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周德海的语气斩ล钉ล截铁，难得这般坚决，“不是说非要抗拒中央的检查组，有了违规违纪，受到查处和惩罚是应该的，不过如此一来，我们阅江市就会在全国人民心目中尤其是国内外企业家、投资者的眼里，形成极糟糕的负面印象，对不对？牵一而动全身，其余的各种问题将会接踵而来。”顿了顿ู，又说，“从政治高度而言，尽快把这件事情平息下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听到这种玩笑，施耀东不乐意了，他甚至有些恚怒地瞪着周德海，抱怨说：“真是画ฑ虎画ฑ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市委书记同志，亏我同你称兄道弟的，指望彼此能同心同德、携起手来努力将咱们阅江市的展推上一个新台阶。弄了半天，哦，感情都是你闹着玩是吧？有福未必同享，有难绝不同当，周老哥，这不会就是你的为ฦ人宗旨吧？”
“诶！老胡，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施耀东半开玩笑地捋起袖衽。胡江抱拳连连作揖：“我是什么酒都不敢喝，喝了就惹祸。再说了，我们也欢迎你们派人，去我们开区挖墙脚๐嘛？你挖我的，我挖你的，挖来挖去，逼得相互之ใ间不得不努力改善企业的生存和展环境，从而实现共同进步，那不也是好事一桩吗？”
“今天也不是双休日，我来这里，难道还能ม玩啊？”胡江朝着两位领导点头哈腰之后，重又恢复了先前的自信模样，气度变化之快，便是周德海ร也颇觉有些不适应。也对，打从推行“省管县”制度后，阳社县的人事安排已经容不上阅江市插手了，县里的大小干部既ຂ已获得“解放”，实在没有必要再向以前一般，在市领导面前“抬不起脖子”。
周德海忍不住笑了起来。
“走这边吧。”一位同志骑着单车顺ิ着旁边的花坛小路过来，看见两ä位领导，慌不迭下车，恭恭敬敬地点头致敬，施耀东并不认识他，微笑着以示还礼，然后拉着周德海走上花坛中间迤逦曲折的彩色碎石路，“通天的老总，几年前才从市政府副秘书长的岗位退休，乘๖着国家大力扶持房地产展之际，运用各种人脉，建起了通天公司。你听听，通天通天，多么เ豪迈大气啊。”“是退休的副秘书长？那么说起来，现在也有六十多岁了？”“没有，那时不是进行机构改革么？他的工龄恰好满了三十年，能够享受提前退休但待遇不变的政策益处。算算看，现在也就五十多岁，正壮年啊。对了，他的相貌和你一点都不像，可是也并非完全没有共同点。你们的两侧腮帮子和嘴角之间，都有两ä道比较明显的竖皱纹。”看见一位身穿黄制服的环卫工ื人走过来，施耀东往边上侧了侧，空出道路，周德海跟着往边上挤了挤【这两道皱纹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唤作“捧场纹”或“贵人纹”，意味着但有危难之ใ时，往往会有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在经意和不经意之ใ间替其排厄解困。需要澄清一个概念：贵人并非仅指有权势的人，能ม提供帮助的人，一概ฐ可以被定义为“贵人”】。环卫工人聚精会神地清理着地上的烟头、纸屑，下意识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却没有抬眼看看身边的两ä人，自然也没有认出本市的党委和政府领导。
“啊，赵经理走眼了，这幅画ฑ可不贵，是上次在外地开会的时候，从一处手工艺铺买来的纪念品。”周德海接过妻子泡上的两杯茶，一杯转给赵大权，淡淡地说，眼前此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市侩和金钱的味道，这令他颇有些不自在。耿和华坐在丈夫身边，柔和地笑了笑：“我们家并不富有，我是下岗工人，没有收入；老周的工资虽然还可以，不过还得供女儿读书深造，所以哪里来多余的积蓄去买那些昂贵的艺术品？”
