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已经擦过了。
妈，还有这儿，桌腿的底儿。
我爸心里有事，手在来回锉钩尖。
九月一日我上了小学，比小校花矮一级，她妈妈成了我的班主任。这样一来，就算我爸要去钓鱼，也只能在星期天才会带上我，还得正巧ู赶上他休班才行。上第一堂课时，刘老师手拿着语文新า书站在讲台对全班说，“书里最后一篇课文讲的是小猫钓鱼，好玩极了，大家要先学好拼音，再学好一笔一画写字，到时候就能ม自己看懂那篇课文。”我不想看什么เ小猫钓鱼，只想看她衣服裤ไ子上补的疤，两个在衣袖手拐处，另两个ฐ在裤子膝盖上。她可能觉我没专心听讲，边说着什么边走到我课桌边上站着，我一低头，又看见她两只布鞋上跟我的一样也补了疤，直想到那天夜里扔在她屋里地上撕烂的花裤衩。
看她走路的姿ู式，不会整出毛病了吧？我爸还在自语。
我爸小声叫着，离开窗口，满屋子转。我妈这次没再数落我爸，脸上责怪的神情一下变成一种惊讶，而后两只寻思的眼睛转向我，好像在问我爸说的那些，是不是我也看见了。我盯着她，心里直说没看见啊，只是听见刘老师叫唤，可能ม是病了。
我们家老三还小，才七岁半，还成天尿炕呢，大点再上学吧。
你放心，一直在办。户籍民警说。
我爸这下有点急了，瞪着我说，“这还用问吗！”刚要再说什么忽又停住，夺回鱼饵又闻起来。我盯着他的嘴，盼着从那里蹦出几个字。他盯着鱼饵坚定地说，“这不明摆着嘛！”但眼神却变得犹豫起来。
泥巴味儿。
你担心的那些东西，不好买，买不到，不然我早动手做鱼线板了。
可能有的商店能买到，你还没找到。
脑袋？那眼睛呢？
也闭上了嘛。
那为啥咱们那一片住的人，好像个个都想把她，那个给吃了？
得，咱们快到啦，别再老是瞎胡扯。
还别说，他是那么个人，忒爱贫嘴，十多年前就那ว样。
他这是跟谁学的耍贫嘴啊？
侯宝林。还有个ฐ马什么马。
马三立。
对，是他，那人一贫起来，咯嘣咯嘣嘴不闲着。
可我爸今天早上气坏了。
那可是他自找的。
说着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就是不提回锅肉，大概下午四五点钟光景，我已累得头昏眼花直犯困，她也走着走着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我心想，再这样瞎逛下去，我妈没准能半道上睡着了。这时候，她不看裤兜里的表也不拦着路人问时间，终于说“是时候了，老三，去吃回锅肉吧。”但那ว一刻๑，我已经高兴不起来，没精打采地跟她就近找到一家饭馆。在柜台前买票时，她掏出五两全国粮票和兜里所有的钱，看样子一分不多不少，刚ธ够买一份回锅肉和半斤米饭。我正纳闷只买那ว么点米饭怎么เ够吃，听见柜台里面的服务员对我妈说：
还差两分。
我妈一听马上把柜台上的钱数了又数，然后手伸进裤兜，接着掏全身的每个ฐ兜，结果没找到两分钱。她一下子脸红了，急得说不出话来，拉起我就往外走。那时候，我宁肯不吃回锅，也不想走回去找那个两分的钢๐崩儿了。但我妈非找不可，低头看着人行道上的每一条砖缝，还不停念叨，“买针ฤ又没花钱，两ä分钢崩哪儿去了呢？”我恨死了那个两分的钢崩，遇见路边的下水道，就爬到地上看盖板下面，这样找着找着又迷了路。我昏昏欲睡，耷拉着脑袋想，人都走迷糊了，不迷路才怪了。后来，我妈绝了望，决定少买一两饭，带我找来找去又回到那家饭馆。她跟柜台里的人说，“干脆少买一两饭吧，只要四两。”这时，一个男人从一扇门里面出来，冷不丁叫道：
不，就半斤，我给你两ä分！
我妈扭头看着对方，脸又红起来，“不用了，谢谢你，这位大哥。”男ç人硬把一个ฐ两分钢崩放在柜台上，又说：
不行，这两分钱，我帮你给了。
我妈回头看看我，不好再推辞，买了票，那男人就站在一旁盯着她看。当她从窗口把一大盘回锅肉和两碗米饭端到了子上，我这才忘了困和累，伸手要去抓肉吃。我妈轻轻打了一下我的手，小声说“急啥？你还小呀！”那个男人几步走过来，把两双从窗口要出来的筷子递给我妈，连声说“慢慢吃，慢慢吃，”说完一边盯着我妈，一边慢慢往后退，最后一转身进了那ว扇门。
妈，那个人是谁呀？我看着桌上的回锅肉问，想起了特务。
可能ม是饭馆管事的。我妈说，给我一双筷子，转头看了一眼那ว扇门。
他为啥白送你两ä分钱啊？
好心人呗。
他又是不咱们家的人，怎么会对你好？
他刚才那样老盯着我看，你没看出来？
就是看出来了，才觉得不大对劲。
没事，那是男人愿意看女人，好好吃回锅肉吧。
不对，先前在人民商场，白给你针的是个男的，现在又是个男的白送你钱。
嗨，你这孩子，好男人就爱帮助女人，懂ฦ了吗？
不懂。
先头我在路上不是跟你说过，就怕你爸爸害刘ถ老师吗？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样子害她啊？
这下懂啦？
有点懂了。
这就对了，乖孩子。快吃吧，啊？
我妈脸上还微微红，但已露出放心的笑意，我也轻松下来，抬袖子擦了把流到เ嘴边的哈拉子，然后动起筷子来。很多年以后，我依然记得，吃回锅肉的时候，我妈说她不饿，让我一人先吃，她后吃。她就那样守着我，看我大口大口吃肉吃饭，不时用手绢擦一下我嘴边的油。我不小心夹掉了一点肉渣一点蒜苗在桌子上，她就用筷子夹起来吃掉。我吃完了三两饭，她把自己的小碗饭端给我，催我“再吃，再吃。”还手摸摸我的头，捏捏我的肩，说“多瘦啊，老三。”我说“回锅肉这么好吃，我起码要吃半斤饭，把你的吃了，你吃啥呀？”她说“好孩子，你使劲吃，吃完了咱们下次再来。”我说，“再吃就到เ嗓子眼儿啦。”她便用手摸摸我的肚子，看鼓不鼓，然后说“不行，再吃，再吃点，不再吃咋行呀。”旁边来了个ฐ要饭的，站着看了一会，没伸手也没说话，走了。直到我实在吃不动，我妈才开始吃饭，不一会就把剩下的饭菜吃光，最后还端起盘子，把回锅肉油汤用舌头舔了又舔。
妈，你饱了吗？我说。
妈不饿，一盘回锅肉两人根本吃不完。她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