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三凤按佟百行的意图来到外号叫大铁勺的范义生家。范义生的家在村子外边一间独立的土房里。这房子又破又旧ງ，房顶是用几根粗竹竿做檩，屋中只有一个小窗户，没有玻璃，上面钉ล着塑料布。屋内炕连着锅台，做饭就在屋里，所以墙被烟熏得很黑。时近中午，炕上的被仍没有叠，早ຉ上吃饭用的碗筷仍放在锅里泡着，屋子里弥漫着一股令人做讴的气味。姜三凤连着吐了两口唾沫，心想：“倒了八辈霉了，我怎么到这来了。”听见有人进来，正在屋后解手的大铁勺赶忙走了过来。一见是姜三凤，不由一怔，用袖子在一个方凳上擦了又擦，让她坐下。范义生被群众戏称为大铁勺，一是因为ฦ长相，看他的个头足有一米八的样子，可是人长得很瘦，又加上那ว刀子脸，简直就是一根竿子；再一个ฐ就是他这个人虽然已๐年过四十，仍然孑然一身，原因是他自小丧失父母，变得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有好心人劝他节俭过活，混出个人样来，对此他常是一笑，说：“吃饱了不认大铁勺吧！”于是这大铁勺的名子便逐渐传开了。时间长了，人们反而忘记了他的名和姓。大铁勺见姜三凤这位西宫娘娘，居然肯到他这屋里坐坐，乐่得他不知所以。他本人不傻，育正常，这生理上的要求，自然也有。不过他这副尊容，他这个家底使他不得不绝了成家的念头。再加上他性格软弱，也不敢对村中的女人有非分之想。今天姜三凤自己送上门来，他觉得自己的艳福来了。看着姜三凤那丰ถ腴的身段，那又突起的r房，大铁勺此时只想冲过去，立即把这西宫娘娘搂入怀中ณ。他赶忙用那油黑亮的袖子把一只饭碗擦了又擦，倒了一碗水递过去，借送水的机会，他有意用手蹭了一下姜三凤的手臂。姜三凤厌恶地看了一眼，对大铁勺说：“我今天找你来是有事和你说，你别打错了主意，我要是告你勾引良家民女，那ว公社里有地方收拾你。快，你给我坐到那ว炕脚上去。”她指着那ว离她最远的地方。大铁ກ勺果然乖乖地照ั办。姜ä三凤自己点了一枝烟，吸了两口，觉得屋子里不那么臭了，这才说：“我想给你提门亲事。”大铁勺一听，乐得合不上了嘴，他问：“大嫂，是谁？”姜三凤吐出了一口烟雾说：“殷敏，就是那个寡妇殷敏。”大铁勺一听说是殷敏，心中喜不自禁，年青时的殷敏，他常见到เ，说实在的，长这么大，他还蝇第一次见到过这样的美人儿。那时尽管他对殷敏垂涎三尺，但自己知道自己，因此，他从没敢造次。今天姜三凤主动来为他把殷敏送上门来，他能不高兴吗，他有点有相信，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就又问了一遍，在得到肯定回答后，他又犯了犹豫，叹了口气说：“你别拿我耍了，赖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姜三凤说：“你哪一点不配她，你出身好，人老实，到如今还是童子，能ม嫁给你那是她的福分。”大铁勺仔细一想，觉得也有道理。知识青年，一个个上山下乡，机关干部一个个下放到农村接受改造，城里人一家家下放农村干活，这其中高贵漂亮女人有的是，这殷敏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认识两个字吗，她不愿意，我明天找个十七八的城里大闺女。想到这，他对姜ä三凤说：“麻烦大嫂子说说去吧，我这边没意见。”姜三凤把烟蒂扔在了地上，用脚๐踩了一下：“这月下佬，我是当定了，可后边的事，就要你自己主动了呀。”
