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于清理阶级队伍中ณ几个被揪出的牛鬼蛇神，除殷敏因范小艾的坚决反对外，都被集中在操场上劳动，由那个贫宣队中老人负责监督。夏季的大雨给操场上留แ下了坑坑洼洼，这几个人负责用碾子轧平。５个人中，除陈晓明身体好以外，其余几个ฐ人不是体弱就是多病，所以在拉碾子时，陈晓明很是用力，以便使那几个人省下些力气。开始老人只是用铁锨平一平地，后来见他们几个人实在是干不了，便也跟着拉起来。虽则干了多半辈子体力活，但毕竟是年纪不饶人，所以干了一会儿，他也气喘吁吁起来，他生气地对大伙说：“都歇一会儿，他们在屋歇着，让咱们干。”见陈明达艰难地坐在了地上，脸色很不好看，关切地问：“陈主ว任，你怎么了？”陈明达勉强笑了笑说：“没事，歇一会儿就好。”这老人听罢叹了一口气：“这是作孽哟，好端的书不让教，改个什么造？还有陈老师，群众可拥护你了，怎么就说是坏人呢。”众人听罢谁也没有吱声，只是一笑。陈晓明见陈明达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他和那个老人说了一下，便扶着陈明达来到公社卫生院。公社卫生院有一名内科大夫，原是鱼骨庙中学学生，他为陈明达检查了一下后，认为病情严重，建议马上转院。陈晓明便立即找来李秀梅，从生产队要来一辆马车便去了市第一医院。几天过去了，经过数种检查与化验，最后被确诊为胃癌晚期。
陈明达从被撤职后，一心教书倒也相安无事。到了196๔5年的“四清”时期，他的问题进一步升级，被定为历史反革命分子，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虽则经范义林多方保护，但他受冲击也不小，理由很简单，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那是伟大领ๆ袖毛主席亲自动与领导的，揭露批斗坏人，那ว是为了保卫无产阶级革命政权的需要，谁想阻拦，那就是革命的绊脚๐石，只能是自取灭亡。所以，范义林想完全保护好，根本不可能。因此，陈明达也吃了不少苦头，但那时他挺过来了，他认为在无政府主ว义状态下，群众做出了过头的事可以理解，一旦恢复了正常秩序，那是可以好起来的。好容易盼到毛主席出了“复课闹革命”的号召，原以为从此一切将会正常了，然而贫宣队的一个ฐ批斗会，使他又陷入了迷茫之中，深深地痛苦之中。俗话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于历次政治运动中，他无情地甚至是带有丑化地揭露自己้，虚心地认真地接受群众刻薄的，甚至是无中生有的揭与批判。按说自己早回头了，可回头又能怎么เ样呢？再者，一个受党教育过许多年的老教育工作者，莫比眼看着学生荒废学业，而自己又无能为力更令人痛心的了。陈明达是以严师而受学生尊敬，以对工作一丝不苟而受到同行赞佩的人，他怎么能愿意长久呆下去？他要工ื作，他要去规劝那些因派性而打红了眼却偏偏不想学习文化的青年。一年过去了，又一年过去了，好容易盼到了能用武的一天，盼到有政府了，可谁能想到仍然是狠抓阶级斗争，无休止地批斗？无用的与有罪的依然是文化呢？人，尤其是被疾病折磨得已经够受的人，是最经不起失望的打击的，因为他的精神支柱没了，身体也就随之迅垮下去。陈明达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病倒的。
