称新顺王之后，我更不愿过问军国大事。如今陛下如此吩咐，岂不违了我们原先常常谈论的话？”
李自成坐下以后，挥退左右侍候的宫女和皇后的女兵，对皇后说：
城内已经生了战斗，许多地方แ传来炮声和厮杀声。王从周的小队也遇到两ä船土匪，一条大船，一条小船。小船被他们用鸟枪打中，敌人一阵慌乱，船就翻了。大船同他们对射了一阵箭，赶快逃走。他们一面救人，一面向西城墙驶去，寻找登城的地方แ。
他们两人共有一个愿望，就是能ม在城内找到成仁。据德耀盘算，他们的娘早已๐饿死，决不会看见洪水人城；成仁只有三十出头年纪，一定会在洪水来到之前爬上屋脊，或抓住一块木头，逃出性命。到底逃在什么เ地方，没法猜到。
铁口笑道：“虽然我半生吃江湖饭，以看相占卜为生，但今天既然我们都将同归于尽，不妨实话告你说吧。成仁，占卜的事，渺茫难凭。倘若占卜那么灵验，宋献策为何让李闯王第一次攻开封，中ณ了箭伤？为何又让他第二次攻开封受挫，白死了数千精兵？可见连宋献策身为李闯王的军师，尚且不能ม算得那ว么灵验。我王铁口是什么人？你还不知？只要此事可行，何必向我问卦？‘山人’我给你出的主意比卦还灵验得多，这叫做‘尽人事少信天命’。”说罢，他坦然一笑，又说道，“反正我日后也不会靠算卦谋生了，今天把我的底儿都露给你们。”
1姑娘——河南风俗，长辈称晚辈妇女为姑娘，前边冠她的娘家姓氏。纵然她活到几十岁，长辈仍以某姑娘相称。
“大人不必忧虑，开封城高池深，易守难攻。虽然官军有朱仙镇之溃，然而，请大人放心，如果流贼马上攻城，则ท军民同心同德，合力守城，敝镇敢担保城池不会有意外风险。怕只怕相持日久ื，城中绝粮……”
仆人献茶以后，高名衡屏退左右，开门见山，把当前的困难提出来，问他们两位可有什么เ妙计，以应付李自成的围攻。有片刻๑工夫，陈永福和黄澍相对无言，一则因为局势确实严重，并无善策可言；二则他两个ฐ都希望先听听别ี人的主ว意。高名衡在他们两人身上打量了一眼，知道他们都跟自己้一样，心情比较沉重，不觉叹了口气，望着陈永福说：
1郏县之事——崇祯十四年春，李自成破洛阳、汝州之后，派杨赤心郏县，但不派兵。不久ื杨被地方反动势力杀死。
李自成点头说：“是呀，不能不想到会有不顺利时候。王光恩、过天星1้等人都驻扎在郧阳至均州一带，甘为朝廷鹰犬，同我们已经势同水火。承天也驻有京营人马。两ä方面敌兵距襄阳都只有数日路程，必救襄阳无疑ທ。”
岳王庙是一座很大的庙，也称做岳武穆庙。李自成和罗汝才穿过正院，进人偏院，在要进人庙祝居住的道房时，便听见刘宗敏洪亮的声音从上房中传出来。他们在门外停了一下，只听刘宗敏吩咐白鸣鹤去水坡集北边修好炮台，等待张鼐的火器营。又听他吩咐李过去睡，李过不肯，他就责备说：“补之，你真是不听话，中了两处箭伤，还不去睡觉！”
李自成和罗汝才进人朱仙镇时，天色已经大亮。虽然雾气仍然很重，但在三四丈外已可辨出人的面孔、马的颜色；十几丈外的房屋、树木的轮廓也都在雾中ณ显露出来。
刘玉尺补充说：“小袁营的全体将士也都有这个想法，为闯王矢忠不二。”
来献策一直在对他们察颜观色，但是也不能断定他们的话中有多少不是真心。闯王也是如此。献策总是对他们坦然微笑，频๗频点头，使他们感到他十分相信他们二人的句句话都是出于至诚。等闯王说完上边的几句话以后，宋献策对袁时中ณ和刘玉尺说：
这句话尽管说得声音极小，却被正走进来取赏封的慧英听见了。慧英的心中一动，但装ณ作没听见，只在心中暗道：
“王新า兄弟，你们到外边休息，中午吃了喜酒回去。”
今天午饭后不久，正当崇祯在乾清宫为洪承畴写祭文的时候，范文程差一位秘书院的官员前来见洪，告他说明天上午皇上要在大政殿召见他同祖大寿等，请他今天剃๙头，并说一应需用衣帽，随后送到。虽然这是洪承畴意料中ณ必有的事，却仍然不免在心中猛然震动。这位官员向他深深作揖致贺，说他必受到เ皇上重用。他赶快还礼，脸上的表情似笑似哭，哺哺地不能回答出一句囫囵的话。刚送走这位官员，就有人送来了衣、帽、靴、鞋，并来了一个衣服整洁，梳着大辫子的年轻剃头匠。那ว剃头匠向洪承畴磕了个头，说：
