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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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给我妈听见,她会怎么เ想?”

“铜鼓可能还在,”我说,“不过我已经没有兴趣了。”

现在,我已๐回忆不起在以后的二十分钟时间里我穿过了哪些街巷,我在湿淋淋的青石街道上转弯抹角,最后在通往老庙的泥泞小路上再次遇上了楚儿。我弯过一个小小的山嘴,就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她在小路上慢慢挑选较干的地方下脚,走向老庙。

我们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们彼此之间有一种陌生的戒备,可以明显感觉出来。我们没有费神去听对方所说的话,只是随口敷衍着,虽然答非所问却也无暇分辨。我们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彼此身上,彼此的一举ะ一动上,集中在那ว越来越浓越来越明显的戒备之ใ上。

14岁的曹娥听到เ父亲失足落水遍寻无຀着的消息,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出现在江边。江上寻找曹旴的船只人影纷纷扰扰。许多人过来劝慰,她都如不闻不见。她站在江岸上,脸຀憋得通红,仿佛就要滴出血来。一个ฐ老人拉住她的手,说:“回去吧,到家里歇歇,有消息了我们马上通知你。”

没有人能拦住她。她在江堤上奔跑,脚步越来越滞重,身形却越来越飘忽,她的头犹如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她赤脚奔跑在江堤上,鲜血淋淋。天色在她的号哭声中ณ变成一片昏黑,狂风灌进了她的喉中,使她的哭声凄厉无比。

马自沉的这两ä位高徒长大后还一直保持着一种不浓不淡的友谊,这一方แ面是因为两家门当户对,保持友谊不但不会辱没了自己,还会无形中增加自己的势力,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共有一个值得自豪的塾师,仿佛出自苏东坡门下。

罗虎的后人现在已不知去向。这类无人注目的堕民之家生的事情向来不能引起人们的兴趣,即使是掠奇志怪的稗史笔记,也๣很少记述。堕民是那么卑微下贱,在良家人眼中已达到เ神秘而龌龊的程度,谁愿意了解、过问呢,谁能ม容忍他们的姓名进入高贵的典籍呢?他们的事迹与他们的生活一样,只能趁人不备在某一个ฐ角落悄悄露一下面,既不敢扩大一点领地也不敢张扬,被人忽略是他们共同的愿望,否则灾祸立至。崔、冯两ä家忘记了这一点,无一例外地留下了血的教训。因此一本由堕民自己写的托名马自沉的书《野居杂识》对于我才显得如此重要,没有这本书,我根本无法将鼓王崔的传说与明末清初的历史结合起来,因为传说往往没有确切的历史背景,可以套到เ许许多多的时代之中,也就是说,传说就是传说,它自成一个世界,像浮云一样游离于正史之外。

“那天晚上你回家告诉了你爸爸,你爸爸把那ว个铜鼓背回家来了?”

我心里产生那ว种初战告捷的快乐,怀着这种隐秘的愉快看她涨红了脸绞着双手坐立不安的样子。那时我还不知道局势会朝另一个方向急转直下,我想我可以控制谈话局面了,就试图缓和一下气氛,说:“可我不知道你会变得这样漂亮。”我说这句语意轻薄的话时完全忽略了她妈妈就坐在门口。我为了将话题引到铜鼓上,几乎全神贯注,而她妈妈好久没有开口,使我忘了她的存在,否则我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在长辈面前๩,我总是循规蹈矩有所顾忌的。楚儿低头僵坐了好久,脸上渐渐恢复了平静,轻声说:

“这算什么?这是夸父的酒杯。”这时,我开始感到头晕,因为我忽然觉得站在我旁边的是一个陌生人,而本来当这种“大酒杯”出现时我边上应该是另一个人的。我一遇到这类似乎ๆ时空错乱了的情况总会头晕。如果有什么忽然使生活显得很复杂,你能不头晕么?

“那ว是石寨山型铜鼓啊!”依影惊叹说,“那是最漂亮的铜鼓,它在哪儿?现在还在吗?”

崔训正的奶奶走出来,不满地说着什么,罗明山一句也没听清,他自言自语地说:“那ว么我要有钱,也可以做官了?”

“喂,我问你呢,”祝氏扯扯罗明山的耳朵,“你在我家吃饭吧。”

“来了,他来了!”罗明山大叫一声,急不可耐地跑出去拉住无຀精打采地回家的崔训正,说:“我看到冯化生了!”

“谁?”

“冯化生,你的师弟,我看见他在杭州!”

“他到杭州了?”崔训正轻蔑地说,“你怎么遇上他的?他在讨饭吧?”

“你要叫他老爷了!”罗明山喊道。

崔训正朝地下啐了一口,说:“我叫他老爷?我叫他老爷?”

“你不相信!”罗明山惊奇地高声叫道,缓过一口气,又说,“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你怎么会相信?我亲眼看见的,青布๧衣服也换了,都穿上官服了,与李巡ำ检的官服一样!”他犹豫了一下,“差ๆ不多一样吧。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呢!”

“你看错人了。”崔训正微笑着说,“你肯定看错人了。他也是住子的人,怎么会做官?”

罗明山的声音又大起来:“没有,我没看错,他还与我说过话呢!”

“叫你滚开?”

“他叫了我的名字!他说,明山,你放排来了?我做梦也没想到一个当官的会这样跟我说话,我以为遇到鬼了。我一开始没认出他来。”

“他真的这样说?”

“他真的这样说!明山,你放排来了?是这样说的!他朝我笑笑,说,你不认识我了吗?我吓得汗都冒出来了。我叫起来,你是化生啊!我说。”

“那么是真的了?”

