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知道了。可是现在，即便我知道了，也并不会有什么不同。我们仍可以像之前那ว样。”
淙淙点点头，将他揽在怀里，安慰道：
第二部分第21节：投梭记（下阙）（2）
春迟将自己้关在封闭的房间里，无数次抚摸她的贝壳。红花宝螺、赤旋螺、三彩捻螺、玫瑰千手螺……她小心翼翼地用刻刀去掉附生在贝壳表面的珊瑚虫和海藻松散，然后一遍遍冲洗，长时间地浸ฤ泡……一枚清除干净的贝壳，表面光滑，纹棱楚楚，手指抚过时，宛如琴弦拨动，奏出悦耳的音符。春迟闭目倾听，只觉眼前闪过一道亮光，破出一条甬道，狭长而深邃。探身走下去，只觉得每一步都有幢幢的回声，有水滴石穿的声音，有万物花开的声音，有欢笑，有啼哭，她的手指越拨越快，仿佛怎么เ也无法停歇下来。她获得的记忆通常并不完整，有时是从童年的某一日忽然进入，有时是从少年时，有时已经结婚生子，有时甚至垂暮矣矣。然而一旦进入，绝无中途退出的可能。记忆的力量无比强大，像吸盘一样将人吸在上面。除非走到记忆的末端，不然没有办法脱离这段记忆。
出来看焰火的事是不能ม让春迟知道的。在我们之间似乎存在着一些心照ั不宣的规矩：她一定希望我像她一样薄情寡欲，对于别ี人的热闹毫不动心；她一定也不希望看到เ我有什么亲昵的朋友，朋友无非是要分享和互相帮助的，那ว无疑会破坏一个ฐ人的独立性。她要我做个完全独立的人——我猜她比较喜欢那个ฐ走失后一个ฐ人艰难地找回家来的我，身上充满了野草般旺盛的生命力。
那些红脸蛋的孩子高举彩炮筒，在雪地里奔跑。当烟花筒被点燃的那一瞬间，大家都安静下来。菊花状的焰火在头话，笑得也很放肆。多年后告诉我，她在除夕夜看见过我，我穿得很干净，远远地站着，看样子是个不屑于亲手点燃鞭炮的少爷，但焰火飞上夜空时我又很欢快地笑了，还咕咕哝哝地一个ฐ人在那儿说话。
在怀孕的最后几个ฐ月，噩梦常常来袭。那些贝壳里的凶猛记忆，混杂着淙淙凛冽的笑声、骆驼沉浊的呼吸，汹涌扑上来，将她漫了过去——她常在午夜时分忽然挣扎着坐起来。这些仿佛都是不好的征兆，令她辗转难安。
沿着螺旋状的楼梯一直向下走去，这沉堕的王国却并不是地狱。一直走，直到风声塞满耳朵，灰尘蒙上眼睛，荆棘缠住双脚๐，记忆的主人才幽幽地现身。
一场对华人的大屠杀过后的马尼拉，没有理发师，没有裁缝，没有鞋匠，没有厨师，没有农民和牧民……没有粮食吃，没有鞋子穿，纵使出再高的价钱，也无法买到เ。失去华人的马尼拉几乎无法维持下去。
一个ฐ满头陶土卷发的当地小孩正飞奔着穿过街道。他小心翼翼地走路，不断地环视四周，生怕有人发现他心中隐藏着的秘密。
他刚认识了一个ฐ朋友，黑头发，黄皮肤，年轻的华人。他发现他的时候，他已๐经流着血，从地上爬了很远的路。杀戮连续进行了半个ฐ月，城里几乎见不到เ活着的华人了。此刻小孩惊讶地看着他身后的血径，觉得他一定不是个寻常人。他是个ฐ英雄。
小孩将他安置在城郊的大桥底下，给他捧过来一点水喝，对于止住他的血却毫无办法。他请求小孩让他在这里安安静静地死去。小孩不依，一定要救他，打算进城去想想办法。
医生也许是找不到的了，但小孩记着母亲有个远房亲戚会一点医术，平日里喜欢捣鼓草药。他和“英雄”说了，“英雄”很感激，不知道说什么好。等小孩跑出去了，他才喊出声，唤小孩回来。他给了小孩一块漂亮的缎子，上面印着漂亮的菊花。那么亮，像豹子皮一样。那人对小孩说：
“拿它去换些草药吧，如果用不上，你就留下吧。我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小孩又多摸了两下豹子皮，点点头。他将缎子小心翼翼地折起来，塞在腰里，然后上路了。
小孩从没有跑得这样快。那ว些在街上巡逻的殖民者看到เ他都有点儿奇怪，可是他不过是个寻常的当地小孩，再没什么เ特别。
小孩一边跑还一边不放心地摸一摸腰上那块缎子是否还在。因为跑得太快，那ว块缎子从腰间滑落出来，有一半露在外面，随着他的奔跑飞舞起来。小孩并没有察觉，直到那些红毛粉脸的士兵将他拦住。
他们朝小孩的腰间指了一下。
小孩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腰间的缎子掉出来了，他连忙捂住。可是已๐经来不及了，士兵拉开他的手臂，一把扯走缎子。他将缎子拎在手中，放在阳光底下打量了一番。
“倭缎。你从哪儿来的倭缎？”
他说罢，双手一拽，就将缎子撕成了两片。上好的缎子碎得很齐，也没有落下一丝线末。小孩哇的一声哭了。
那人立刻๑回身用手里的刀挑了一下小孩的喉咙，鲜ຒ血就溅出来，他的哭声断了。小孩倒下了。
士兵们仔细将撕成两半的缎子折叠，收好，要将它献给他们的首领。这块缎子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在它之后，整座马尼拉城里再也无法找到中ณ国制造的纺织品了1้。
3๑
淙淙被关进一间幽暗的小房间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