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景瑞并没有再追问，他今天开的是一辆高大的吉普，加速时发动机的声音像是隐约的咆哮，切换车道非常霸道，一点都不像他表面上的温文尔雅。
车子开动的时候，车内的两个ฐ人都没有说话。
销售部的基本工ื资是很低的，收入大头全靠提成，而他这个每月销售业绩垫底，总结会上万年挨骂的对象当然不可能ม有漂亮的收入。
众人热烈地讨论着这个不大不小的意外事件，只有何伟文还在与董知微说话。
“认识，张家老二嘛，张大才。”
进门的是一个ฐ身材瘦削的三十多岁的男人，身边还围着两三个女人，长得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知微前些天才见过他冲进包厢指着袁景瑞破口大骂，是以印象特别深刻，才一眼就认了出来。
每月看到工资账号里数字增长是一回事，赤裸裸的现钞接过来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成方แ制度完善，八小时之外都是有加班费的，她再拿这一笔，又算什么钱？
幸好她做惯了一人挑数人份的工作，否则还真撑不下去，更何况袁景瑞给出的薪酬福利都属上佳，她没理由á放弃这份工作。
其实那ว时候的袁景瑞早已经不需要在回家路上丢â下书包就操起砖头奔过去帮自己老妈了，事实上随着他的日益高大以及搏击经验的日渐积累，到เ他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没人敢再来招惹他们母子俩，还有些年龄相仿的孩子常围在他身边，热心地替他解决一切他认为繁琐的小事。
七八十年代的时候哪有做小生意的概念？摆个ฐ小摊当然是违法的，三天两头都有人来冲，其他摆摊的见她孤身一个ฐ女人，也常来抢她的摆摊位置，更有些明着跑来伸手要保护费的，提起来的脚几乎要踩到她的头顶上。
之后董知微就在温白凉的公司里做了下去。
温白凉说着说着电å话就没了声音，因为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被施ๅ了魔法，散落拆开的包装盒都被利ำ落地合上，整齐地码到เ了墙角，到เ处乱摆的椅子也一只只各归其位，穿着淡色连身裙女孩子在向他走来的同时轻巧ู迅速地完成这一切，并且在走到桌前的最后一步时将一叠已๐经整理过的产品介绍端端正正地放在他的面前。
知微一直都想不起，那些仿佛永不会消เ失的白色蒸气是在哪一天嘎ะ然而止的，带着青苔的高墙变得干涸，然后真正可怕的事情来了，制ๆ药厂关闭，她的父母在一夕之间，双双下了岗。
到了上学的年纪，知微每天都背着书包沿着厂区边的小街走到离家只有数百米之遥的小学去上学。
医院在城市的中心，靠近她之前离开的那个地方，她下车的时候还想过，怎么เ兜兜转转，又回了原地，这时极目去看，仍旧ງ夜景灿烂，纵横交错的大桥连接着盘旋的高架，一直延伸到无止尽的地方去。
“从这里可以看到我的家。”他突然说。
知微往西边眺了一眼，袁景瑞摇头，“不是那里，那里。”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แ向望过去，他指的竟然就是刚才他们离开的地方，她看到大桥下黑压压的阴影，笼罩着一片密密麻麻的低矮民宅，在辉煌夜景中ณ显得格格不入。
“我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他看着那个方向，无视她略๓微惊讶的眼神，“我妈摆小摊养大我，小时候经常看到她被人欺负。”顿了一下又说，“我是很能打架的。”
这点她是知道的，可是在这种时候，她却只会立在旁边，一句话都接不上。
其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把眼睛低下去，看到他搁在铁ກ栏上的手，手指握得很紧，扣着的衬衫袖口上，银色的袖扣闪着暗暗的光。
她想他不至于在这时候骗她，然后就暗暗地感叹了一下，什么叫脱胎换骨？这才是！
“我妈挺厉害的，会跟人干架，会拿皮带抽我，最穷的时候骗我说自己吃过饭了，饿着肚子看着我把桌上的东西吃光，最省的也是她，公交车都不舍得坐，为了拿个人家带过来的包裹，城东走到城西。”
董知微听到这里，突然抬起了眼睛。
他一定是很难过，才会对她说这些。
他的侧脸在浓重的夜色里有些模糊，她一直是怕他的，但看到เ他这么难过，又有些不忍。
她想一想，“现在医学发达，什么病症都有治疗的办法，你不要太过担心。”
他侧过身来看了她一眼，“你误会了，我母亲并没有生病，她只是受了惊吓。”
她来不及转移目光，与他对了个正面，他确实是个好看的男人，但此刻那双眼里的阴冷让她发抖。
他明显是感觉到了，就在她面前垂下眼去，又顺手掐灭了烟头，再开口声音里少了许多东西。
“老陈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再等一下，我叫他送你回家。”
“不用麻烦陈师傅，我自己可以回去。”她回答。
他已经往回走，擦过她的身体，并没有回头。
她跟过去，看到他回到เ病房前，也不进去，就在走廊里的硬木长椅上坐了，医院走廊里的白炽灯光打在他的身上，他沉默着，手指在银色的打火机上轻轻地摩挲着，像是忘记了还有她这个人。
电梯就在董知微的左手边，许多念头在她脑แ海ร中翻滚：现在并不是上班时间，她与老板单独待在医院里是会惹人闲话的，做人要公私分明，这是老板的家事，他明显心情不佳，继续待在这里是不明智的……
她这么想着，又往电梯处走了一步，袁景瑞没有抬头看过来，也没有说话。她觉得那就是默许她可以离开了的意思。真好，她可以回家了，爸妈都在等着，她已๐经倦极，需要躺倒在自己的床上彻底放松，更何况按照现在这样的情况，她明天多半得一早就到เ公司将袁景瑞的工作日程取消或者另作安排，要面对那么เ多人，做那ว么多解释，还不能将真实情况说出来，想想都会是疲劳的一天。
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问他，“袁先生，你吃过饭没有？需要我买一点东西上来吗？”
他抬头看她，看到董知微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并不是对他，只是对自己，两ä只眼都睁大了，比平时生动许多。
董知微捧着一碗外卖皮蛋粥回到医院的时候，还陷在对自己之ใ前所说的话的无法置信之中ณ。电话已经打回去了，怕自己้父母担心，说的当然是加班，妈妈在电话那ว头叹气，“老是连着加班，家里烧了红豆汤，还想等你回来一起喝一点再睡。”
她有些内疚，但想想到底还是在伺候老板，也不算撒谎。
再等看到袁景瑞，他仍旧在病房门外，老陈已经赶过来了，就立在他身边，低声与他说话，听到เ她的脚步声，立刻转过头来，看到她手里捧着粥碗，脸上就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来。
董知微有一瞬间的尴尬，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亮着灯的病房同时被打开，有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对袁景瑞说。
“好了，病人已经醒过来了。”
他立刻立起来走了进去，到了门口突然回过头来，像是突然又想起有董知微这个ฐ人那样，对她说。
“你也来。”
董知微愣住，身体立在原地，无声地抗拒了一下，但他坚持地看着她，黑色的眼睛里带着不可抗拒的意思，她竟瞬间想到เ了自己的工资账号，立刻没骨气地动了。
没什么比老板的威胁更厉害的了，尤其是她还需要这份工作的时候，董知微叹息。
袁景瑞带着她走进病房里去，袁母果然已๐经醒了，两只眼睛看住儿子，嘴巴张了张。
他要过了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来，“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