正在看小人书《红楼梦》入迷的范文革，突然接到石卫东一个电å话，说有群众揭，常自安在课堂上散毒，让他马上去管一管。看书正在兴头上的范文革，推说此事为蔡小元所管，想回去继续看自己的书。这也难怪范文革，已๐值妙龄的她，已于朦胧中对爱情有了一些认识，那贾宝玉的多情，那ว林黛玉的伤感，怎能不令她心动？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这些书早已成为禁书，社会上已经很难见到，书店里除了毛主席的著作，就是宣传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书刊â报纸，对此，看得有些腻的范文革，好容易利用特权，有机会看一下这些令少男少女心动的书，她怎能ม轻易放过呢。可石卫东不管她有什么想法，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她立即执行。当然，这气就只有撒在了常自安的身上了。以群众的名义，写了匿名信的佟百行一直暗中观察着范文革的行动，远远见范文革气呼呼踹门进了教室，就知道要有好戏看了，立即美滋滋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沏了一杯茶，慢慢自饮。
每到星期六，常自安便感到一种压力，那就是怕回家见自己的老婆孩子。他们就生下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娇็惯坏了，很为ฦ任性，说来也许是怪事，多调皮的学生常自安都可以治得他服服帖帖，可就是管不了自己的孩子，这可能是做教师的一个通病吧。常自安的孩子叫常雯，今年十岁，上小学三年级。她是个要强而任性的孩子，由于受常自安的影响，几次入红小兵都没入成。为此，她和常自安生了几次气。李丽也在一旁埋怨他，这使常自安心里很不痛快，有两次还提前返校。因此，最近每到该回家时，他都有些踌躇。现有就是近来因文化大革命的关系，他与李丽也有了一些矛盾。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一场触及人们灵魂深处的大革命，因此在触及人们灵魂的同时，难免要波及到家庭及亲人。由于人们对文化大革命的认识及态度不同，被文化大革命烈火烧烤得肝气旺盛，火气十足的人们，难免也于家中ณ为维护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而与不同观点的亲人辩论。于是，在辩论中ณ，逐渐失去了理智，随之也失去了亲情。那其中的甚者，便以离婚、脱离父子关系而结束辩论。李丽是一个思想要求进步的人，在这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她是倾向于本地思想兵观点的。常自安虽为逍遥派，没参加什么战斗ç组织，但他思想倾向于保守，因此，二人在家中ณ也不时引辩论。尽管二人没有闹到离婚地步，但每次的不欢而散，也使常自安心头留下阴影。
一列ต拖着大罐的火车过来了，常自安紧跑了几步，等他跑到的时候，火车已经过去了。忽然有人叫：“爸爸！”他回头一看，一对年青夫妇领着一个ฐ呀呀学语的小女孩走过来了，孩子胖乎乎ๆ的，前额上还打了一个红点，她上身穿一件粉红小褂，下身穿一条浅黄裤子，步履蹒跚地边走边叫，而她的爸爸一手拿着吃的东西，一手牵着她的小手，亲昵地自我陶醉地看着女孩，柔声细语地应着。母亲一手牵着孩子，另一只手拿着一件薄花呢小大衣，脸上挂着笑容。看到这一切，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李丽与常雯，一种怜妻爱女之情油然产生，他立时坐在了地上，身上无有了一点力气，任火车来回驶过。
下午放学，王晓兰暗中留แ下了十几个ฐ同学，这些男女同学，平时都与白金兰关系不错，并且都是班上好学习遵守纪律的学生。好事的蔡海霞见王晓兰临放学时神兮兮地留下了十几个ฐ人，她就多了一个心眼，放学后故意慢吞吞收拾书包，赖着不走，有人催她快走，她仍然不紧不慢。性急的王晓兰一见此情形，干脆ะ把蔡海霞也留了下来，她说：“蔡海霞，你想留下也可以，可你得为大伙保密。”在得到蔡海ร霞的肯定后，她讲了白金兰卖血的事。众人听罢议论纷纷，连平时不爱学习只好砍杀的蔡ກ海霞听后，都不由得吐出了舌头。王晓兰见众人对白金兰的举动都很佩服，于是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咱们帮一帮白金兰，回去每人朝家里要一元钱，明天上午就交！”