“砰砰，砰砰”，忽然有人敲门，声音显得低沉而谨慎，然内中似犹透着几分自信和不舍。周德海愣了愣，看了看妻子，走到เ门前，问了一句：“谁啊？”“啊，是我。”“你是哪位？”说话之ใ际，他将眼睛贴上猫耳孔，仔细往外看去，一张略有些膨胀变形却笑容盈盈的老脸映入目中，神情晦暗，看不出是狡谲还是忠厚。耿和华催促一句：“有人来访，你就开门吧，小心兮兮的，可别让人笑话。”周德海拉开门，对方แ立时点头哈腰地问了一句：“您是周书记吧？我是本市通天房地产公司的职工。”周德海上下打量他，此人年约四十，脸色红润，保养甚好，蓝白柳条的衬衫被膘肥油厚的将军肚高高撑起，显得富态十足【提醒读者，肚子挺起来，也就是有了所谓的“将军肚”，并不就意味着此人会大富大贵。人的体形亦可分为五行属，其中ณ有一种“土”形，也叫做“龟”形，便即肚子鼓，腰背也鼓，看起来好像乌ไ龟一般，才是富贵体态。所以文中的赵大权也仅仅是一位房产公司的公关经理而已๐，算不得甚么富豪】。他眉头微蹙，不及说话，一张金光闪闪的名片已经递到了跟前：“鄙人姓赵，叫做赵大权，冒昧来访，还请周书记多多海ร涵见谅啊。”那张名品妆饰得忒也豪华，周德海ร看了看，“赵大权”的名姓之下，分别列ต示着“通天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公关部经理”以及“通天投资公司咨询部主任”两个头衔。他不喜欢同房产商来往，在他的印象中，这些人非但贪婪成性，而且都是些擅长投机钻营之徒。
施耀东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谁不知道“防民之ใ口甚于防川”的道理呢，他曾经多次向前任市委书记“进谏”，每周或每半月去信访办一次，挑选部ຖ分民众进入高墙森垒的大院进行座谈，以通达民意，不过那位官派架子甚足的老书记非但不肯答允，反而言词凿凿、神情严肃地教育起自己：“耀东啊，这些作秀的事情，我们还是少碰。一旦开了这个ฐ先河，本市的官民规则就会生变化，那时我们的许多决策，可真就无法顺利ำ落实了。”作秀？施耀东心中ณ颇不以为然，甚至有些嗤之ใ以鼻，在他看来，老书记任职期间，每年投入百亿元人民币进行的店铺改造和小区出新项目、组织万余人的拳操歌舞大赛、完全没有必要的道路拓建工程，那才是百分百之ใ作秀行为咧。
“啊，好象是阳社县的办公室主任。”施耀东说话之际，侧着身体，将墨镜顺着鼻梁往下略拉了拉，透过人群的缝罅，想要看清楚轿车牌照ั。因为年纪的关系，他有着比较厉害的老花眼，隔着偌远的距离，也将上面的字母和数字看得清清楚楚。
“好了，王主ว任，都在第一会议室等候呢？请您们随我来吧。”
“等等，我们交待的一些会议纪念品准备得怎么样了？”说到这里，王主任略有些不安，给上面的人“送礼”，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如果有人偏不上路子，那非但不能达到“加深彼此感情”的效果，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也准备好了，等你吩咐之后，我们再拿出来。”
“不，别ี拿出来。”王主任有些不高兴，横瞪了总经理一眼，心想你怎么糊涂了，“到时候摆放在他们的车后座。最后我们一块和你结算。”“唉，是，是，我真糊涂了，这不，大领导纷纷来我们这里开会，我们是诚惶诚恐，不比往日从容。”总经理干笑两声，“至于结算的事，那就算了吧，我们董事长也是这个意思。”
王主任板起脸：“不行，该怎么เ算钱就怎么เ算，我们阅江市的领导干部，难道都是吃霸王餐的主啊？你要是不肯结算，我们非但不会欠你人情，下次再搞什么เ重大的会议，也坚决不考虑你们了。”说完话，他嘴角斜翘，笑着拍拍总经理的肩膀，推着对方向前走去，有意无意回头看了看，无论是市委书记周德海、市长施耀东还是其余几位常务副市长，都在边走边随意地整理身上之领ๆ、袖、下摆等部ຖ位，唯独纪委的罗风云本就时刻๑注意小节，气度从容。大家都很紧ู张呀，王主任心想，胸下也感到有些沉甸甸è的。
