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这是下世最慢的骨头皮肉疼，还又这么叫着下世的话，这不是自己不想活了吗?不是自己要把死给招来吗?你把死招到床边干啥呀?是我玲玲对你不好你想早些离开我?还是你觉得人有热病活着没味了?”
她就说：“爹，我对你这么เ好，你还一口一口说，我活不成了呢，我活不成了呢。你咋活不成了呢?热病死了那ว么多的人，不是都是肝疼的下世快一些，胃里、肺里闹得下世慢一些，烧不止的下世再慢些，骨头疼的下世更慢些。你肺里、胃里都好着，肝上也没见你说过有毛病，你咋能说下世就真的下世呢?”
笑着说：“走吧，爹，挨家挨户走一遍，回来我不停地叫你爹，最少叫你一百遍。”
笑着说：“虽然是二婚，可我才二十四，还和头婚一模样。”
人已经浑身没有了丝毫的力，连吃饭端碗的力气也没了。有一天，叔给玲玲端了退烧的姜汤水，玲玲没有接，她盯着我叔额门上新起的几个疮痘儿，瘦削的脸上有了惊，惊着说：“你脸上又有痘疮了?”
快要下世了。
我婶不说话，把头扭到一边去，眼里有了泪。
我叔赖笑着，笑着说：“我知道你是替谁准备棺材了。他也有这热病呀?”
答着话，脱了鞋，把脚๐跷起来搁在玲玲的大腿上，享受着，把头仰向天。望着满天的星，漫天漫天的蓝，享受着，还用脚在玲玲的身上掏着乱。用他的脚๐趾捏她身上的肉。享受着，对着天空说：“我俩要早几年结婚就好了。”
“好，”我叔说，“比宋婷婷做的好吃几百倍。”
他又说：“我咋了?”
人家就又说：“你这人。”
我爷说，秀芹，这树分给了你们家?
刚才从这过去时，老槐树还安安然然地竖在那，这转了一圈走回来，它就有人来砍来锯来伐了。爷过来立在了老树下，从对面人家扯过来的电灯线就横在他头上。挂在树枝上的灯泡少说有着二百瓦，把树下那一大片原来专供庄人集合开会的地方照得和白天一样儿。
“丁老师，我不行啦，背不动了，你出来和我一块儿把黑板抬进屋。”
爷就看见门口有辆胶板车，拉了那块大黑板。
爷就盯着爹：
“直说吧，”爹便吸了一口烟：“准备准备我就要搬走了。”
“你要这黑板有啥用?”
爷就摸着那ว黑板：
我叔问：“干啥?”
我爷说：“亮——你得回家去一趟。”
根宝便犹犹豫豫地又拉着那些桌子往学校里边走。板车和桌子在走动中的叽咔声，灰土呼呼地落在大门口。病人们也都望着那ว拉进院子深处的一车桌，有说不清的憾事挂在每一张的脸上去。不知道根柱为啥要这样，不明白那么隆重的一出戏，就这样不了了的收了场。日头已๐经移到了校园的顶，院子里初春的气息愈的浓，能ม闻到从平原上漫来的树草芽的润，像人站在河边闻到เ的水气样。
根柱说：“听我的话，把桌子拉回去。”
在吃饭时候宣布了。没说别的事，只说他老了，丁亮、丁辉这两ä个不争气的儿让他丢尽了人，他再也没脸来管学校里的事，没脸来管热病人们的事，更管不了庄子里的事——也就索ิ性不管了，以后由根柱和跃进他俩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