转天，范义林与白金芳去医院看陈明达。病房里药味很浓，革命气氛也很浓，这先从标语上就可看出。迎门写的是：“警告：四类分子及右派、走资派、黑帮来院就医，必须ี向革命医生说明自己身份，否则，一切后果由á你负责！”东侧墙上写的是：“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ç争。”西侧墙上写的是：“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毛主席像被安置在门的上窗户处，据说这样安排病人在祝愿时方แ便，因为四张床是南北方向安排的。每个病人的床头，挂着一个小纸牌，上边写着病人的出身、成分、职业与本人政治情况。每个病人的床头都放着一本毛主席语录。
陈明达所住的病房内只住有两个病人。陈明达躺在床上，床头的牌子上写着：历史反革命分子、国民党残碴余孳、资产阶级反动教育权威陈明达。范义แ林看完牌子，立即觉得心中堵得慌。陈明达鼻孔里插着吸胃液ຂ的管子与吸氧气的管子，右手上扎着输液ຂ的针。陈明达双眼微闭，面无血色，只有那氧气瓶上小水罐里出呼呼作响的水泡声，才证明他还活着。
范义林忍着悲痛，勉强笑着说：“陈主ว任，您觉得好一点了吗？”陈明达早就不是主ว任了，可范义แ林总喜欢这样叫，他认为陈明达永远是自己的主任。陈明达没有说话，用手指了指床。范义แ林坐在了床上，他不知说什么话才能安慰陈明达。来时路上，他想好了千言万语，可现在竟然连一个ฐ字也不想说。于是，他只管望着输液ຂ管愣。
白金芳与他秀梅进来了，白金芳看到这样的情景，也立即收敛了笑容，呆呆地站在一旁。几个人都有满肚子的话，可是谁也不想说话。此时的空气像是凝固了，烦躁与沉闷涌上了人们的心头。白金芳鼻子一酸，就流下了泪，她极力克制住自己，才使得没有哭出声。范义林见陪床的李秀梅也哭了，他忙把他俩劝出病室，然后自己回到了病床边。
看看重病在身的陈明达，又看看陈明达床头的牌子，范义林预感到事情的不妙，他于是去找医院负责人，想让他们认真地为陈明达治疗一下。一位工宣队负责人接待了他。这是个二十刚出头的青年人，一脸傲气。等他听完了范义林的叙述，马上警觉地问：“你是他什么人，你什么出身？”听了范义林的回答，他好心地劝说道：“是你上中学的老师，我劝你别管了，这种人死个ฐ十个八个的算的了什么เ？”气得范义林什么话也没说，走回了病房。白金芳与李秀梅都回来了，他们正轻声交谈。范义林实在不忍心呆下去，他弯下身子，对陈明达说：“主任，您不要着急，慢慢养着吧，您会好的。”陈明达睁开了眼睛，见范义林要走了，他急忙用手制止，他朝李秀梅咕噜了几声，李秀梅从床头柜中，拿出了一张纸。范义แ林打开一看，上边写着申ã诉材料，开头这样写着：“敬爱的校革命委员会，今天在行将诀别ี之际，写此申诉材料，是想证明我不是一个坏人。”接着记述了他的工作历史及工作表现。看着看着，范义林的眼睛湿润了，因为文中所写他大部分都经历过，那是事实。为了安慰陈明达，他伏下身子轻声说：“您会好的，您会好的。等过一段时间，我会转给革委会的，你放心好了。”陈明达用颤抖的手在身上摸索了一阵子，拿出一个小包，递给了范义林。范义แ林打开一看，是一张入党申请书，由于年代久ื了，折叠地方的纸都快裂开了，纸也开始黄。陈明达对范义แ林说：“以后你见到魏校长，给他留下纪念吧，感谢他对我的培养与帮助。我不争气，始终不敢把这交给他。”说到这，陈明达已是老泪纵横了，“你告诉他，我不是坏人，我始终按一个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我想老魏呀，我多么希望在他的领导下，再干几年呀。”白金芳哭了，李秀梅哭了，范义林也热泪直流。另一个ฐ床上与陪床者惊呆了。李秀梅在送他们二人的路上，告诉范义แ林，他们医生初步诊断ษ为胃癌且已到晚期，等确诊后，他们就回家去养。
