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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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启发下,林林也给我讲了一个和抽屉有关的故事,说,有一个工程师是设计院出了名的怕老婆,经济上没有一点儿自主权,工资全部由老婆代领,花二分钱买火柴都得提前向老婆申请。后来这工程师๲去南方出差时飞机失事,死了。另一个工ื程师搬进了他的办公室占用了他的办公桌。过了好几年那办公桌的一个抽屉掉了底,工程师才发现在那抽屉缝里有一个叠成窄细长条的存折。打开存折看看,上面有五千多块钱。你猜那ว存折是谁的?是死了的工程师的。那死了的工程师是谁?是我爸。

一听说眼前的女人要给我洗衣服,我心中ณ一阵悲凉,就仿佛我已经是一个ฐ丈夫了。对于“丈夫”我还是要提高些警惕的。我必须悬崖勒马,适可而止。我们刚正式接触过两次,再过几天说不定她就要替我领工资还得限制我一天抽多少烟。

对面的窗子打开了,又是挂好窗钩,又是消失,又是对自己的漱洗,又是有秩有序的早ຉ餐。看上去她心绪很好,饭后又从厨房拎出高脚凳,登上凳子擦玻璃。她穿着一件旧衬衣和一条短裤,她哼着歌,翻来覆去地总是那么一句:“咕咕、咕咕…”像鸡叫。但她的口形却因此而变得有意思了,仿佛正热切地亲着什么。

房间忽然比刚才又黑了一层,我发现这是因为对面阳台已经熄灯。我放下心来,一场虚惊总算过去了。可林林没有走,黑暗中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她再一次问我:“你为什么不开灯呀?”我说灯泡坏了再说开灯招蚊子,再说多一个灯泡多一份热。林林不再提开灯不开灯的事,只告诉我饭盒里是馅儿饼。我摸到饭盒拿出个馅儿饼咬了两ä口,仿佛我早就在等着她的这盒馅儿饼似的。我请林林坐下。

我在北京念书๰的第二年暑假,因为无所事事,就受了一则电视广告的怂恿,乘๖火车去两百公里之外的一道大峡谷旅游。在峡谷入口处,我和当地向导因为价钱๥发生了争执,这时有个姑娘赶过来说,如果我不介意可以与她合雇一个向导,每人就能少拿一半儿钱。我看了她一眼,立刻表示ิ同意。我已断定在我和她之间注定要发生点什么。她是合我心意的那种女性,不张狂也不忸怩,身材瘦削,脑后束着马尾辫;脸຀上的两三粒小黑痦子使她的面孔显得俏皮、动情;眼睛不大但挺亮,总像在为什么事而激动。

我目瞪口呆。

我还不想结婚,尤其不想同肖禾结婚。她的坦率能勾起我的****,她的坦率也使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明确了:我不要这个女人。

很久之后我偶然地读过一段“荆轲刺秦王”的野史,其中写到燕太子丹为了笼络荆轲使之为其效力,绞尽了脑汁。比如荆轲骑千里马游玩归来,偶然提及千里马的肝分外鲜嫩,燕太子丹马上叫人杀马取肝,烹调成菜献给荆轲;又比如荆轲夸赞一位给他斟酒的宫女手长得好看,燕太子丹立即叫人砍掉宫女双手,放在铜盘中ณ献给荆轲。这使我想起了我在肖禾家度过的那ว个ฐ下午,那个白花花的身体与肖禾本人并无关系,那只是一堆纯物质的皮肉,好比宫女那双放在铜盘里的手。那双美丽的玉手倘若不复长在宫女身上,它便只能具有标本的意义。当我们用自己最初的全部柔情,用自己最敏感、最脆弱的心灵,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我们一无所知的神秘的少女,以无限朦胧而又丰富的想象编织我们与她们之间的故事时,这少女突然直截了当地脱去衣裙朝我们逼来,爱和柔情便逃遁了,剩ທ下的只有明白的欲望和粗鲁。更何况,我对肖禾从来就不曾发生“脆弱的柔情”事后我甚至怀疑ທ那张小字条是她自己写的,她假借别人之口说出了她想要我做的,我则利用了这“假借”我的虚荣我的好奇我满脑瓜的胡思乱想和这“假借”纠缠在一起,助我完成了这初次的毫无意思的体验。为此我憎恨肖禾,她的手段使我领略了也丧失了我应该体味和享受的一切:细致的顾盼,美妙的暗示,彼此相见时那心花怒放的情绪,甚至平淡无奇的琐碎对话。

我说那ว就算我自作多情吧对不起。林林张张嘴还想说什么,我已经拔腿走远了。

在总务处,我向处长申请两只五百瓦的灯泡。处长问我要那么大的灯泡干什么,我说我是看仓库的,仓库亮点儿防贼。

处长说据他所知那个仓库从来就没进过贼,贼不会惦着一堆破桌椅烂板凳。这么好几十年了,他们只抓过一个ฐ附近农村的老头。处长说那时他刚从部队转业,分配在院保卫处。有一次他们绕着院墙巡ำ逻,发现有个老头正用砖头砸墙角上的灯泡。处长说那时候的设计院戒备森严,院墙上隔不远便有个大灯泡。天一黑,灯泡都亮起来。处长说他们冲着老头追过去,问老头为什么砸灯泡。老头说我们村的电不够使,你们这儿的电多,截你们点儿电,正合适,光电线里存的这点儿电也够我们使了。处长说你老人家懂不懂电å啊,电根本不是你说的那个道理。老头说你说电是个什么道理?有一回我去钢๐磨上磨面,出家门时拽拽灯绳灯还亮着,一到เ钢๐磨上就停了电。我对磨面的闺女说,停电了不要紧,电线里存的那点儿剩余的电å正够磨我这二十斤麦子。那闺女也和你一样,说我不懂电,我怎么不懂?浇地的工ื夫停了电,垄沟里还能存住一股子水呢,电线里怎么就存不下一点儿电?老头把处长给说乐了,处长说后来他还推荐这个老头做过设计院的传达。

这故事虽有几分幽默,但对我却毫无意义,我又提出领ๆ两只五百瓦的灯泡。处长说给你讲了半天老头砸灯泡的事,就是告诉你那个仓库不用防贼,要灯泡照明有个四十瓦的也足够了。

我拿了四十瓦的灯泡,一出楼门就把它摔在台阶上,然后上街专门去买。我在五金商店买了四个五百瓦的灯泡,还买了灯口、电线一大堆。从五金商店出来我又去音像商店买磁带,我在如操的录音带里扒拉来扒拉去,最后抓阄儿似的闭着眼拿了一盒。这是一盒从前的旧歌,有《阿佤人民唱新歌》,还有《红太阳照ั边疆》、《北京的金山上》什么เ的。

我带着这堆东西回到仓库回到我的房间,忽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激昂之ใ情,像是一台晚会的策划正审视舞台,又好比就要登场的演员在后台酝酿情绪。我接好电线电源,将四个灯泡一溜排开悬在窗口,打开录音机(我有一台燕舞收录机)放进新买຀的盒带,专心等待深夜那个时间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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