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填了肚子，又去逛城里。但走着走着，我妈一副很纳闷儿的样子问我，“老三，你说咱们进城是要买什么เ来着？”我说“我怎么知道呀，可能是要买回锅肉吧？”我妈在我屁股上给一巴掌，然后拉着我使劲走，天才知道要往哪儿去。我怕她想不起进城干啥，会像以前那ว样一生气干脆ะ回家，赶紧一边跟着快走一边帮着她想。
我想起来了，妈！我忽然大叫一声。
可我还是要说，那个刘老师，人那么好，你可得对得起人哪！
没关系嘛，都是老邻居。
以前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你不是说她人长得太那个，男人见了都卯足了劲吗？
比姥姥还老吗？
少提你姥姥。他压低声音说。
他脸色惨白，晃晃悠悠站起来，衣服裤子淌着水。我的鱼竿还漂在鱼塘中ณ间的水面上不停移动，这就是说，被钩着嘴的鱼还没退出钩，仍在水底游弋。刚ธ才下水救我爸的那ว两个便衣又下了水，动作轻巧地游过去，抓住鱼竿后就往回游，边游边拖着鱼竿走，快上岸时才把鱼竿的一头递给岸上的人接住。岸上几只便衣的手缓缓往上提竿收线，感觉鱼线一下绷足了劲，越往上拉线，水里的东西变得越沉重。随着那几只拉竿的手不断使劲，岸边水面出现了鱼，不是一条，而是越拉线，上来的鱼越多。我看见，那些鱼当中的一条吞了钩，其他鱼咬着那条鱼不放，更多的鱼就咬着前面的鱼不松口。当一大群鱼被拉上岸，落到เ草地上扭动着蹦跳，仍然互相死咬着不松嘴，咬的地方แ是鱼嘴、鱼翅、鱼鰭和它们的尾巴，大的有二尺来长，小的也有手掌大，数量一百多条。
臭哄哄的，香喷喷的。
你不是在说相声吧？
上次在凤凰山我看走了眼，这次可看准了。
还是你来锯，你眼睛好使。
你是想我万一把竹子锯坏了，好揍我？
我爸冲我叫着，声音听上去是那ว种铁打一样结实的声音，好像一锤下去还带着回音。我看他一眼，然后学他平常走路的样子挺胸ถ昂头来回走了几步，接着走到那人跟前想动手。那ว人十七八岁，在我爸面前低着头早蔫了，但比我高得多，可能扇不到脸。他看出了这点，用一口北方话对我说：
我退后几步，朝那人的屁股冲上去就一脚。那人一动没动，我的脚๐像踢到墙上一样。估计那人屁股后面装有东西，我又后退十几大步，然后看准了猛地奔过去，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腰上。刹那ว间，那人大树似的仍然纹丝不动，我却被弹到了鱼塘里。只来得及听见我爸一声惊叫，我就沉落水底，咕嘟咕嘟直吐汽泡。等我像一堆鱼草那样被捞上岸，那人不顾ุ全身水淋淋的，又忙给我爸道歉。我爸觉得人家跳入水中救了我，反而向对方道起歉来。最后，他问小伙子在哪里上班。那ว人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声说：
老周啊，今天又上什么เ地方去钓呀？
今天你们单位不学习呀？
说着又舞动车竿一次次猛甩，还叫我学着点，说他那样甩车竿，空钩上不挂鱼饵，行话叫甩白钩，学问大了去了。我说起礼ึ拜天进城有两个男ç人给我妈一颗针和两分钱。他说那ว不叫甩白钩，只能叫白给，白送，没法比。过一会，他自言自语说，要是那ว俩人知道我妈生了六个小崽，就不会那样了。但又说要是他遇上个像我妈那么好看的主，也会白给白送。
爸，刘老师比我妈好看，你没白给白送点啥给她？
你问这个啥意思？
我是说，你带没带她钓过鱼？
你这小子，想让我把你也捂被子堵嘴掐屁股，是不是？
掐我屁股干吗呀，我又没招你。
她把《小猫钓鱼》那篇课文，给你们讲了吗？
本来该昨天讲，但她两堂课都没来上，我们等来等去还是没见到她。
你没见到刘ถ老师，可我看着河水，就像能看见她一样。
刘老师身上到处补着疤，比我妈穿得还差ๆ，到เ底哪里好看嘛ใ？
我爸看着大河回答说：“哪里好看，这个你都看不出来？听说过古时候的西施吗？唐朝还有个杨贵妃，也没见过吧？跟你说吧，小丫头她妈妈就是那种人！你光去看她衣裳，那当然啥也看不出来，但她要是不穿那么寒碜就会更招眼，麻烦事更多。可是穿得再差，男ç人们见了她，照样个个不眨眼。对了，眼睛，就说她的眼睛，你一看她那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双眼皮，长睫毛，睫毛还带点弯，往上翘，看人的时候忽闪忽闪的。哼，那ว滋味，那神态，那才叫一个美！听懂ฦ了吗，眼睛？懂不懂啥叫忽闪忽闪？”
懂ฦ，眨巴眼。
姥姥，真叫浑球一个！
你又骂姥姥ณ？
得得，我服了你了，小兔崽子。
骂完姥姥骂完我，我爸来了劲，把白钩๗越甩越远。前头老大的锡坠子和那几颗缝衣针做的大钩群一甩出去，竿把上的线轱轳转得哗呵响，射向空中的长鱼线出嗖嗖声。就那ว样甩来甩去，我爸又钩住一个大东西，他试了试手上的感觉，马上兴奋起来。他很快使足劲，转着竿把上线轱辘的手柄，把车竿一抬一放地不断往回收线，几十米长的鱼线在乌的水面上溅起道道水花。
三儿子，快准备网子！他小声叫道。
一拉到岸边你就把鱼网住！他又说。
有多大，爸？我小声问。
爸有多大？你爸爸就这么大，刚满四十。他说，慌忙之中ณ没忘寻开心。
我是问你钩๗住的有多大？我说。
足有几十斤！他叫道。
他那张草帽下的一张脸乐开了花，而一对老大的眼睛却惊慌地盯着鱼线入水点。那个神秘的入水点在亮晃晃的阳光下渐渐向我们靠近，他禁不住嚷嚷说，“姥姥，中国钩就比日本钩强，看你这回还能往哪跑，水下份量就这么沉，上岸一称会更重！”我回头头看看，又朝远处望望，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三儿子，这家伙一动不动。我爸说。
我啊了一声，不知他的意图。
到了岸边准会拼命蹦开，你看准脑袋就使劲往上插！他低声向我交待。
我赶紧ู扔掉长竿网子，举起长长的叉子。叉子的钢๐尖贼亮，稍后一点的地方有倒钩，跟鱼钩上的倒刺๐一样，鱼被插着就跑不了。我爸又提醒我注意！我说准备好了。可他说注意脚底下别踩滑。我看看脚๐下，又看看河面，鱼线入水点越来越近。他已把老粗的车竿拉弯，上身一转头一扭，背着河水拉起钩๗来，跟拉架架车似的。我怕他稳不住，被拉进河里去，急忙上前抱住他的腰往后拖。
他说了声对，抱紧，机灵鬼。
我出几下使劲声，哎，哎。
水下死沉死沉的大家伙终于被拉到岸边水面上，我爸瞪圆两ä眼，好像怕看花了眼。等到完全看清楚后，他突然一阵猛扯车竿，想把鱼线硬拉断ษ，结果一颗钩绷脱，弹到我手上。刹时间，我们突然变得精灵起来，不顾一切扔掉手里的东西，疯似地骑上自行车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