直到เ晚上临睡时，范义แ林仍觉得心情沉重。因为他从陈明达这，预感到一种不幸，那就是鱼骨庙中学的老师从此要遭殃了。从陈明达，他想到常自安、殷敏、李秀梅。他知道，时下由于自己้属于红五类，别ี人奈何不得，但以自己的力量去保护他们，目前还不行。范文革虽说是自己的堂妹，可这个ฐ人目前正处于不可一世的时候，再加上年青与无知，她是不会听别人意见的。佟百行，虽说是自己้的老师，可这个人不叫人尊敬，原来当学生时，对他还没有一个深刻的认识，一参加工作，听别人的介绍与实地观察，原来，佟百行不是一个好东西，投机取巧，搬弄是非，为ฦ了个人得势，不惜坑害别人。这样的一个人，在革委会中掌握着一定的权力，再加上一个糊涂的范小艾，这个学校能好吗？老年知识分子是国家的宝贝，害死一个老教师相当容易，可培养一个有丰ถ富教学经验的教师，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啊！一旦学校的教学秩序走入正轨，现成这些有用人才，是澡能再找到的啊！想起这些，范义林感到心烦，他也睡不着了，于是，他披上了一件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屋子。
天空灰蒙蒙的，月亮在云中游动，四周死一般寂静。范义林在院子里踱步，脑子仍然想着刚才的事情。忽然，一个人在他脑子里出现，想到了这个人，他高兴得差一点喊了起来，是呀，目前只有他才能保护好这些人，这个人就是蔡ກ小元。
星期天，范义林、蔡小元相约去海里弄虾皮，当地叫抢虾皮。这抢虾皮所用的工具为两根近丈长的竹竿，竹竿中ณ间拴着一块长1丈宽７尺的渔网，网的上端横有一根竹竿。他们二人短衣打扮，头顶上有一用油布裹着的小包，里边放着干粮。这下海扑鱼捞虾的人，由于活动量大，极易饿，头上顶的干粮，就是以备充饥用的。因为人饿了以后，如果不能及时补充食物，则有饿死累็死于海中的可能。他们两人扛着抢网，背着网袋，向海中走去。开始脚还踩在泥土地上，渐渐海水爬上了海滩，走着走着，海水涨到了腿肚子、膝盖，接着没过了臀部、腰际。待海水达到腋下，他们每人用一只胳膊压着横竿子，另一只手用一“Tຄ”字型竹竿向网里赶虾皮，他们顺风而走，走得很慢。到一定时间把网撩起，那网上便有许多晶莹剔透的跳跃着的虾皮，于是两人便迅收入网袋之ใ中。接着又干。今天虾皮很多，每一网抢下来，都有不少。两个人很兴奋，干得很欢。不到一个小时，两个人袋中都满满装ณ上了虾皮，二人便开始收了网，向回走去。走了一段路，蔡ກ小元觉得饿了，拿出了面饽饽正要吃下去，范义林递过去半块饼，说：“你吃这个ฐ。”二人边走边吃，觉得心中无比爽快与清静，这里只有海涛๙声，没有震耳欲聋的革命口号声，没有喋喋不休、空洞乏味的革命面孔，让人觉得真舒服呀。走着走着，范义林对蔡ກ小元说：“小元，你回校任贫宣队队长吧，现在只有你能保护学校了。”蔡小元没有说话，烦恼立时袭上心头，如果不是老朋友、老同学，他会毫不客气地把人顶了回去。目前最烦心就是有人让他去学校，因为他越来越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一些做法不理解了。开始象许多虔诚的热血青年一样，怀着誓死保卫毛主席，保卫无产阶级司令部ຖ的赤热之情，积极参加到运动中去。可接踵而来的许多怪事，使他难以理解。