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的同志当然知道安徽的南陵县是朱镕基的祖籍地，所以，这次的考察就被安排在了皖南的南陵县。南陵是江城芜湖市辖下的一个产粮大县。俗话说，“芜湖米市南陵粮仓”，芜湖是中国著名的“四大米市”之一，“芜湖米市”的盛誉就是靠“南陵粮仓”支撑的。事实上，南陵不仅产粮，还盛产油、棉、茶、桑，自古便是富甲â一方的“鱼米之ใ乡”。
他的随行人员也是屈指可数，除秘书田学斌，警卫参谋张振海，中央办公厅秘书局和中央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各来一位局长，还有就是农业部的一位有关领导。
我们想到了毛泽东。战争年代的毛泽东是那样地运筹帷幄，决战千里，胸ถ中ณ自有百万雄兵，纵横捭阖，战无不胜，但解放后怎么会提出一个“一九八0年实现农业机械化”的号召呢？现在，回头再看，这个号召已显得十分可笑。究其原因，除去经济建设的经验不足而外，这种决心多半来自对当时中国农业，甚至包括对当时中国工ื业的真实状况产生了错误的估计，它背离了社ุ会实际，留下的，就只能是一位伟人的一桩憾事。
可是，各地政府由于有着地方利益的驱动，不但如数向农民征收中央规定的农业税地方附加，各种各样的乱摊派依然禁而不止，甚至比原先还要严重。
八十年代是中国政府精简机构和人员分流工ื作力度最大的时期，但它又恰恰正是县乡机构和人员增长最快的时期。
村干部ຖ及非生产人员支出有：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ว任、会计的定额补贴；民兵连长、治安委员、团支部书记、妇女主任、村民小组长的误工补贴；兽医员、农技员、广播员、护林员、护坡员、报刊投递员、清洁卫生人员补贴；电å工、水工、木工、瓦工ื以及村里安排的一切勤杂工ื的补贴等。
奇怪的是，这些来自中国最高决策层的“红头文件”，一个ฐ接一个下发，农民的负担却并没有因此而减轻。
王来治说，县公安局来的人曾找过他，拿出两ä份复印材料让他看，他说他不识字，对方แ就念着材料上的名单问他：“你们村有没有这些人？”他说：“有。”对方就又写了一份材料é叫他按指印。因为他不知道对方在材料上写的啥，他不愿按。这时，白庙镇党委书记韩春生走过来说：“该按的就要按，保证没你的事！”有韩书记的这句话，他就在公安人员带来的材料上和现写的材料上都按了指印。后来才知道，那就是要他指控几个上访代表“罪状”的“证词”。
应该说，严å刑拷打的各种画ฑ面，王洪超并不陌生，过去他从电影、电视或是小说上见到เ过；干出这种勾当的，不是杀人如麻的土匪、国民党特务，就是灭绝人性的日本鬼子或是德国法西斯。可是，他做梦也不曾想到，在社会主义国家里，在阳光普照的人民当家作主的今天，干出这些惨无人道勾当的，竟然是“人民警察”！而且，这一切，就都发生在共产党的执法机关！
村民们喝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干什么的？”
车过黄河以后，三人似乎都无话可说了，可谁也睡不着。整整一夜，他们就这样枯坐着，似乎ๆ什么也没想，一直无聊地听着脚下车轮与铁轨忽轻忽重的碰撞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竟是那样震撼人心。赶到เ天都大亮了，三个人才昏昏晕晕地有了倦意，不过省城合肥却已经到了。下了车，顾不上休息，三人就按农业部介绍信上写着的单位，找到了安徽省减轻农民负担领ๆ导小组办公室。