费振怡坐在桌子旁，一手托着下颌，一手随意翻看着桌上的言材料é，上面除了为数不多的客套话和至目前为止所掌握的一些确凿材料，其余纸面皆被大量的疑问句所占据。跑回家乡调查“圈地”案件，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艰难的选择，因为ฦ在组织的安排下，在“费处长工作能力很强，对于这一点，大家有目共睹，所以让他作为调查组的副组长，我完全没有任何意见并且举双手赞成”的领ๆ导品断ษ下，他几乎没有任何选择空间。
“费组长，回到老家是不是很有感慨啊？”一名组员站起身来，端着茶杯晃悠到他的身边，笑着问，若有深意。费振怡抬了抬眉毛，本就不低的眉毛升扬得愈高【眉毛比较高，而且颧骨比较高的人，意味着当家比较早ຉ，所以也比较辛劳】，点点头：“好几年没有回来了，等下了机场的班车举目观看，才现城市的变化正大呀。”所到เ这里，他的目光透过北面的窗户，外面是一片粼粼闪烁的江水，对岸楼宇毗邻，接踵罗叠，委实令人难以相信，那便是他生于斯、张于斯的江北地带。费振怡的眼中若似产生幻觉，蓦然晃过一条纤巧曼妙的人影，那种感觉是如此地陌生，又是这么的熟ງ悉。他的心跟着怦怦跳动起来，用力而胡乱地击撞着肺部ຖ和肋骨，嘴里忍不住出低微的一声呻yin。“怎么了？”老万惊愕地拍拍他的肩膀，“身体不舒服？”
费振怡缓过神来，在对方“不怀好意”的关怀下，他颇有些不自在：组里成员，任谁都知道，去年提拔干部时，老万本来便不是被选拔的热门人选，毕竟此人在部门领导和普通同事的印象中，过于“圆滑”、“促狭”和“小气”，喜欢播弄是非、挑拨离间，最后，老万果然“不负众望”落选，但有趣的是，此人却将他的失败归咎于费振怡的背后“捣鬼”。“这小子，要不是耍弄诡计把我拉下了马，他又怎么เ能当上副处长？论资排辈，他有什么เ资格和我争啊？”有一次费振怡蹲坑上厕所，不巧也巧ู，恰好听到เ老万在隔壁打电话，抱怨的话甚多，他对于这一句印象最深。
“没什么事？”费振怡低低咳嗽ณ一声，看见那双狡黠的眼睛依旧有些不依不饶地瞪着自己，忽然想起可不能ม这样敷衍他，老万主动要求加入调查组，至少在自己้看来，其人多少有些狼子野心：就是想要在工作过程中ณ找到自己的错误，俗称“小辫子”，然后回北京后向领导汇报。“真没什么事？实在不舒服，就找个ฐ医生看看吧。对了，也不知道这家酒店是不是配有医务室。”
老万的话开始引起了其余组员的担心，人们偷眼往这边瞥来，容色不一，有的暗暗警惕，替费振怡担心，有的却幸灾乐祸，窃下等着看好戏。费振怡拍拍肚子，故意揶揄：“在北京住久了，习惯了干燥的天气，如今回到南方，还真有些水土不服。老万，别人水土不服嘛，那是上吐下泻，肠子好像抹了油一样，我倒好，偏偏反过来，专闹便秘。哎呀呀，两天没有大便了，现在肚子有些涨。”
老万脸颊隐约抽搐，弯着腰摸了摸他的腹部：“原来是这个ฐ原因啊，肚子里面都是裹了粪便的草包啊。哟，费组长，我开个玩笑，你别介意。”费振怡有些生气的哼哧一声，不过脸上依旧堆着笑容：“是啊！看起来对于便秘这个问题，绝对不能ม等闲视之。等开完了会，我一定得得想个ฐ什么办法，把肚子里的粪便草包纷纷排出去，否则时间久了患上痔疮，跑到医院动手术，我可吃不消，还不鬼哭狼嚎象个婆娘似得哭，又受罪又丢脸。对了，老万，我也是开个玩笑，把咱们场中的气氛搞得活跃些，你老人家胸ถ襟开阔，可别又想多了啊。”
老万红着脸，尴尬不已，两ä只手不知所措地揣在裤ไ带里，哭笑不得地退后几步，坐回自己้位置，心不在焉地翻阅着眼前的材料，胸下恨得牙关紧ู咬。数年前，他曾经在北京积水潭医院动过痔疮手术，由于肛门附近神经末梢异常丰富，属于感觉敏锐地带，据说麻药醒了以后，因为忍受不了刀口的疼痛，竟躺在床上呼天叫地、横擦眼泪竖抹鼻涕的高呼“救命”或“吃不消เ了”云云，其狼狈模样因为ฦ太过夸张，颇具吓跑其余任何病患的广告效果，竟被传为医院和部门的“美谈”。费振怡的还击语气平淡，不似老万那ว般阴阳怪气，彼此胜败高下，可谓一目了然。
这时，门被推开，王主任率先走了进来，然后熟练地往边上贴墙一靠，笑着说：“费组长，中央检查组的各位领ๆ导，你们好，我们市委班子的成员都来了。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