比如他从上小学一年级就知道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他对党，对缔造新中国的老一辈革命家怀有深厚的感情，许多革命家的事迹，他如数家珍。然而这些人一夜之间都成了叛徒、特务、大土匪、大军阀。如果说这些开国元勋，竟然是这么一帮人，那么中国革命的胜利的取得，就叫人没法理解了。国民党的特务、共产党的叛徒，怎么会帮共产党打天下，坐天下？他曾被派往学校支左ุ，对那里生的事也很不满意。他不满意把过去的教育说得一团糟。说什么文革前学校培养出来的都是修正主义的苗子，他把幼时、少时老师所讲的课与领他们开展的活动回忆了一下，觉得没有什么เ问题，又把知道的旧时同学的近况了解了一下，也没有现哪个人成了修正主义分子。他仔细看了支左学校的大字报，认真听看同学们揭的材料，也没有现这个学校有什么重大问题。蔡ກ小元自小就是个喜欢独立思考，不愿随波逐流的人，长大成人当了兵，入了党，就更不愿意随声附和了。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没有办法表达自己的正确看法，于是，他谢绝了领ๆ导让他提升的建议，执意复员回到เ了故乡。到เ了故乡，一打听学校情况，原来这里也不比北京强多少。这就是他不想任贫宣队队长的原因。
范义林猜到了他不想参加贫宣队的原因。虽说毕业后两ä人各奔东西，但对老同学的脾ຆ气秉性他还是了解的。于是他进一步劝他：“小元，你知道吗，陈主任得了胃癌了，而且到เ了晚期……”蔡小元听罢，把吃剩下的饼扔在了水里，在水中向岸上跑去。范义林在后边叫了几声，蔡小元头也不回。范义林也跟着跑了起来。蔡ກ小元一口气跑进了陈明达的家。此时已经回家治疗的陈明达正躺在床上接受输液治疗。蔡小元从参军后，这是第一次见到陈明达。一见现在的陈明达，使他不由得心头一阵了紧。原来那ว精神头十足身段较为ฦ健壮的陈明达不见了，躺在床上的陈明达如今已经只剩下一把骨头，跟他小时候看过的画上的鬼一样。他忙把身上背着的网袋拿了下来交给了站在一旁้的李秀梅。范义林也解下交给了李秀梅。蔡小元跨前一步叫了声：“主任。”就再也说不出话来。猛然间，他跪在了地上，对着陈明达磕了一个头，而后长跪在地哽咽着说：“主ว任，这第一个头是代表鱼骨庙中学全体学生磕的，感谢你给了我们知识。”接着他又磕了一个头，说：“主任，这第二个头，是代表我那些不知好歹的师弟们磕的，他们打了你，骂了你，我替他们赔罪了！”说罢依然长跪，任眼泪滚滚而下。受了感动的陈明达，急着要起来，被也在流泪的范义林劝住了。李秀梅这时走了过去，把他扶了起来。她一边抹泪一边说：“小元，你这是干什么呢，这怨不着你呀！”蔡小元站了起来，强抑制悲痛给陈明达鞠了一个躬，说了一声老师保重，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范义林紧ู跟在了后边。等出了门，蔡小元对范义แ林说：“义林，你放心，我明天就去上班。”
第二天，蔡小元果然如期上班，今天自己้还特意打扮了一下，他穿上了一身新军装，脸上的胡须ี刮得很干净，手里拿着一本红塑料皮上边带有毛主ว席像的语录本。范小艾正在自己้办公室内打扫卫生，一抬头见蔡小元终于上班了，高兴得她几步就跑出了办公室。此时已接到石卫东通知的范文革几个人，也闻讯赶来，大家欢欢喜喜地把蔡小元引进了会议室。听到เ蔡ກ小元来学校的消息，佟百行也极不情愿地来到了会议室。范小艾提议先开个欢迎会，蔡小元摆手制止，他拿出毛主席语录，将事先挑好的几段领ๆ大家念了一遍，而后他说话了：“前一段，在范队长的领导下，大家工作很好，很有成绩，我今天来上班，谈不上有什么想法，主要是跟同志们学习。”