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少年阿骏
十四岁的人生只有一条路承袭家族余荫做少年郎没有回忆。剑侠小说网提供
公主城黄金地段的一片绿荫深处是自我祖上一直延续下来的住所一座中法式的建筑鱼鳞般的红瓦屋顶泰山面砖老虎窗……于闹中取幽静带有一定的私密性。几棵珍稀的树种自我出生时一直就在月桂、白玉兰以及满墙壁青翠的爬山虎默默守护着这个两层的古旧宅第冬天挡风夏日遮阳。尽管历时沧桑却凝固了一份安静和温情。在一脉苍翠的绿色中ณ若隐若现也为咏春路上的行人增加了一道神秘风景。每当夕阳西下窗外的树影斑驳陆离地潜进屋子我常常坐在屋中以一个少年情怀追逐岁月的流光。出生并成长于此总有一种与外界深深的隔离感高大的院墙承载和吞没我的少年就像自我被深深掩埋在这个大人世界。在这幽闭的自成一统的环境中ณ不足为奇地我也经历了内心的成长像一株暗放的花火无息洞悉着这个世界我看到我自身以外的一个世界我的地下室以外的世界除去精神肉体也归还的世界只是一场白日梦。十四岁之前我拥有一个家有少许梦；就在这里在当下。
1994๒年3月25日。
我没有一如以往地等到爸爸来接钟全叔叔的欧宝车停在了学校的侧门的便道上那是爸爸一贯等我的位置。我在校门口等了四十分钟็才坐进车子。我告诉自己不要对爸爸的朋友表现我的少爷脾气。
“阿骏今天我要载你回叔叔家里你父母那里有一些事你可能要在我家住上几天。”
“发生了什么？”我问。
“他们都要出差ๆ。”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理由á。”
“你对父母没有一点信任？”
“他们并不在乎我是否信任。”
“试着站在父母的角度想事情。”
“根本没这个必要。”
“阿骏”钟全叔喝止我。
我说我无意冒犯。
钟全叔的家在公主城城北淹没在一片仓促的楼群中我一到此就失去了方向感。初ม次造访他的家他的妻子给予我极大的热忱是自己้妈妈缺失的一种随和亲切。一个知足的中ณ产阶级家庭席间有笑声每个人可以随意展开自己้的话题有时他们的玩笑话会让我大吃一惊而我从不知道玩笑也适合于家庭。在咏春路的那个深宅大院里我的父母谈到的永远是我的双胞胎兄弟——金融。
钟็全叔每天用欧宝车接送我上学放学路上他会与我聊起“大门乐队”及“宇宙塑料人”这让我十分震惊那ว是很少我的同龄人着迷的话题他不和我谈金融和债券。我常偷偷私下打量他猜想他会是怎样一个父亲如何与儿子相处我对这个结论总是充满好奇。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较之爸爸是完全不同的人。如果一个成年人肯对他年少的谈话对象表现出谦和的态度不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那么他与自己儿子的相处也一定没有任何羁绊。尽管他的儿子钟生每天要步行去不是我在的另一学校类似我的待遇他从未享有但我认为他的心里与钟全叔是完全通气的父子之间的和谐程度要看你花在上面多少心力。流水不腐僵死的关系一定是你疏ຕ于打理。钟全叔父子间的沟通无处不在他们甚至会为这一年即将到来的世界ศ杯而争执不休。
十四岁对于我们最奢侈的生活莫过于稳定的家庭关系、父母的点滴笑容以及每晚睡眠中无所顾忌的酣畅ม之梦。
在钟全叔家的第四晚我从乏善可陈的电视节目中ณ退出走进卧室。钟生晚饭前的善意提醒像条刺๐一样卡在喉咙令我难以吞咽我的父母是否真的在忙于公事？
——窗帘ຈ没有完全遮住满月的悲伤之脸她和我对望报以惨淡的、宽慰的笑容；我们都竭力克制着情绪各自抚平裂ฐ缝。那ว年头公主城的大人们时兴闹离婚我周围的同龄人有一半正处于这种家庭境况中。父母要为ฦ自己的不幸寻找出口孩子则宽宏大量地予以成全演好悲情的羔羊角色。妈妈一通电话都没有打来这是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发生的事纵使她出差ๆ至大西洋彼岸也定会摇来一通越洋电话。那天晚上十四年来我第一次失眠不知一种“幸运”是否也开始降临ภ到了我头上？“你要去了解”比我大一岁的钟生当时这样告诉我。
