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村里其他村民一样，农业合作化后，堂嫂家土改分的田地、耕牛，包括成家几年来置办的一些农具家什，全都入了社。村周围的荒山野林也都归了集体。堂嫂他们再也不能随便上山砍草挖药材了。大伯母要在家照看三个孙儿，还要烧火做饭帮忙料理家务，也很少有空纺纱织布。一家六口，全靠他们两口子去社ุ里参加集体劳动维持生活。而堂嫂夫妻俩，一个是妇道人家，和男人同工却不能同酬；另一个又是个吃直饭干直活的老实坨，人家说他不善撩秧下秧，也未评上“全劳”。两ä口子起早贪黑日星半夜辛勤劳动一年，从集体分得的粮、款总要比别ี家两口子少一截，有时甚至不能ม维持一家人最基本的生活。而且年复一年每况逾下。到了人民公社化后，堂嫂家差不多成了村里头号“支”大户。她家拖欠集体的口粮钱不仅比别家多，还总是老帐未了新帐又起，一年更胜一年。
三伯家虽然殷实，抵不住林生常年吃喝嫖赌、花天酒地，不出几年，就把好好的一份家业败得一塌糊涂ิ。
结婚不到เ一年，堂嫂就长出了满头的青丝秀。虽历经风雨，脸面也不显粗糙，反倒越来越白净，越来越细腻，闪着光彩，透着红润。身个ฐ儿也往高处冲了一截，出脱得动若春柳随风摇曳，静似秋荷娉้婷玉立，看着就叫人眼馋。
玄生是腊ຘ凤的大哥，堂嫂的长子。这些年来，他同妻子桃子靠饲鸡养猪展养殖业了家，在村里也称得上一富。他家的住宅不在村里，而是建在后山养殖场。那是栋中ณ西合璧格局新颖的三层楼房。说起来这楼房还是我那当了建筑师的儿子，专门为他設计的哩。据说仅装修一项就花了十多万。当我来到玄生家那座花园别墅式的住宅楼ä时，他们夫妻俩早已๐等候在楼前。
他再也忍耐不住了！只见他迅即立起身，急猴猴地扒光了身上的衣裤，就猛地朝堂嫂那白生生、鲜ຒ嫩嫩的胴体扑了上去……
亏了我母亲，时时处处总是顺着堂哥的脾性，耐心地指点、引导，从不对他火。堂哥也是谁都不服，就服我妈。婶侄俩共同生活多年，从未生过事红过脸。
“唉！”腊凤缓缓地松开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掏出纸巾一边擦着泪水，一边悔恨地说：“只怪我当年不晓事，错走了一步，害了我爸妈，也让您老揪心了”
“起来，起来，快起来——人家干得热火朝天，你怎么躲在这里睡懒觉？”
堂嫂是含着泪腆ດ着大肚子，将三十斤ภ稻谷背回家的。她进门看到三个不足十岁、嗷ç嗷ç待哺的孩子，看到早已๐饿得面黄肌瘦的哑婆，实在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天哪，就这么เ点粮食，叫人怎么เ活哇！”
堂嫂原以为成立了公社ุ，办起了公共食堂，时兴了吃饭不要钱，从此就再也不用为一家几口一日三餐犯愁了。哪里想到还没有管到一年，公共食堂就垮了，就散伙了，敞开肚皮吃饭的美梦像五彩缤纷的肥皂泡一样，悦了一下目就“啪”地一声破灭了。她又得为ฦ一家老小一日三餐犯愁了。可如今，家里除眼前这三十斤壳子粮，再也找不到可以入口的东西。又时值隆冬，水冷草枯，四野荒芜，想寻点可食的野物也难。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马荃香再有本事再能耐，单靠这三十斤壳子粮，能ม维持一家五口一个月的生活吗？就是把它连壳子全都碾成齑粉，那又能管几天？更何况她已有了八、九个月的身孕，很快就要生产，就要添人进口了。她又拿什么去哺育这条新า生命呢？若是往日，她或许还能带着孩子去沿门乞讨。可如今，普天之ใ下都姓“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家还能ม有几多残羹剩ທ饭来施ๅ舍她们呢？
堂嫂惶然了，没辙了！她想了一宿，想破脑壳也没想出办法来。最后她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决定把三个孩子交给婆婆，自己上水利ำ去。她想，这样一来可以省下自己那ว份口粮，让婆婆和孩子们能ม多维持几天。二来自己落了月，也好赖在工地讨点汤水，喂喂新生婴儿。
第二天一大早，堂嫂来到เ我家把她的决定对我父母讲了，托我父母帮着照ั看她的孩子。当时我父亲正病着，母亲身体也不好。虽然二老都自顾ุ不暇，想想也只好答应下来。
堂嫂告别我父母回到เ家里，把连夜碾好的三十斤ภ谷粉交给了婆婆，又打着手势比划着嘱咐了一番，便腆ດ着个大肚子出了门，艰难地朝水利工地走去。
水利ำ工ื地离村五、六十里，堂嫂差不多走了一整天。她来到เ工地又打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我们村的工棚。这时天已黄昏。
堂嫂走进工棚，看到乡亲们还没收工，只有两个炊事员在那儿忙乎。她在路上只向人讨了碗水喝，早已饿得头晕眼花咽肠气断。一进工棚她顾不得招呼，就向炊事员要了一缽饭狼吞虎咽地吃了，心里才好受了些。