此时蔡小元满脸严肃，话锋一转说道：“为了今后好开展工作，我想咱们分一下工。佟校长是搞政治思想教育的老行家了，今后主抓教师学生的政治思想工作，文革妹妹在生产队就是管钱的，对管钱有经验，今后学校的财务大权就交给你了。我主抓清理阶级队伍工作，由范小艾协助。王老师管一下卫生工作。”蔡小元说完后，用征询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与会者，见无人言，便果断ษ地宣布散会。佟百行听出了这蔡小元的弦外之音，可他几次向范文革示意，都不见范文革回应。此时的范文革已经沉浸在欢乐中。在没来鱼骨庙中ณ学任贫宣队副队长之前，凭她父亲的关系，在一个小队任记工员。那时她特别羡慕生产队作保管工作的人，认为他管着一队几十户人家的家当，显得多威风。如今自己当上了鱼骨庙中ณ学的财务总管，那要比一个生产队只管几十户人家财务的保管威แ风多了。因此她不仅在会上愉快接受了任务，还于会后立即开始工作。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总务处仓库及图书室、卫生室、体育器械室的钥匙要了过来，都集中ณ于她那。范文革看着这一大堆钥匙，心中ณ别提有多高兴了。她想：“现在谁也没我权力大，你们哪个ฐ对我态度不好，我就不给你办公用品！”她对工作很是认真负责，拿到钥匙后，马上逐一开门察看。她先去了存放办公用品的仓库，见到里边办公纸堆成了一大堆，不由á得一吐舌头：“妈呀，放在我们生产队两辈子也使不完。”他一一过了数，记在了小本子上，便又去开体育器械室，看到那里边数不清的体育用品，不由得一阵子高兴，上小学时，老师不让她们进体育器械室，她只在外边看过一眼，觉得好玩的东西就不少。如今见了中学体育器械室，才知道真是天外有天哪。此时她又打开了图书室，时面的情况简直使她惊呆了。整整三间房子里边都是书，屋内地上摆满了书橱与书架，书橱、书架里都是书，顶ะ上还放着打捆的书，屋角里也堆放着打捆的书。她长了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么多书。由于窗子常年不开，屋子里面有一股浓浓的霉味，直刺人的鼻孔。范文革被呛得头晕，但还是舍不得离开，一个一个书橱地看。这书架上有一些线装书及木版书，多数为解放后印的书，有的她可以念出书的名字，有的根本念不下来。走着走着，她眼睛一亮，原来她觉了小人书和连环画报，她急忙过去，从书架上拿下一套小人书，看了看封面，上边写着《三国演义แ》。她从小听奶奶讲过关云长、张飞、诸葛亮的故事，曾被那ว些好听的故事深深吸引过，所以一拿到，便爱不释手。此时她再也没有心思去查别ี的，于是便拿着书，到自己办公室去看。刚看了一本，听到外边有学生喊报告，吓得她忙把书藏好，开门一看，是一位女同学，她问：“你找我有什么事？”那个学生说：“我们老师要两根粉笔。”范文革领学生到库房拿出一盒白色粉笔，果真数给那个学生两根。那ว个女同学刚走，又来了一个ฐ男生要彩色粉笔。这一回给学生粉笔后，她长了一个心眼，拿了一盒彩色粉笔，又拿了一盒白色粉笔放在了办公桌上，准备再来人就在这给他们。然而她刚看了两页，又敲门，进来一位教师，说是要领一些办公用纸，一枝钢笔，她只得跟那ว位老师去拿。一个上午没看上两本小人书，不是这个要东西，就是那个领东西，急得她还没到中午放学时，又把库房钥匙还给了后勤教师，嘱咐她出物品后要详细登记，而后交给自己。没有了别人的打扰，这样她就可以静下心来看小人书了。为防止别人探得秘密，她用毛主席著作遮在小人书上，让别人认为ฦ她在学习毛主席著作。