“当然是真的!”罗明山气愤地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从来不骗人!”

“他不是穿着演戏的衣服吧?”

“不是!”罗明山别过脸຀不看崔训正,“你当我连戏装与官服也๣分不清?当我是傻瓜?他说,我现在不叫化生,我叫司马宁,我要去江南上任了。”他几乎是尖叫着说,“他说去上任!上!任!”

“上任?他去上任?”崔训正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字眼。

“他说去上任,然后他走进了一扇红漆大门。那大门外有石狮子,还有看门的家丁,他就这样不慌不忙地走进去了!我站在街上,愣了半天。”

“那么เ是真的了?”崔训正严肃地说。

“当然是真的!”罗明山也严å肃地说,“我怎么会骗你?”

两人面面相觑,一种异样的寒意从他们身上散出来,似乎ๆ进入了一个陌生危险鬼影憧憧的世界ศ,不见天日不辨方向,不知已置身何处。

这时祝氏走过来,敲着桌子说:“都叫你们几次了,就是不听见,难道都成仙了吗?”

崔训正回过头说:“妈,冯师弟他当官了。”他的声音挟带着凄凉的哭音。

“吃饭了吃饭了。你们怎么了?”祝๩氏说着听明白了儿子的话,“什么?他怎么能当官?”

罗明山说:“那么世道真的变了,像我们,只要……也可以当官?”

祝氏叹息一声,说:“满人的天下了,不是吗?他当官就让他当吧。”

“他当官就让他当吧!”崔训正说,“哪有这样轻巧?你不记得他那年赛鼓败给我的事了?他当了官,我哪还有活路?”

“是啊!”罗明山大惊失色,“我怎么เ没想到?这……这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崔训正说,“能怎么办?我妈我奶奶都在,我能怎么办?大不了一死,什么了不起?”他站起来说,“吃饭吃饭,死了也做个ฐ饱鬼。”

“你也๣去买个官做吧。”

“你以为是闹着玩?”崔训正冷笑着说,“哪来的钱?哪来的门路?哪来的靠山?你以为是闹着玩?这么เ好买,天下人都做官了,哪还有堕民?”他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堕民轻易不肯说的“堕民”两个ฐ字,在罗明山听来分外刺耳,“你让我考秀才考举ะ人中ณ进士去吗?”

“吃饭了,你不吃我可要吃了。”崔训正拍拍罗明山的肩,向他使使眼色。罗明山看见祝氏已泪水涟涟,眼圈红肿,不敢再说,顺从地坐下吃饭。

这顿饭在十分沉闷的气氛中进行,谁也没有尝出饭和菜的区别。他们都默默无言,偶尔互相看一眼,迅收回目光,盯着碗沿。罗明山心里的怯懦使他对自己的处境忧心忡忡,他不知道交上崔训正这个朋友竟会遇上这种事,他猜不出冯化生将会如何对待崔训正的朋友。现在与他断交也已经迟了他想,冯化生会放过我吗?也许,他又想,也许他不会把我怎样,他在杭州还叫我的名字呢,他还朝我笑呢,我毕竟只是崔训正的一个朋友罢了,崔训正又不止我一个ฐ朋友。不过他这样做是不是为了炫耀他的达,为ฦ了让我向崔训正带个信,吓吓他的师๲兄呢?他还想。

吃完饭两个人继续相对默坐,连喘息的声音也不敢出来。祝氏擦着眼泪收拾了桌子,开始还絮絮叨叨地指责冯化生,抱怨崔家没一个人比得上他有钱有头脑,后来也停止了这种议论,坐在门口唉声叹气。

“这么说,”崔训正对自己说,“我真要叫他老爷了?”

罗明山心里涌起一阵歉意,他说那句话并无恶意,但显然刺痛了崔训正。他想解释几句,或安慰一番,但有什么梗在喉咙里阻止他开口,最后放弃了这种打算。

1646年深秋,崔训正面临了他有生以来第一个严峻的现实。他由于年轻缺乏足够的应变能ม力,心乱如麻惶惶不安,感到大厦之ใ将倾。他知道与冯化生结怨已深,无可化解,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冯化生对他的怨恨出于妒嫉,是因为ฦ姚淑人而生的妒嫉,而此时,他与姚淑人还没见过一面呢。所以他回忆起与冯化生日益疏远最终决裂的经过,内心充满了迷惘,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从来迎伍君赛鼓,都没有展到反目为仇的结果,总是决出胜负,交情依旧。他又想到他与师๲弟的交恶远在赛鼓之前,在师父还在世的时候,更理不清头绪了。他心里越想越烦乱ກ,慢慢地走出去。

罗明山不知所措地跟着崔训正亦步亦趋,他非常想了解崔训正在想些什么,但又不好开口询问。他满怀狐疑和担忧,看着崔训正佝偻的背影。满目萧条的秋色之中,他的背影显得苍凉无比。

崔训正回过身来,对罗明山说:“你回去吧,我想到师父坟上去。”

罗明山优柔寡断的性格使他表现出一种令人伤心的动人的依恋,他迟疑不决地站在路上,歙动着嘴๨唇,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他的凄苦的表情使崔训正深受感动。他握住罗明山的手,柔声说:“我没事,你回去吧。我只是想到师父坟上去看看。”他觉得交上这样一个休戚与共的患难朋友实在是他的幸运,“你还没回过家吧?”他又说,“你回去吧。我才不怕他呢,我根本不怕他。”最后,因出于误解的感激和意气用事,他说出了一句最终带来灾难的话:

“以后我们有孩子了,如果是一男一女,就结亲吧?”

以后而有孩子,崔训正当然已逃脱了冯化生的魔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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