大家听后，一时无人说话。是呀，一元钱，这是一家人一天的伙食费用啊。王晓兰见无人说话急了，她说：“你们拿不拿？舍不得拿的，马上给我走人！”见王晓兰怒了，此时有人说话了：“晓兰，少拿点行不行？我们没钱呀。”此时有人背上书包，站起来想走。王晓兰一见急了，她哭着说：“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人家白金兰为了咱们全班，把命都豁出去了，你们连一元钱都舍不得掏。我算是看错人了。你们都走。”她这一闹，背书包的人悄然放下书包，没有人再想走。此时有人说话了：“晓兰，我们没说不交啊！”一向只知昏天黑地闹的蔡海霞，此时忽然走了过去，把一张三元的钞票，放在了王晓兰的手上说：“晓兰，你别ี哭，我支持你，这是我姥姥ณ给我的钱，让我做件新า衣服穿。我不做了，给你。”她又转向大家：“同学们，你们也别为难，有一元拿一元，有五角交五角，最后差多少我和我妈要去。”经蔡海ร霞这么一说，众人再无异议。此事就这样顺利解决了。
生此事的第二天上午第一节课后，常自安现自己的办公桌上有一个半导体，下边还压着一封信。他立即把这这半导体交给了连长殷敏。殷敏拿起信来一看，上边写着：“亲爱的老师们，望你们于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学习时事，好好斗私批修，紧跟伟大领ๆ袖毛主席，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落款是一群革命学生，1968๖年1o月2๐8日。此时几个在屋内的老师，都围了过来，大家看着这崭新的半导体，又看着这字迹，一边猜想写此信的人，一边议论着该如何办。争论的结果是，不管是谁给买的，老师们都不能ม要，这比较贵重的东西要交到学校。恰巧此时白金芳从这走过，殷敏便把此信及东西交给了她，由她处理。
白金芳一眼就看出这是白金兰写的字，令她奇怪的是白金兰哪来的这么เ多钱，和她母亲要，可能性不大，借钱，想了几家亲戚，也觉得不可能错到เ。此时，白金芳直觉得凉，一个不祥的念头在她脑海里闪过。她可别走上邪路啊！
白金芳把妹妹叫到了自己家，她问：“金兰，你哪来的几十块钱？”白金兰对姐姐是十分尊重的，也从来在姐姐跟前撒过谎，但今天她不得不撒谎了：“我借来的。”说完，她低下了头，不敢正视姐姐一眼。“撒谎！”白金芳生气了，“金兰，你背着妈妈做出丢â人的事，你对得起谁？你对得起妈妈吗？”说着说着，她的嗓音不由得提高了。白金兰还是第一次见姐姐对自己这样大的火，在她的记忆里，姐姐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她不知所措地摆弄着衣角，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白金芳也觉得刚才的态度太严å厉了，她让白金兰坐在自己้身旁，一边用手梳理着白金兰的头一边说：“金兰，你想想，咱爹咱妈可都是老实人，别人的便宜从不占，你可不能ม走下坡路啊！”白金兰这一下明白姐姐火的原因，她哭了，对姐姐说：“大姐，你放心吧，我没有拿人家一分钱，那钱是我挣的。”白金芳问：“你干小工去了？”白金兰摇了摇头。她又问：“你拾的？那ว应交公啊。”白金兰又摇了摇头。白金芳急了，说：“你说呀，连姐姐也不相信了？”此时，白金兰低声说：“姐姐，千万别ี告诉妈妈呀，我卖了点血。”“什么！”白金芳听后惊奇得睁大了眼睛，这时她才现白金兰面色显得苍白，精神好像也不太好。想起刚才错怪了妹妹，忍不住抱着妹妹哭了。白金兰也哭了。哭了一段时间，白金芳停止了哭泣，她一边替妹妹擦泪，一边说：“好妹妹，我一定给老师们送去。你也得听我的，好好在家休息几天。”白金兰走后，白金芳看着这半导体，不由得一阵激动，她觉得妹妹及他们的同学都长大了，懂事了。多好的孩子们，多好的渔民后代。为了这些孩子，老师们即使再苦再累，也愿意教会他们知识的，担点风险在所不惜。此时，她最想告诉的，是丈夫范义林。她知道，范义林听后，一定会无比高兴，那工作的劲头会更大。
