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雪抹掉泪珠，挤出个笑来，抚着梁霄的衣襟轻声道：“家里头的人待我都很好，奶奶事忙，我能ม理解，倒是我，给大家添了好多麻烦……所以我才觉得，要不还是回去水儿胡同，也免得奶奶为我烦心……”
“这是怎么了？家里头什么都有，又宽敞自在，如今身份有了，又要回水儿胡同做什么เ去？”
太后点点头，“你能想得开固然好，本宫觉着与你投缘，有些替你可惜罢了。”
天威难测。
不若来场暴雨，明筝想，至少痛痛快快，酣畅淋漓。
心里空空的，甚至不明白自己每天在为什么เ忙。
粱老太太给梁霄递个眼色，后者站起身，借口公务在身退了出去。
路途格外漫长，对梁霄是，对明筝亦是。
林氏撩帘瞧了瞧外头还在跟车相送的村妇和孩子们，回身对明筝努努嘴道：“这胡家人可够霸道的，乡里头没有不买他们帐的。我瞧那些官兵也待他们家客气得很，这下更连嘉远侯也给笼络了，怕是胡家祖坟上冒青烟，眼瞧就要更进一步了。”
更多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白日里见过明筝一行的妇人们抢先挤上来，“奶奶，要回去了吗？一块儿瞧瞧戏？我叫小子占个最好的地儿给您。”
安如雪谢过后，借着起身入座的姿势飞速瞥了眼适才说话之ใ人，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妇人，秀丽ษ貌美，只是不太懂得打扮，装扮得有些老成。适才她那声提醒替自己解了围，安如雪直觉认为ฦ，这一定不是明筝。而另一个……
下车后，安如雪乖巧ู跟随嬷嬷走入寿宁堂。室内光线有些暗，方厅正中ณ椅上高坐着一个雍容老妇。下首陪坐着两个年轻妇人，安如雪不便打量，想到自己้如今身份未明，她抿抿唇，忍着窘意在沉水砖地面上跪下去，“妾身安氏如雪，拜见承宁伯夫人。”
提及“说亲”二字，陆筠抿了抿唇角，想说些什么，可现下气氛实在不适宜，不能ม再说些忤逆之言冲撞老太太了。
“侯爷，您少说两句，顺着老太太吧。好不容易把您盼了回来，没住两天又要走，这不是伤老太太的心吗？”
车帘ຈ严严密密垂着，她连一个轮廓都没有看清，那ว里面坐着的人，是何其残酷冷血。
为免伤及百姓，马车在闹市行驶得本不算快。
“送去的绣品郭夫人很是喜欢，昨天郭家春宴芷薇出席，整日被郭夫人带在身边儿，专程介绍给了程四太太……”
安如雪唇角挂着一抹冷寂的淡笑，“我又能ม做什么，不过好奇他心爱的人是什么เ模样，远远的看一眼也好啊。”她挑起眼帘，透过铜镜望着梨菽的脸，“我想知道他是为ฦ了一个什么เ样的人，如此的委屈我，折辱我。梨菽，你不想看看她吗？”
听陆筠又道：“下回此等差事，娘娘寻个腿脚好又机灵的小火者【注】去办，多半比微臣做得好。”
这用词不大文雅，说完，妇人自己้都笑了。
次日晨起，明筝便有几声咳，琬华命人调了盏蜂蜜枇杷露，服侍她用完才往上院去。
他外出历练三年余，她盼着他有所长进，她与他夫妻一体，她诚心向着他好。可她想不到เ，回京头一晚，他就带给她这样的“惊喜”。
明筝隐隐头疼，回到明净堂听见里头梁霄大呼小叫要茶要人伺候，她才迈上台阶，就从屋里飞出一只茶壶。
明筝望着地上四分五裂ฐ的碎瓷，寒着脸走入。
瑗姿跪在地上，两眼蒙着泪，强忍着不肯哭出来。
梁霄脸色铁青，“现如今，这家里没人听爷的话了？”
明筝叹了声，“二爷有什么话慢慢说，瑗姿ู，你先出去。”
瑗姿抹了把脸站起身，梁霄见着她，脸色稍和缓些，闭目躺在床上低声哼道：“我不是故意发脾气，我是太累了。衙门的事要顾，上峰要打点，底下的人一眼盯不到就要闯出祸来……”
他见她不吭声，抬眼朝她招手，“阿筝，我与你诉诉苦，你能不能懂我？我这两条腿都不是我自己的了，乏็得快断了……你过来！”
明筝走过去，被他一把按住手腕，他吻着她的指头，亲热地说：“阿筝，我是爱你的，上回是我不对，我不该疑心你苛待如雪……”
滚烫的唇，印在冰凉的指尖，她脊背僵直，想抽回手又不能。她垂眼望着他，他还是过去的模样，可什么เ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即便是如此亲热的拥抱，她也感受不到半点温暖。她心里空落落的发冷，一次次升起希望又一次次被狠狠抛下。
他从军中ณ回来，官职加身，奉承他的人越发多，他越发自傲。
连脾气也比从前大了。明知门前站着那ว么多管事，当着人给她难堪。
纳妾怀孕这些事瞒骗她不说，还纵容安氏在外四处传扬。
她一辈子恪守的规矩礼仪，用尽力气守着的名声清誉，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那ว日马车出现的意外，人证物证俱全，他没有追究，甚至一味要她忍。
她是当家主母，脸面尊严尽失，她如何管人服众？
他从头到เ尾，没一丝为她着想过。
他说爱她，他的爱未免太廉价了。
她垂下头，唇角挂着一抹淡笑，“二爷，一别ี经年，你尚未问过我，这三年过得好不好。”
梁霄怔了下，听她语气和缓，似有求和之ใ意，不免有些高兴，“家里来信不少，我怎会不知，你是当家主母，呼奴唤婢，什么都不缺，还用问什么เ好不好么เ？”
他枕在她腿上，握着她的手叹了口气，“我在西疆几番遇险，怕你们忧心，才一直没说。辗转过了这么多年，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一心想与你把未来的日子过好，你匣子里那ว个不属于我的东西，你瞧我提过没提？”
梁霄话音一落就知自己้失了言，明筝笑容凝在唇边，默了片刻，她站起身，走去西边窗下，从匣子里摸出一块玉。
墨绿色泽，水头极佳，垂挂着玄色穗子，因年久，那ว穗子已经快脱落了去。
梁霄瞧见那物，脸色发沉。
明筝笑道：“为ฦ此物，二爷疑ທ我三年余，记到如今。夫妻一场，我明筝是什么เ人，您竟从来不知。”
“一块玉也好，一个ฐ人也罢，二爷心里认定了，哪还有我争辩的余地？若日子过成这般，不如别再继续下去……”
一开口，她与梁霄都顿住了。
不继续，能如何？
梁霄脸色难看极了，“阿筝，你这是终于说实话了吗？玉也好，人也好，你心在不在我这儿，你自己比谁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