那是个忧伤的年代孩子的命运不再被父母所关注他们日复一复、诚惶诚恐地面对着这个大人的世界。家庭的小皇帝我不知多么无知的人才会放出这样的话来。没有人真正意识到孩子声音存在的创伤一面——我们的成长史被那些夸夸其谈的作家篡写某些社会机器控制住了我们该有的发声。
身边层出不穷的案例钟生大概也为ฦ此担忧过——这便是公主城的孩子们在那段时间普遍患上的一种病有些则终生未愈。带着这样的忧心第二天下午我来到公主城联合银行的行长办公室。
“没发生任何事”我那位位高权贵的父亲说。“妈妈要出长期的差我不久也将不在家里这段时间会没有人照顾你你要在钟全叔叔家里小住一阵子。”
“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不一定要住到เ别人家里。”
“不可以。”
“为什么？”
“你根本不懂料理自己的生活”
“这是借口。”
爸爸不再与我争辩。“总之快回到学校不要让钟叔叔晚上落了空”
“我想听到妈妈也这么说”
“她已经出差走了”
我敢说这个世界一直继续着一种恶性的循环小孩子继承父辈的衣钵时也承袭了他们的种种恶习；谎言、冷漠、无情、背叛应有尽有。我们是在一开始就被定了性。
从爸爸所在的联合银行到妈妈的单位国债大厦要穿越两条街那天我冒着雨一路狂奔着来到妈妈工作的地点。在这里我所要求证的事情却给我毁灭的一击。
进入妈妈的办公室首先要进行来访人员例行登记在执行此工ื作的老伯一见到我马上生出怜悯之情。“这么大的雨还跑来干吗？你妈妈还好吗？放心她会没事的。她是一时胡涂ิ做错了事政府会宽恕她的”
我登时感到心口在缩紧。“我来拿妈妈的东西。”我撒着谎。
“她不会再有东西让你拿走了警察将她的办公室都封掉了。”
我尤如被一记重棒敲晕了。我没有再接着问下去那个该告诉我真相的人不是他。我不知怎么走出的国债大厦趟进三月的冷雨中浑身瑟瑟发抖。我没有返回学校也没有回到钟็全叔叔家里从游戏厅出来拐进一家面馆叫了面却没有胃口。出来后我接着在大街上游荡湿冷的衣服贴着我的身体我并未感到有任何不适。雨中昏黄的霓虹灯像晕散了的大滩血迹浸染着这个无家之夜。子时我拖着步子回到咏春路打开房门的一刹那爸爸冲上前来给了我一巴掌。
“知不知道多少人在找你？”他怒目圆睁。
“妈妈出了什么事？”我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告诉我妈妈怎么了？”
“她出差了。”
“不”我流下了眼泪“我去了妈妈的单位请告诉我妈妈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真相”
爸爸甩开我走进书房。关上了房门。
十四年来我从未像那ว晚一样感到孤独无助。我感到一种巨大的不幸正侵袭我的家庭与我的同龄人普遍所遭遇还不太一样我所经历的绝非一出家庭伦理的闹剧。我不知道该向谁求助我既ຂ想知道又害怕了解事情的真相。我憎恨那ว个将自己关进屋子里的男人他不知道我多想和他一起面对但却被拒之门外。我跑上去拍打他书房的门又哭又闹里面始终没有任何回馈。
我在钟全叔家休养了七天被雨淋到高烧不退每天与输液和药物一起渡过。抑郁地生着病麻木地康复着。还是没有人告诉我真相这真是个糟糕透顶的世界ศ从这一天我开始诅咒它。就在我病情逐渐好转之际爸爸过来看我带来了我的一些衣物和食品。几天之后我被钟全叔叔送上了去往国王城的火车我就这样被驱赶出了他们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