几天前他风闻张存仁曾经给清国老憨à上了一道奏本，建议将祖大寿斩ล，将他留用。随后有人将张存仁原疏的抄件拿给他看，关于留用他的话是这么说的
壬午元日
事先得到传知，守东城的文武官员和士绅都齐集曹门城楼等候。关于从南门内地下掘出两ä尊大炮和西门内关圣庙找出数担铁ກ子的事，正在守城的军民中ณ到处哄传，人心振奋。刚才又听说杨文岳有蜡丸书到，救兵不日前来，更是喜上加喜。本来战场上礼ึ仪从简，如今破了常例，不断ษ有兵了将登城的砖阶和城楼前边扫出一条宽路。雪花不断ษ飘，兵丁打扫不停。巡按任浚虽然穿的官便服，却不失封疆ຆ大臣派头，和前几天战争吃紧ู时的狼狈相大不相同。他穿着狐膆官便服红罗袍，外罩半旧ງ青缎面紫羔披风，耳戴出风暖耳，软脚幞头上加一顶红缎貂皮风帽，帽前缀一块长方碧玉，由仆人搀扶着走上城头。守城的官绅们一齐在城楼的前边迎接。
刘国能ม冷笑说：“县父母既然也有投降之念，我不敢奉劝你不投降，可是你也应想到，你是身蒙国恩、食皇上俸禄的人，日后你如何对待皇上？纵然百姓体谅你，国法岂能ม体谅你？”
有位士绅说：“昨日的事情大家都清楚，将军来到เ这里，确实不怎么骚扰百姓。但今日不同于昨日，今日或降或战，必须ี决定。降则ท一城保全，战则满城屠戮，将军到底如何想的？”
近接三协之ใ报，云敌又欲入犯。果尔则内外交困，势莫可支。一年以来，台臺1้麾兵授锦，费饷数十万面锦围未解，内地又困。斯ั时台臺滞兵松、锦，徘徊顾望，不进山海ร则三协虚单，若往辽西则宝山空返2，何以副圣明而谢朝中文武诸臣之望乎？主ว忧臣辱，台臺谅亦清夜有所不安也！
张若麒正在瞭望一个海湾处的成群渔船，回头答道：“大人所虑极是。凡是屯粮之处，都得加意防守。”
曹操说：“你在这搭儿縻住这老母货，使她不能退走。我装ณ做回师竹菌坪休息人马，却从……”他勒马与献忠靠得更近，小声对献忠咕哝几句，狡猾地笑着问：“敬轩，行么เ？”
张献忠看见曹操驰马来到เ，说：“老徐，你等等说。曹哥，你看，这仗应该如何打好？事不宜迟，必须ี赶快取胜。”
“他总是脸色忧愁，不过还好，并无怒容。”
“你可知陛下为着何事召见？”
“瞎说，大婶儿！”一个妇女说：“姑娘哪有做流寇的？你是看呆了，想入非非！”
她转身向伙伴们小声商量一下，各人掏出来一些散碎银子，由她将一部分交给这婆媳俩，一部分交给一个白胡子庄稼老汉，嘱咐他散给最穷苦的人们，随即和姐妹们腾身上马，飞奔而去。百姓们来不及说出来千恩万谢的话，几个ฐ女骑兵的影子已经远了。
1银枪——指旗杆上端安装的银枪尖。
“上马！”
关于红娘子拜高夫人为ฦ义母的事，红娘子和李岩刚回来时已经作为一件大事对李侔谈过，此刻又提起来谈了一阵。兄弟俩都是满心喜悦。李侔很希望哥哥早日将红娘子娶为ฦ续弦夫人，但是封建礼教思想深深地妨害了他们兄弟间的亲密平等关系，使他在兄长面前只能毕恭毕敬，而不好谈及兄长的婚事。他想了想，决定明日见到宋献策时顺便谈谈这事，请献策从中撮合。他离开哥哥的军帐，在全营中巡视一遍，才回到เ自己的帐中。李岩在李作离开后根据洛阳一带百姓欢迎闯王的话，拟了两歌谣，然后才脱去外衣上床。但是他没有马上人睡，心潮澎湃，万感交集，忽然从二里外郝摇旗营中传过来第一阵公鸡啼叫……——
3管、乐——管仲，春秋时齐人。乐่毅，战国进燕人。
李信猛一惊，出了一身冷汗，睁开眼睛，天尚未明。汤夫人给他诗看，众百姓啼饥号寒，种种情形，历历犹在目前。地上的火堆尚未熄灭，出暗暗的红光，偶尔还出木柴的爆烈声，迸散几点火星。自从汤夫人死后，他一直怀着极大的悲痛，所以在行军途中，今夜是第三次梦见了她。他想着想着，不禁在枕上热泪奔涌。为着免得天明忘记，他下了床，点上牛油蜡烛，将梦中ณ汤夫人吟的诗写在纸上，然后又默诵一遍：