她刚ธ吃完饭，村民们就收工回了。大伙儿猛然见到เ堂嫂都一喜。这个说：“马‘部长’，你是来慰问我们的吧！”那个ฐ讲：“荃香嫂，你大着个肚子不在家好好休息，来这儿干嘛呀！”还有的连忙向她打听：“玄生妈，眼下村里怎样？家里人都好吗？”
面对这热烈的气氛，浓郁的乡情，堂嫂不愿扫大家的兴，只好压着满腹愁苦，强带欢颜对乡亲们说：
“大伙儿别担心，家里都好，都好——我是想我麻哥特地来看看的。”
一句话逗得大家笑得一哄，把堂哥那张麻脸笑得通红。只见他赶忙挤到เ跟前，喜眯着眼看了看堂嫂的脸，又用目光抚了抚她的大肚子，关切地问：
“吃，吃了么เ？我、我去跟、跟你端！”
堂嫂见丈夫又黑了许多瘦了许多，心里一酸，差点儿没流出泪来。她掩饰地抬起手，替堂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轻声答道：
“你快去吃吧——我吃过了。”
堂哥刚转身去端饭，就见林生大咧咧地走了进来。他一见堂嫂气就不打一处来，立马抻头黑脸地问道：
“马荃香，你腆着个大肚子不在家呆着，跑工地来搞么เ事？是不是想来逮干饭？”
满工棚的人听了一愣——林生的么神径？但碍着他是书记都没吱声。有的只摆了摆头，有的瞟了他一眼就又埋头吃饭了。
堂嫂听了心里一毛，本想回敬他几句，又想自己้是来求人家的。只好压住火气面带笑容地说：
“林生兄弟莫火嘛ใ！我是看大冬天的地里也没活，闲着也是闲着。我是个ฐ劳碌命，做惯了的，虽然大着个肚子，来工地也不白吃，帮帮厨，替大伙儿洗洗衣服总可以的——大兄弟，你看……”
“不行！不行！”林生还没等堂嫂说完就像得了癫痫似的，连摇头带摆手地答道：“这里没安你的饭，你也不能撇人家的油——回去，回去，马上跟我滚回去！”
看到堂嫂一改往日的脾ຆ性，对林生近乎ๆ乞求起来，而林生却越说越不像人话，一点面子也不给，在场的人都气喘了。有人正准备插言，谁知堂哥更急。只见他把刚刚端起的饭往灶台上一顿ู，转身指着林生跳起脚骂道：
“林、林生，你、你个ฐ王、王八蛋，狗、狗日的！我、我玄生妈，怀身大肚，一来你、你就开、开赶，你是、是不是你、你妈养的？”
见丈夫开口就骂，怕林生当面作，堂嫂赶紧ู拦住埋怨道：
“你个苕哈巴，倔东西，骂人干嘛ใ？有理还怕说不抻——快吃你的饭！”
接着她又压住满腔怒火，连忙向林生赔礼：
“大兄弟你书记肚里好划ฐ船，莫跟麻哥这苕哈巴一般见识！要我走好说好商量，何必火动气呢？”
堂嫂这一说，弄得林生要作也不好作了。
村民们看到林生呆在那里气鼓气胀的，也阴一句阳一句地劝开了：
“是呀，有话都好好说嘛ใ，何必恼动气？”
“书记你消消气，莫跟麻哥一般见识——不过这天都黑了，也不能让荃香嫂腆ດ着个大肚子往回赶哪？要走也得让她歇一宿，明天走也不迟！”
“要我说呀，人家玄生妈业已来了，就叫她留แ在伙房帮帮忙打打杂，大伙儿一人省一口也够她吃了。”
…………
林生见村里人你一句我一句，句句都向着堂嫂，本想再火，又觉得众怒难犯，众情难却。再说，他也隔阂堂哥那惹恼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杠子脾ຆ性，担心闹起来，自己塌了架子丢了面子还不好收场。也只好顺坡下驴不吱声了。只见他端了一缽饭蹲到一边，忍气吞声地用一只手一下下地挑了起来。
于是，堂嫂当晚就留在工ื地住下了。那ว天夜晚还在工ื棚生下了她的第四个孩子——雪生。不过孩子下地还没睁开眼睛，就给人家抱走了。
堂嫂落月后在工ื地呆了不到เ十天，一来惦记家里的孩子和婆母，二来听说工ื程就要下马了，她便和堂哥提前回了家。临ภ走时，乡亲们见她还在月子里，回家后又没颗正经粮食，便背着林生偷偷给了十斤米让她带回家去。谁知她夫妻俩刚ธ回到เ家里，就遇上了一场更大的灾难。
那是个ฐ阴冷的天，刮着风，路还冻着。夫妻俩踏着冰凌走一会儿歇一会儿，路上差不多挨了一整天。到村时天已๐全黑了。
还离家老远，堂嫂就听到一阵阵哭喴声，好像是从她屋里传出来的，心里一慌，急忙催着丈夫加快了脚步。
夫妻俩踏进家门，一眼就看到昏黄的灯光下，三个孩子正围着摊在门板上的婆婆哭得泪人儿似的。幺婶娘——就是我母亲也坐在门板边，唉声叹气地流着泪，。屋里还有两ä位本家大婶，坐在一旁低着头说着什么。堂嫂心里什么都明白了——婆母死了！她一下扑向门板，扑到婆母身上，放声痛哭起来：
“我苦命的娘呃，您、您怎么เ没、没等我回、回来就、就走了哇……”
堂哥更惨。进门看到เ他妈躺在门板上，嘶声喊了声“妈、妈吔——”，就一头栽到เ地上晕过去了。我母亲和两ä位大婶一见慌忙上前，一边掐住他的人中ณ，一边高声喊道：“哈巴，哈巴๒！醒醒，你快醒醒！”连喊数声才把他喊了转来。他醒后又沙哑着嗓子悲悲地哭了：
“造、造孽的妈、妈吔，没、没儿子送终，怎、怎么就殁、殁了哇……”
三个孩子见到เ父母，哭爹喊娘地哭得更惨了。我母亲同两位大婶看在眼里也陪着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