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大而暗的客堂走了一个回旋，回过脸对着坐在木凳上的徐利道：
大有半躺在大木圈椅里看见他这样滑稽态度，不禁笑道：“好宋队长，你真会找乐！”
“跑么腿？――总有你的鬼古头。”
“呕！真是穷忙。像咱不忙还捞得着吃闲饭？不瞒人，从五月里我没干庄稼活，跑腿，……”他只穿一件青粗布小棉袄，脸上也油光光的。
“也许曾打死过人吧？”这一转念还没完，妻已经恭敬地将白木桌上的符样双手送过来。
“什么เ？――我这两只手又没杀人，怎么脏的！”大有无力地瞪了瞪眼睛，却立刻想起了在城墙上曾看过的杀人的印象，又联想到在龙火庙前自己的枪法。
“怎么啦？你简直骂苦了城里人。”
“不，不在乡下干也可以出去工作，何必到这里头来活现眼！有力气干什么都成，这里边比乡下土匪还利害。”
旱象已成的期间，他也如他人一般地焦忧！未来的生活恰像一个ฐ尖锐的铁ກ钩钩๗在心头。眼看见手种的小苗被那不可知的神灵要完全毁坏，他觉得分外愤怒了！在这寂寞与无聊的袭压之ใ，比较着认为快活的事是想到辛苦的收获。然而这预想显然是变成了水的月影，于是在各种的不高兴的情绪又加上一层重大的失望！
他向来是不大对于过去的事加以回念的，过去的耻辱与痛苦，他十分乐意将它抛出记忆之外。不过他是因此惹起了难于遏抑的苦恼！
大有家的这段地是东西阡长的一块，与南北阡长的一块，连接成一个丁字形。刚刚ธ从那块东西地的间抬起犁向南北地的间去的时候，魏二一手先横过烟管来道：
在前面叱领着牝牛的魏二，专好谈笑话，而且他年轻时曾在好远的地方作过工ื，见的事比别人多，因此他的话匣永远没有穷尽。不怕是正在咬牙喘气用力的时候，他能够说得大家都会十分笑乐่，忘记了疲惫。这是他的特别本领。他又有很大的旱烟瘾，无论怎么เ忙，那支短短的乌ไ木烟管老是叼在口里。这天他仍然不能离开他的老习惯，半热的铜烟斗时时撞动着牛的弯角。他更不管后面那ว两个人劳忙，却是杂乱ກ的谈些没要紧ู的话头，纵然大有与那ว个小伙不答理他，这闭不住口舌的老人还是晓晓的不住声。其实在一小时以前的话他自己并记不清楚是怎样说的。
“言重，言重！本来在地方แ办这些小事，不是夸口，兄弟看得不值几个钱。比起前清末年我在四川任上同那些大坐办弹压保路会，以及诸多困难事，这算得什么！一句话，现在的事不好办，好办；好办也难办，无论到什么时候，手腕要熟，话也得应机。……能ม够如此，自然名利ำ双收。我有句话不好说，也是实情，明白人不用多讲。现在的官长们是热心有余，办事的能ม力欠缺些，――年轻的时候谁也是这样，历验久了自然可以毕业……”
“清翁，到底是出过事的人，话说出来谁都得佩服。头年前县长同咱的上司谈起来，都十分恭维清翁，说是干才，干才！……”
大有在暗影也笑了，“老杜在外面净混出嘴头来，玩贫嘴却是好手。话倒是真个，……咱什么没的干，还得攥犁耙，扛锄头，生气情知是白打！”
“不忙，还没找到题目呢。头两样不能不干，不能去干第三样，不敢下水，你再想想，还是小心躲避人家的耳刮，皮鞋尖，鞭是正经！咳声叹气当得玩艺吗？早哩，兵大爷几下打，日后还不是小事，你还用大惊小怪。仿佛被人强奸了的新媳妇，见不得人，做不得事，憋坏了肚，连孩也生不成一个，那才怪！……”
“说不了，你的事同我的事一样。人已经抓去了，横竖一把抓不回来。你先喝杯酒挡挡寒气，吃点东西，咱好一同去。……”
“真是时运不济！你看夜来从镇上刚ธ跑回来，预征的事还没来及办，又紧ู接上这一出！……一夜没好生睡觉，天又这么เ冷。……”似抱怨似感叹的说着。同时他从窗台的小木匣取出了两个ฐ粗磁酒杯，还有一盘白煮肉。他首先喝了一杯，再倒一杯让奚二叔喝。
他不理会大家对他诉说的种种困苦，实在他都清楚得很。没有粮，米，被褥，甚至柴草也快要烧尽，许多农家的今冬的状况他不待别人报告给他，他不到เ他们的家，却像给他们当帐房先生一样算得十分明了。于是他用尖长的手指甲敲着水烟筒道：
“明白，明白！还用得到大家说？我在这镇上干的什么？烦你们久ื等！我到团长那里也为的这件事。咱们没有硬手头，却有硬舌头，再过下去，我也得逃荒。……哈哈！……全穷了，自然没有你的，我的。可不是谁没有家小？谁家不是‘破家值万贯’？来呀！这是什么年头，我在这一次足足吃了三天苦，一点钟็也没得睡，别ี看这房还没住满兵大爷，你瞧，我家里的女眷也是没敢在家。粮米量出了一大半，还不行！当这官差说不了自己先得比别人交纳的早！……来呀！这在咱得想个ฐ好主意。你们先说，……”
他的话是那么เ有次序，如情如理，爽利而又是十分同情，减除了大家要叙述的乡村的困苦，单刀直入，要从方法上做起。这么一来，大家在大厅反而楞住了，主意？谁有更好的？怎么เ办？说呀！沉默起来，或者是从此便无抵抗到底？这一个眼光投射到เ另一个人身上去，互相推让着，“你先说，”似是有各人的主见，然而终没有人说得出。
未后还是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