常自安见殷敏将半导体放了一夜又拿了回来，不解地问：“殷老师，怎么没有交公啊？”殷敏一听此话，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她说：“各位老师，这东西不能交公啊，是学生的一片心意啊！”接着她含泪将情况向众人介绍了一下。昨晚，从听了白金芳的介绍后，她的心情一直很激动。众人听后，都沉默不语。有的在凝神沉思，有的则唏嘘不已。此几个人中，常自安受感动最大，从那次挨斗后，虽则经范义林、蔡小元反复给他做思想工ื作，但他思想上还是很难转过弯来，心中对造反派们，其中包括学生仍然耿耿于怀。今天听到เ连蔡海霞这样左ุ派学生都捐了钱，他那股压在心头的气顿消了一半。他觉得学生不管做出了什么蠢事，都是可以原谅的。他们思想单纯，极易被左的思潮所盅惑。但从本质上说，他们与成年人中的造反派是有区别的。对这些中ณ毒极深的又有些可怜的学生们，谅解与关怀都是第一位的。张帆听后也很激动，忽然脑海中ณ灵感一现，于是他拿出笔，匆匆记下那掠过脑海中的诗句。他觉得对待这些孩子们，只有用诗才能表达出自己้的情绪。殷敏见大家都不说话，就问：“老师们，表一下个人意见，你们看送还是不送？”此时，一个上了年纪的女教师说：“那哪能送呢，要是送可就伤了孩子们的心了。这个白金兰啊，要是终生犯下毛病，可怎么办。”此教师的话，一下子把大家提醒。有人说：“那咱们凑点钱吧，让她自己买上营养品吃吃。”一个年青的男教师说：“给钱怕是不好办，她要不要是一回事，主ว要是现在买什么东西都要票要证，她上哪弄票去呀。”常自安听后心中暗想：“报刊社论总是说物价稳定，市场繁荣，可就是有钱买不到เ东西。”想到此他说：“我同意赵老师的意见，咱们送东西吧。”殷敏说：“我也这么想，不过好东西要分开送，别大伙都挤在一天，让东西坏了。”此时那个年长的女教师说话了：“后天，我送猪排骨。”另一个老师说：“我那有亲戚刚寄的四斤干桂元，这不用排个。”殷敏知道这桂元如今在北方แ的份量。前些天于无意中ณ，她对孩子们讲起了桂元，反修就一直惦记着这事，总吵着要她去给弄几个来。可天津现在也不是五十年代的天津了，要买什么不是随时都可以买到的，因此她只好给孩子开空头支票。她见这位老师一下子把桂元都要拿出来，就劝他说：“你留下几个给孩子们尝尝鲜ຒ吧。”这位老师听后一笑：“先救人要紧ู，孩子以后有机会再吃吧。”另一位教师说：“我山东有个亲戚，让他们给寄一些大枣来。”此时刚才讲话的青年男教师说：“我的东西也不用排个，我拿出八袋奶粉。”殷敏知道这位男ç教师刚得小孩，其爱人奶水不足，每日凭证供应的两袋奶粉，是作为补充营养而用的。这个小男孩食量很大，每月并不富裕，于是她劝说道：“你的小孩正需要营养，还是留给他吃吧。”听了殷敏的话，这个男ç教师激动起来：“殷老师，这是为ฦ救命呀，我的小孩育好好的，每天少吃一口，算得了什么เ，不够吃加上点米汤就可以的。”殷敏见这几位教师把给白金兰的东西都定了下来，又与大家商量轮流听半导体的事。此时那位上了年记的女教师第一说话了：“咱们商量一下行吗，你们有收音机的，先不要听，让给我们先听好吗？”此话一出，立即遭到众人反对。那个青年男教师说话了：“那可不行，听这个ฐ跟听自家的不一样，这是睹物思情啊。”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想让，谁都想第一个听。没办法，殷敏提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抓阄。这一下大家无话可说了，于是，殷敏立即做了几个阄。