一连几天，她都是足不出户，找她的那ว些人见她在认真学习毛主席的著作，还暗中称赞这小女孩变得成熟了。这里边也有清醒者，那就是佟百行。前一段蔡小元拒绝到任，这使他非常高兴，只有一个不谙世事的范文革，他是可以对付。如今蔡小元来了，那事情就难办多了。这不仅因为ฦ自己的臭家底他们清楚，还因为蔡小元、范义林包括白金芳、范小艾这些人，始终与陈晓明、殷敏等人的关系不错，他们是绝不会站到เ自己一边的。显然，蔡小元的到来，对自己很不利ำ，看来自己是躲不过这场清理阶级队伍的劫数了。他已经混到เ今天这个地步，躲过多少次劫数的佟百行，并不甘心束手就擒，他还要伺机反扑的。目前只有静等机会了。这是佟百行于家中喝了一顿闷酒之后，为自己定下的参加此次政治运动的谋略๓。
殷敏像往常一样，放晚学后见两个ฐ孩子不在家，就忙于做晚饭。可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仍不见两ä个孩子回家。于是，她出去找。孩子们常去的几处地方都没有，经过打听，才在晾水圈旁找到了他们。八岁的大儿子跃进手里拿着一个网兜，里边有几条梭鱼，六岁的二儿子反修两只手都是水与泥，陈晓明穿着一身秋衣裤，身上沾着泥水。此刻他正在将旋网向水圈里扔去。见殷敏来了，他点了点头，然后一心一意去倒网。两个孩子亲热地跑到了殷敏跟前，反修指着哥哥拿的网兜说：“妈妈，给我熬鱼。”殷敏见陈晓明为了自己้孩子，连饭都不吃，先去打鱼，心里很是感动。前几天，跃进与反修吵着要吃鱼。在武斗中打红了眼的两ä派，虽然联合了，并成立了革委会，可生产就是促不上去。所打的鱼连出口都不够，海边人想买鱼那ว当然难了。况且，殷敏从严å继业死后，很不愿意为吃点鱼去生产队找队长求情。前天正给殷敏挑水的陈晓明随口答应了一声，谁知今天就真的为ฦ孩子们打起鱼来了。殷敏说：“陈晓明，行了，别打了。”陈晓明并不答话，仍小心翼翼地拉网。网底还没全出水面，里边的鱼在水中乱动。陈晓明将网拉上岸，里边打的是一只一尺来长的大鱼。那只鱼在岸上也不老实，两蹦就到了水边，殷敏不禁啊了一声，正拿着网的陈晓明也无办法，只见跃进一个箭步蹿上，卧在水边，硬是把这条大鱼压在了身子底下。反修在一旁้拍手叫好。陈晓明帮跃进把鱼装进网兜里，一边替他抹去脸上的泥水，一边问摔疼了没有。殷敏见陈晓明对自己的孩子这样好，心中高兴极了，她催陈晓明说：“走，到我家吃晚饭去。”陈晓明将网整理好，说：“我不去了。”说完他转身要走。跃进拉着陈晓明的衣角不放，反修拉着陈晓明的手朝回家方แ向走。殷敏对陈晓明说：“别辜负了孩子们的一片心意，你去吧。”陈晓明没再推辞：“我换换衣服就去。”殷敏拿着鱼兜，右手拉着反修，好说歹说才将这两个孩子领回家。
等殷敏把鱼熬熟ງ，陈晓明来了。他原想晚一些来，刚才回去时半路见到佟百行，促使他立即来到殷敏家，他到现在也不承认自己้所谓的罪行。吃饭时要数反修调皮了，他坚持要坐在陈晓明的膝上，让陈晓明喂他吃。反修是严继业所钟爱的儿子，尽管严å继业在老师与爱人面前显得十分严肃，然而在自己小儿子面前却温顺得如绵羊。小反修就会治他的爸爸，一吃饭就坐在严继业膝上，并让他一勺一勺地喂。从严继业死后，他再也不能享受这特殊待遇了。最近一个时期，陈晓明常给殷敏挑水，有时还应孩子们要求，给削一枝小木枪，或做一个弹弓子，也许就是这样接触的结果吧，小反修渐渐与陈晓明产生了感情。从观察看，陈晓明也很喜欢这个孩子，有一次他甚至让反修骑在背上当马在地上爬了两ä圈。