我们是事隔六年后的2001้年的冬天走进那片土地的，那里的贫穷给我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一路看过去，没有一家乡镇企业，田里种的全是清一色的大葱和大白菜，很多年以来，这里的农民就靠种大葱和大白菜为ฦ生。在村庄旁边不远，有一条公路直通外省，路两边到เ处是堆积如山的大葱，等着过往的司机顺便买走。我们一问价钱，不免吃了一惊，一斤仅卖六分钱，一板车葱也就抵个两三元钱；大白菜价钱稍微好一点，也只卖到一斤一角钱。然而，就是这么便宜的蔬ຒ菜，种菜的人还舍不得吃。我们进村的时候，看见一个ฐ三十岁上下的农民端着碗蹲在门口吃饭，碗里只有饭，没有菜，我们问他，这么便宜的大白菜为什么เ自己不炒点吃，他说了一句令我们心酸不已๐的话：“我吃掉一斤ภ不就少赚了一毛钱吗？”
“审查表明”张桂玉之ใ子张小松的负伤，就更加“有趣”：“张余良从张桂玉手中将木棍夺下，打了张小松一下”。凶犯张余良不过只是用木棍“打了”张小松“一下”，而且那“木棍”还是从张小松的老子那ว儿“夺下”的。孰不知，“木棍”“打”的这“一下”，在张小松的右膀上留下的却是一个长六十五毫米、深达二十毫米的刀伤，住院长达一月之久伤口才痊愈。《民主ว与法制》杂志后来将张小松砍成重伤的照ั片公诸于众，没给这份《起诉书》一点面子。
前面说了，县委就在边上，早看出了动静，赶到小张庄的村民找到县委时，县委和县政府的领导早已不见了踪影。
面对张桂全的这些威胁，村乡两ä级领ๆ导干部都没引起应有的重视，清账代表也只认为这不过是张桂全在吓唬人，全没当做一回事。
村民们在丁言乐家扑了空，又怒不可遏地掉头涌ไ向派出所。结果发现：往日不可一世的副所长彭志中，以及被狗吃了良心的纪洪礼ึ、赵金喜和王进军，一个个ฐ也都各自躲藏了起来。
“我不信有理没处讲。”丁作明不信这个邪。
作为报告文学作家，我们的文学应该时刻保持与现实生活的对话。面对如此严峻的问题，作家不应该缺席。因此，从二00่0年十月一日开始，我们从合肥出发，地毯式地跑遍了安徽省五十多个县市的广大农村，随后，又尽可能地走访了从中ณ央到地方的一大批从事“三农”工作研究和实践的专家及政府官员，作了一次长达两ä年之久ื的艰苦调查。
4第四种权力，你在哪里
不过，就在小岗村实行大包干临近二十周年的日子，突然有消เ息传来，说它有了一个崭新า的变化。变化之大，就连小岗人也感到像是做了一场梦，确实又不是梦，恰恰验证了当下一句时兴的话：梦想成真。
变化是从这一年的六月开始的。
六月中ณ旬ຒ，省委一位领导亲率省交通厅、省建设厅、省教育厅、省水利ำ厅、省卫生厅、省新闻出版局等省厅局的负责人来到小岗。
当时，小岗人并不清楚这么เ多领ๆ导的到来，会给小岗带来什么样的实际好处。因为ฦ这么เ多年来小岗参观、访问、视察、指导工ื作的领ๆ导太多，他们来这儿转转、看看、问问，来来往往，小岗人也就没把它当回事。
可是，这一回大不一样。一场改天换地的工程很快在小岗村拉开了序幕。
首先赶到เ的，是凤阳县教委主ว任徐彪，他给小岗带来了福音：一所可容师生一百六十人，从一年级到五年级一条龙五个班的小岗村小学，六月动工，八月竣工，确保九月一日正式开学的工程开始了。
接下来，省建设厅、省水利厅和省卫生厅联手要为ฦ小岗建造一座水塔，说干就干，并于七月底完工，让小岗人破天荒地像城里人一样吃上了自来水。据说，原约定由三部门平摊的五十万元资金，只有建设厅的十万元到เ了位，水利厅和卫生厅的承诺却都打了水漂，那四十万元工程款的缺口，最后只好由á凤阳县水务局垫付。
紧接着，由凤阳县建委统筹，县委、县政府六部门联合出资，为小岗村家家户户住房的墙面，一点不拉地刷上一遍涂ิ料，涂ิ料é一上墙，整个村子就好像摇身一变，光鲜了许多；为提高文明的程度，又为一家一户建造了卫生厕所；“大包干”的展览馆，也随后平地而起了；村支部的办公室，也因为装ณ修美化而“土枪换炮”了。这当儿，县建设局还按照省厅的要求，设计出了四十套村民住宅的规划。工程扫尾之后，总共用资二十三万元原是由本县宣传部、计生委、卫生局、供销社、人武部ຖ和县建委大家伙一道“抬石头”，谁知五家变了卦，建委赖不掉，咬着牙垫付了其中的二十一万两千三百三十二元，余下的一万七千多元就不愿再出，害得施ๅ工ื单位多次上门讨债，直到我们采访结束，此项“狗头账”尚未扯清。