在多数教师对此事表示热情关注的情况下，有一位叫张子凤的年青女教师，始终不积极言，只是在不得不表态时，才说上几个ฐ字。这个ฐ人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刚一开始，就自动跳出来造反、抄家、破四旧、批斗、游街等，造反派表示ิ自己革命的举动，他都积极参加了。然而由于其无人缘，所以在以后并没有受到重用。此人革命警惕性很高，当初一听到此事，她就立即警觉起来，认为这是阶级敌人在有意拉拢腐蚀革命教师。因此她第一个主ว张马上将此半导体送交革委会处理。她认为，学生只是前台人物，应顺藤摸瓜，揪出黑后台。但后来听说是学生白金兰个人所为，她没有敢公开表态，因为ฦ她知道白金兰是白金芳的妹妹，家庭出身为贫苦渔民，比自己้的职员出身还好。再者，她更清楚白金芳、范义林与蔡小元之ใ间的关系，这几个当红的人物，那是惹不起的。直到现在她仍然有些担心，怕此中ณ暗藏着什么阴谋诡计。阶级斗争那是要年年讲、时时讲的，自己的是个革命派，不能与反革命分子同流合污，万一这里边有事，到那时自己的即使跳入黄河也说不清了。此时，她留了个心眼，在众人面前表示同意的同时，立即向范文革密报此事，以免自己的到时受到เ牵连。
晚饭后，按事先几人商量的，由殷敏杀一只乌鸡给白金兰吃。她长这么เ大，没杀过鸡，但她不想求陈晓明。最近经过激烈思想斗争还是定不下来，从感情上说，她只想嫁给陈晓明，但为了孩子的前程，却只能离他而去。想当初，陈晓明刚被打成右派，一般人都认为ฦ，也就惩罚个三年五年罢了，后来又定为坏分子，殷敏曾暗中为陈晓明祈่祷，此事即使为真的，也别ี让他毁了一生。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让人不仅看不到希望，而且这两ä个“帽子”要戴至死。心想解放初，学校曾批判一种说法，叫做“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说这是一种资产阶级宿命论的说法，属形而上学思潮，可现在所做，却正是当初批判的。如果与陈晓明结婚，那两ä个孩子，以后表现再好，也是坏分子的子弟。即使不让这两个孩子改姓，那也是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的子弟。要想使孩子有个好的归宿，除非自己找一个家庭出身好的人。可找一个家庭出身好的人很容易，但找到真正的爱情却难了。况且，陈晓明苦苦等了自己十几年了，怎好忍心与他分手。为此事，使得殷敏经常失眠。
殷敏在院子里撒了一些高粱米，几只鸡便一下子扑过来争啄地上米粒。殷敏想逮的是其中ณ的那只乌ไ鸡。这只乌ไ鸡是殷敏用两只老母鸡和老乡换来的。近来，殷敏的母亲患有老年性贫血，她换这只乌鸡是为给母亲吃的。所以平时这只乌ไ鸡下的蛋，她一个也舍不得给孩子们吃。其实，就连普通鸡所下的蛋，她个人也舍不得吃。城市人口每人每月供应半斤鸡蛋，她的父母每月两人才供一斤鸡蛋，她个ฐ人能吃得下吗？现在要杀这只乌鸡，她自然感到心疼。但一想到白金兰，她也只好下狠心了。殷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猫下了腰，一下子逮住了。殷敏右手拿起了刀，默默对乌鸡说：“乌鸡，你别嫌我心狠哪，实在是为了救人呀！”说罢，她闭上了眼，朝那只乌鸡的脖子砍去一刀。由于没拉准鸡的气管，再加上捆得不牢，受疼后的鸡，一下子挣脱了跃进的手，在地上乱ກ蹿。受惊后的其余几只鸡，也惊叫着，在院子里乱飞乱跑。殷敏气得直咬牙。然而对此受伤乌鸡，却无可奈何。正在着急时，陈晓明来了。他一见殷敏手里拿着刀，脸上和手上带着血，以为殷敏在杀鸡时误伤了自己，忙上前说：“你叫我一声多好呀，免得伤了自己้，快跟我去医院，打一针破伤风针，可别ี被感染。”此时两个ฐ孩子见妈妈手上有血也叫了起来：“妈妈受伤了。”刚才神经高度紧张时，殷敏只想到杀鸡，再在一听几个ฐ人都说自己受伤了，也立时觉得受伤处作痛，并且头也有些昏昏的。于是她放下了刀，顺从地跟着陈晓明走。刚走到门口，陈晓明叫住了殷敏，从口袋中掏出手绢，一点一点地把殷敏脸上的血迹擦净。此时殷敏心中感到一阵舒畅ม，刚才因杀鸡引起的不快及略感委屈，一扫而光。她真想靠在陈晓明的肩膀上休息一下。陈晓明用自行车把殷敏急急驮到公社卫生院，值班大夫听完介绍，忙给殷敏的伤口进行冲洗消เ毒，可当他把殷敏的双手洗净，却没有现伤口，便笑着说：“你们二位太紧张了吧，这没有伤口吗？”