吃完了饭，孩子们不让陈晓明走，陈晓明和孩子们玩了起来。与孩子们一玩，陈晓明的一切烦恼都没了，他像是年青了二十岁，和两个ฐ孩子在地上玩弹玻璃球，有时还为输赢而争辩，他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眼睛有时还不由自主地朝殷敏一瞥。殷敏看见这爷三个ฐ玩得这样高兴，自然也很高兴，她不会玩，只是在一旁看着，有时帮助小反修讲上几句。这个死气沉沉的小家庭，一时充满了生气，充满了人情味。这种人情味就连严继业在时也没有过。殷敏始终觉得严继业大概生下来就不会开怀大笑。
陈晓明今晚玩了个痛快，猛抬头，见桌上闹钟的大针已๐指向夜晚十点，这才恋恋不舍地停止，并劝两ä个ฐ孩子休息。陈晓明起身要走，小反修死死抱住他的大腿不让走，非让陈晓明在他家睡。通过今晚的玩，小反修与陈晓明的感情又近了，他愿意天天与陈晓明在一起玩。跃进一句话也不说，在一旁笑着看着。陈晓明听说让他睡在殷敏家，显得很不自在。殷敏见后，劝反修：“明天让叔叔再来，好孩子听话，啊！”陈晓明说：“对，我明天再来。”小反修仍然死抱着不放，他扭动着身子说：“我不，就不！”陈晓明指了一下床说：“这个床小，装不下叔叔大块头，叔叔明早就来。”小反修说：“咱俩一个被窝。”他想起严继业过去就是这样做的。跃进也来了精神，他跳上了床，铺起被褥来。小反修一见立即去解陈晓明的衣扣，陈晓明求援地看着殷敏，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殷敏看看天色，又耐着性子去劝反修，可是任性的孩子就是不答应。殷敏生气了，打了反修一下，这一下像是捅了马蜂窝，小反修躺在地上，又哭又喊，不依不饶。陈晓明埋怨殷敏：“你跟孩子生这么เ大的气干吗？“他抱起小反修，替他拍去土，又掏出手绢给他擦眼泪，一边哄着他说：“好，叔叔和你一起睡。”陈晓明替他洗了脸和脚，坐在小反修旁边，拍着他入睡。
殷敏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刚才打了小反修一下，此时她很后悔，她觉得孩子生下来就没得过温暖，打他是太不应该了。她见陈晓明如此待自己孩子，深受感动。她觉得陈晓明真是好爸爸。
陈晓明见反修已经睡熟ງ，对殷敏说：“我回去了。”殷敏在开始嫁给严å继业时，有时想起还觉得对不住陈晓明。随着岁月的流逝，儿辈绕膝，对陈晓明的印象渐渐淡忘了。于是便把全部ຖ身心投入到维护家庭的温暖与和睦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使她的家破裂，为丈夫陪斗与被抄家，使她的精神受到极大伤害，而贫宣队进校后的批斗ç，使她陷入绝望。在这样的情况下，陈晓明以男子汉的气魄，不计前嫌，勇敢地为她抚平伤口，想方แ设法慰藉她那孤独绝望了的心。人非草木，谁能无情，突然间她产生了一种冲动，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她对陈晓明说：“天晚了，你就住下吧。”陈晓明见脸色腓红的殷敏，觉得她今晚特别漂亮，就象十余年前第一次见到เ她一样，心里也是猛然一动，他刚想过去拥抱那已๐迷上双眼的殷敏，忽然觉得耳边喊起了一个声音：陈晓明，你可不能ม这样啊。此时他马上惊醒，在那定了定神，淡淡地对殷敏说：“不，殷敏，我该走了。你在我眼里，永远是一块美玉，我不想让它受一点玷污。小元答应为我坏分子事查一查，你等着，只要去掉这个污点，我马上和你结婚。”说罢，他开了门，轻步走去。面对着走远的陈晓明，殷敏站在那一动不动，任泪水从脸颊上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