要说，还是凤阳县电信局雷厉风行，接到任务，立马就替小岗村家家户户装上了程控电å话，而且事情办得漂亮，明说收费，实际并没让小岗人掏多少腰包，电信局是用贷款解决的，从银行贷了一百万元，至于将来连本带利ำ这钱谁还，自然成了糊涂账。
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在这之前，小岗人虽然修不起路，但并不说明小岗村就没有一条像样的路。再早，江苏省张家港市长江村曾投资一百二十万，无
偿地为小岗铺了一条取名叫“友谊路”的水泥路。只是美中不足，四公里路段的两边光秃秃的，不好看，现在凤阳县林业局的队伍开进了小岗，虽然正值五黄六月，酷热难当，他们却自有办法，不但自筹资金从百里之外的凤台县林场买来八百三十棵蜀桧，每棵都在两ä米高以上，而且搞起了科学试验，将起运的蜀桧都在根部ຖ包上营养土，趁夜抢运，当天入土，还专门雇用了两位懂ฦ业务的工ื人，吃住在小岗村，精心浇水、培土、看护。高温植树，棵棵成活，为ฦ了这桩奇迹，凤阳县林业局的技术员由此撰写出的论文，后来还荣获了安徽省科技进步奖。
以上各项工程总投入两百七十万零一千四百元，无偿的人力以及各家自备的材料é，当然不在其中，那是无法统计的。这一项ำ又一项工ื程，变戏法儿似的出现在小岗人的眼里，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直到เ了一九九八年九月二十二日，江泽民总书记来到了小岗村，小岗人这才恍然大悟。
为什么เ我们的生活中偏偏总是发生这一类让人哭笑不得的故事呢？
有人说，小岗村的这种变化跟南陵县弄虚作假原本两回事。小岗村是中ณ国农村改革的一面红旗，接受一点支持和惠顾ุ，算不上过分，而且也是受之而无愧的。
有人说，小岗村对整个ฐ中ณ国的改革都有着历史功绩，各行各业各个部门，做一些力所能ม及的解囊相助，是理所当然的，无可非议的。
有人说，为ฦ迎接“大包干”二十周年，迎接江总书记视察，对小岗村面貌进行一次筹划和必要投入，没什么不对，不过是例行必办的公事。
可是，小岗人似乎对这种“改天换地”的事情并不领情。水塔建成送水时，修水塔的工ื人老大哥想喝口水，小岗村却有人站出来制ๆ止，说，那ว不行，拿啤酒来换！修路植树要用土，对不住，要动小岗土，每平板车要付十元钱，少一文也不成，这比在凤阳县城用土贵上一倍！好像这些工程与小岗村毫无关系。
当然，这只是个别小岗人干出的不体面事，但饮水者不一定思源，却让贴钱帮扶小岗的人伤了一回脑筋。这恐怕是对帮扶者只帮物不扶志的一种报应吧。
小岗人显然还感到เ委屈，他们说：你早ຉ不帮，晚不帮，单拣江总书记要来看望小岗了，小岗村的小学校就开办了，墙也带彩，路也变平，“大包干”的展览馆也冒出来了，两排冲天的蜀桧也平地而起了，家家户户电å话也通了，厕所也变了，也都喝上自来水了。除非傻子看不出来，小岗村由“温饱”一下成“小康”，显然不是变给小岗人看的。
最初听到小岗村的这段故事，我们确实感到เ过震惊。静下来一想，这事发生在安徽，但类似的故事即便出在别的省市自治区，又有多少人会感到เ大惊小怪呢。我们的干部为什么敢于乐่此不疲，倒是值得我们深思的。
我们甚至这样想：假如，小岗村没有这个“火爆三个月”的故事，江泽民在中国农村改革的发源地看到的就是改革开放二十年“江山依旧ງ”的小岗村，说不定会使总书记对中国的“三农”问题有着更多更深刻的思考，那样，必将会给九亿中ณ国农民带来更多更实惠的好处，给中国农业和中国农村带来更加令人鼓舞的明天。
事实是，没有假如。总书记和我们看到的，都是一个已经基本达到“小康”的小岗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