几天来他没事时候，常在马上盘算不再用李信旧名，按照“以字行”的办法只使用“伯言”二字。今晚因为睡不着觉，反来复去思索，忽然想到不如将“伯言”改作“伯岩”，字面改了而音不改，这个“岩”字，就含有日后归隐深山的意思。他在心中又推敲一阵，觉得满意，认为ฦ这“伯岩”可作为正名，又替自己起一个ฐ新的表字叫做林泉。确定了新า的名和字之ใ后，他的心中好似了却了一件麻烦的事儿，觉得轻松。不一会儿，他便矇眬入睡。
“有什么เ重要事儿？”
李自成立刻๑命亲兵叫进来两个ฐ小校，命他们各带一小队骑兵分头传令：袁宗第火从叶县和北舞渡之间退兵，向西破鲁山境内的张良店，再从摩天岭的北边进人伏牛山脉，在二郎庙附近等待后命；李过从方城境内的独树镇退兵，沿途遇到เ比较富裕的山寨就破，由摩天岭的南边进人伏牛山，到栾川附近待命。打走两个飞马传令的小校以后，李闯王因见牛金星旅๓途疲劳，要他休息休息，便自己往寨外看操去了——
李自成露出微笑，完全明白了吴汝义的用心。站在他身后的牛、宋和李岩也都心中明白，互相交换眼色，轻轻点头。李自成年将“不惑”，尚无子嗣，不仅是李家的一件大事业是大顺ิ朝的一件大事。当李自成离西安东征之前，皇后高桂英曾经当面嘱咐宋献策和吴汝义，也通过红娘子嘱咐李岩，进北京后要留心为皇上物色一个妃子。但是李自成同张献忠的性格完全不同，他听了吴汝义的话也动了纳费珍娥为妃的念头，在表面上却不肯流露出他急于召见的意思，先命吴汝义แ平身，然后以无动于衷的态度随便问道：
“你刚才说，这个ฐ费珍娥还有文才，何以见得？”
吴汝义躬身回答：“臣不敢随便妄言，臣听寿宁宫的管事宫女言讲，崇祯ງ很夸奖费珍娥的文才好，称她是宫女中ณ最好的女秀才。”说到这里，他将费珍娥的一卷仿书呈上。
李自成虽然半生戎马，不善书法，但他平日喜欢读书，也喜欢欣赏别人的字，此刻看了费珍娥的娟秀字体，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点头。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皇帝身份，所以他没大声说好，只是看了两张仿纸，含笑点头，将一卷仿书递给了牛金星，在心中默想：这个ฐ姓费的宫女既然容貌很美，又有文才，不妨召见一次，再作决定。
牛金星和宋献策、李岩共同观看费珍娥的仿书，都对这仿书出称赞。宋献策因看出来李自成已๐经有意将这个费宫人纳为妃子，更是说出些“溢美”的话。当然他的称赞话并不离谱，例如说费珍娥的字是以欧字为ฦ底，赵字为ฦ面，又说从她仿上填的小字看，显然习过《灵飞经》1้，这些话都使牛金星和李岩点头同意。看过仿书，宋献策向李自成躬身建议：
1《灵飞经》——唐朝书法家钟绍京所书的小楷字帖。
“既ຂ然这个ฐ费宫人自称有话要向陛下面奏，请陛下回寝宫后召见一问。”
李自成淡淡地回答一句：“今日初进北京，诸事繁忙，等闲的时候召见她吧。”
因为天色已将黄昏，李自成草草地看了一下三大殿，便命几位大臣各回衙门去处理要务，又命吴汝义去刘宗敏处，将已经寻找到崇祯尸的事告他知道，于是他在李双喜和武士们的前后扈从下回武英殿去。
宋献策的军师府设在明朝的戎政衙门1้，所以他同李岩在内金水河南边送李自成出归极门右顺门以后，再同牛金星拜别，然后转身往东，步出会极门左顺门，从文华门的南边出东华门卜马。当他们快出东华门时，宋献策拉住李岩止步，小声说道：
1——在东城灯市大街，戎政，明代宫职，掌京营操练之事。
“林泉，皇上年近不惑，尚无太子，这是我大顺朝臣民所关心的一件大事。适才皇上听了吴子宜的禀奏，又看了一张价书，已动了采纳费宫人为妃之意。此为我大顺朝一大好事，足下位居副军师，为朝廷密勿大臣1，理应劝皇上召见费氏，何以默无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