陈晓明向医生道谢后送殷敏回家。两ä个孩子仍在院子里守着那只已经死了的乌ไ鸡。见他二人回来了，很是高兴。陈晓明把死鸡拿至灯下，开始剖膛拔毛干了起来。他让殷敏去屋内休息一下，殷敏不肯，在一旁้为他打下手。两个孩子则站在一旁้看着。陈晓明杀鸡是个行家，不到半个小时就一切收拾停当。两个ฐ孩子见陈晓明干完活，立即把他拉向屋里。三个人便一道玩起扑克来。这两个ฐ孩子对陈晓明都很亲，每当见到陈晓明就特别高兴。陈晓明也很喜欢这两个孩子，对他们提出的要求，从来是百依百顺。三个人扑克玩得很投入，他们忘记了年龄上的差距，忘记了时间，彼此关系十分融洽。殷敏在一旁้看着只是笑，她不会玩扑克，她爱看这爷仨一起玩扑克。陈晓明见两ä个孩子睏意袭来，忙招呼跃进洗脸，他帮着反修洗脸洗脚后，他替反修剪指甲，他轻轻地为ฦ反修剪着，还不时问他疼不疼。反修老老实实坐在那ว，伸出脚来让陈晓明剪，他神态安详，十分配合。殷敏看得出，这两个孩子，尤其是反修，对陈晓明十分友好。每当一见到เ陈晓明，那眼中就会露出欢欣的神色，时不时地还会在陈晓明面前撒个娇，而他对自己就很少有这样的举止。看到这，殷敏心疼地说：“孩子从小就缺少父爱呀！”陈晓明待两个孩子入睡后，他站起身来，用商量的口吻对殷敏说：“听说你近来睡眠不好，跟我到老家找活神仙看看吧，孩子吃饭事，我和范义แ林说好了，你看怎么เ样。”殷敏深思了一会儿，说：“那好吧，这个星期日就去。”
星期六中午饭后，殷敏与陈晓明骑自行车去向陈晓明家。在骑车进入京唐国道后，这里路边的景色与海边公路旁้的完全不同。骑车在海边公路上，两旁见到的是盐田或盐碱荒滩，季节的色彩显得不十分鲜ຒ明，而这里则是大片的农田、绿树、青草，一年中只有冬天才无绿色。季节的反差十分明显。刻下时值深秋，地里只剩ທ下秋收后的农作物茬子。先是水稻茬子，待见到玉米、高粱茬子后，殷敏从常识上判断，陈晓明的家乡快到了。此时殷敏忽然产生了一阵惊慌。村子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了。终于，殷敏随陈晓明进了村。由于还没收工，村子里只见到了几个孩子。街道虽为土路，但比较干净。这里的住房与海边的房子不一样，房子是红砖砌的，屋顶没有房脊，略成拱形。屋顶上晒着玉米棒子,家们口堆放着高粱玉米等秫稭。殷敏随陈晓明在一个ฐ门口前停了下来，他们刚一推门进去，就见一老太太从屋内出来。这是陈晓明的母亲张桂琴。她身子骨硬朗，头浓黑，髻上涂ิ着梳头油，完全不像是一年近花甲的人。殷敏抢先一步说：“伯母，您好！”张桂琴上下打量了殷敏一下，拉住了殷敏的手，说：“好，你也好吧，快，屋里坐。”陈晓明此时叫了一声“妈！”张桂琴笑着“嗯”了一声。三个ฐ人一同进到屋内。张桂琴见陈晓明拿着不少东西，忙对殷敏说：“看你，还买这么เ些东西干什么，这就是你的家，要那么客气干什么เ。”殷敏笑着回答：“早就应当看看您了，您身体还好吧。”张桂琴说：“还好。”说罢，张桂琴与陈晓明先后出了屋子。这是陈晓明父母的卧室，炕脚整齐地放着被罗，地上放着一个黑漆锃亮的板柜，板柜上边放着几册毛主席著作等书籍，上边放着一个檀木制珠算，从外形上看，这个珠算使用有年头了，但从钢折页ษ、钢铆钉仍然光亮如初上看，使用它的主ว人，很为精心爱惜。墙上贴着毛主席的画ฑ像，两旁้贴着陈晓明手书的一付对联：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的是maozedong思想。离柜不远的上端，并排贴着三张奖状，其中有两张是陈晓明父亲的，一张为大跃进挑河标兵证书，一张为学大寨标兵证书。陈晓明的那张则是195๓6年被选为市级模范教师的证书。三张证书上边都用透明塑料é遮上。门后放着一杆抬称。板柜前边码放着几口袋粮食，在粮食堆旁，放着一对用报纸遮盖的掸瓶，里边放着黄豆。殷敏想：“这倒是保存四旧ງ的一个好办法。”此时，陈晓明搬进来一个炕桌，张桂琴从外屋端进两个盘子，一个里边放着煮花生，一个放着苹果。她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盘子，对殷敏说：“你先吃点花生，我给你们做饭去。跑了这么เ远的路，早该饿了。”说罢，她抓了一大把花生放在了殷敏面前。殷敏喝了陈晓明端来的一杯水，说：“伯母，我做饭，您歇着，你说做什么吧？”张桂琴见这个从大城市来的年轻妇女，没有一点架子，很随和，很是是高兴，便爽快地说：“我去烙饼，晓明你跟殷敏把菜择一下。”陈晓明劝殷敏先吃几粒煮ุ花生再干，殷敏小时常吃炒花生，第一次吃煮花生，觉得有一种特殊的味道。
张桂琴干活麻利，时间不长，饭菜都做好了，桌上摆着四个菜，一盘鸡蛋炒西红柿，一盘肉炒辣椒，一盘醋溜土豆，一盘烧茄子。殷敏见到这些菜，心中很过意不去。这些菜对于一个农户来说，弄来很不容易。不是被礼为尊贵的客人，他们平时是不会如此破费的。她觉得陈晓明的母亲待人真热情，她说：“等会伯父吧。”张桂琴说：“他呀，老积极，去给挑河民工做饭去了。”饭后，陈晓明让殷敏在家中稍等，他去找活神仙来家看病。这活神仙是他们这一带有名的中ณ医，由于医术精湛，人称活神仙。从公私合营后不久，他便成了公社医院大夫。退休后，闲居在家，只给亲朋好友看看病，开个ฐ药方子。由于活神仙人缘好，一天总有串门的，所以陈晓明去请他到自己家中ณ给殷敏看病。不一会儿，活神仙来了。年过七旬的人，头虽然花白，但精神矍铄，声如洪钟。他认真在地为殷敏把了脉，又详细地询问了一个起居情况，而后他说：“殷老师，恕我直言，大凡失眠，都属心病，都因为思虑过多而起。心病嘛，主要靠心治。你是个知识分子，用不着我多劝。”接着他开了一下药方。张桂琴见他起身，忙拿出两盒香烟，说：“大哥，进屋也没得空抽一枝，拿去自己的抽吧。”活神仙接过烟，看了看牌子，高高兴兴地走了。三个人坐了一会儿，张桂琴出去烧了些水，她拿来脸盆与香皂，嘱殷敏洗后早ຉ睡，自己便至外屋，搓起玉米来。陈晓明忙过去帮母亲干。外屋放着一柳条编成的大笸箩，内盛着不少黄澄澄的玉米。殷敏见陈晓明正用一锥状铁物隔行向下弄玉米粒，而后将两个弄好的玉米来回挤压，那ว玉米粒便脱离了玉米轴落下，觉得很好玩，便也想干。张桂琴笑着说：“你累了一天了，早休息吧，以后有干的机会。”殷敏今天的确够累的，就进屋休息。不知为ฦ什么，她却总也睡不着。约摸过了半个多小时，大概外屋人估计她睡着了，于是母子俩开始拉家常。开始讲的是一些家务事，后来不知怎么话锋一转就转到了他俩的关系上。此时殷敏觉得脸上有些热。因为ฦ她觉得不该偷听别人的谈话。但声音传来，她又无法入睡。只听陈晓明问母亲对自己的看法，此时张桂琴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你和她绝对不合适。你想想，一个ฐ童男，一结婚已有两ä个ฐ孩子，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不知陈晓明低声说了些什么，这时张桂琴说话了：“不行，你别看脸蛋长得不错，这是个忘恩负义แ的人，你忘了，当年你为她治眼，钉了咱们唯一的那只奶羊，结果怎么เ样，不还是嫁给别人了。她现在带着两个ฐ孩子，没人要了，又来找你，你怎么也不想想。你真是鬼迷心窍了。妈给你说的几个ฐ，那一个不比她强。”大概是陈晓明的气劲上来了，他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妈，你不了解她。她绝对不是您说的那种小人。我明确地告诉您，这辈子，我非她不娶ດ。我宁打一辈子光棍！”“你！”张桂琴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接下来双方แ的声音都小多了。殷敏再也听不清楚。对于此次被邀来陈晓明家，殷敏心中很清楚，这是陈晓明有意让其母亲看看自己。她想也好，如果她的母亲对自己้不认可，那ว就什么事情都好办了。平时从谈话中得知，陈家的当家人是他母亲。然而当陈晓明的母亲真的拒绝自己้入陈家之后，她又感到เ一种失落，尤其让她愤愤不平的是，陈晓明的母亲竟然把自己看成了水性扬花之ใ人。她想起来出去为ฦ自己้申辩，但她忍住了。因为偷听别ี人谈话，总是不礼貌不道德的行为。殷敏第一次睡火炕，又加上所盖为新棉袄，使她此时觉得更加躁热难捺。她伸出了双臂，这才逐渐安静下来。朦胧中，她觉得有人将她的胳膊向被窝里边放，嘴里还自言自语：“孩子，可别冻感冒了，那我就更对不起你了。”此时她觉得脸上一凉，原来张桂琴的泪水滴落下来。此时殷敏心中也一阵难过。她暗下决心，以快刀斩ล乱麻方法，与陈晓明来个一刀两断。说实在话，陈晓明是她今生唯一真正爱过的男人，她怕时间长了，会动摇自己้的决心。
第二天一早，陈晓明像什么事没生一样，高高兴兴邀殷敏去梅河水库玩一玩。早饭后，他们骑了三十余里的车，来到梅河水库。从规模上说，这是一座小型水库。登上水库一览库景之后，殷敏的心情逐渐开朗起来。一望无际的水面微波荡漾，陪衬得蓝ณ天更加深邃与透明。这里没有海ร的喧闹，多了几分悠闲；这里少的是海的热情奔放，却不乏็宁静中的温馨。见此情景，陈晓明高兴极了，他张开了双臂，大声呼喊着：“梅河水库，我又看到你了。梅河水库，我又看到你了！”殷敏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也伸开了双臂，大声“啊啊”地喊了起来。等平静下来后，殷敏说：“看得出你对这个水库还满有感情的。”陈晓明说：“是呀，每次回家不管时间长短，我都会到这里看看，一时不看还真怪想的哩！”此时殷敏忽然想到เ一苏联歌曲，她情不自禁地哼了起来：“我们爱着祖国有如情人。”接着陈晓明也跟着哼了起来：“我们孝顺祖国像母亲。”唱罢他望着殷敏，深情地说：“殷敏，我的墓地早找好了。有朝一日的话，我就选在这里。”殷敏听罢，忙捂住了他的嘴，说：“你瞎说些什么呀。”陈晓明认真地说：“不，每个人都有他的归宿。我的归宿就在这。”说完，陈晓明领殷敏来到เ了水库管理处。此时值班的是一位与陈晓明年龄相仿的年青人，对方一见就亲热地和他握起了手。接着他又和殷敏握了握手，没等陈晓明说什么เ，他指了指挂在墙上的旋网说：“网在那ว，船你个ฐ人挑。”陈晓明拿起了旋网，问：“怎么就你一个人上班？”对方摇了摇头：“人家都闹革命去了，就我这个落后分子看家哪。”屋子外，一处水面上并排放着几只小船，陈晓明与殷敏找了一条小船。上去后，他让殷敏坐在船头，自己划ฐ桨。小船在水中徐徐前进。殷敏把手伸进水中，让水流在自己้的手指间流过，心中ณ十分高兴。船向前划ฐ，水中不时有鱼跳出，而后留下一个个涟漪。又划了一会儿，陈晓明让殷敏管船，他便拿起旋网，准备打鱼。突然他把网撒向水中ณ，不一会儿就打上来一条鲜活蹦跳的大鲤鱼。陈晓明让殷敏向船中泼了一些水，就把那条大鲤鱼放入水中，任其蹦跳。接着又打上两条半斤一条的鲫鱼。陈晓明一网一网打下去，殷敏心中一阵一阵高兴。从“十一”天津家中回来，她有好长时间没吃上河鱼了。看看鱼够数了，两个ฐ人又在水中划了好一会儿船。时近中午，两个人才恋恋不舍回去。陈晓明的母亲早ຉ把饭做好，见儿子弄鱼回来，让他们两人先去休息一会儿，等殷敏出去一看，那ว鱼早ຉ已熬在了锅内。饭后在回校时，张桂琴把所有剩鱼都给殷敏装进了饭盒，说：“我知道你们天津人喜欢吃鱼，都拿去吃吧。”她一直把他们送至村口。临别时，张桂琴动了感情，她拉着殷敏的手说：“孩子，听说你很可怜，你把我这也当成你的家，要常来呀！”陈晓明听后，一劲用眼瞪他的母亲，心想：“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呀！”
二人回到เ了学校，陈晓明并不休息，他执意要去城里给殷敏抓药。殷敏拦住了他，说：“等过几天再去吧，多麻烦呀，还得天天去熬药。”陈晓明笑了：“回来不用你管，生炉子后，我去熬。”说罢，他蹬车走了。殷敏此时感到很累，猜想陈晓明也一定很累，她想：“这个人可真是个好丈夫呀！”想至此，她心中不由á一酸：“陈晓明呀，我实在对不住你，要是没有孩子，我早ຉ是你的人了。可做母亲的，哪个能不为儿女们的前途着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