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釉把自己背上的竹背箱卸下放在板车上，顺ิ便扫了眼车夫，不禁惊大了嘴巴，转身就问娘：“娘！这这这……”
“子印要监制一批贵重陶，离不开窑，跟我说了祝你们一路平安……小纹很少出远门，你是师姐，要多照应她。听到没有？”
“嗯！”孟子印赶紧放下汤匙，用牙拨拉净唇上的酒糟，说道：“初八就开铺了。生意还挺忙的。你家也是初八开铺吧？”
“我早就及笄了，都可以成亲了……”蔡小纹好小声抗议，但还是接过了苏釉推给她的另一碗。这碗虽然没加酒糟，却打了个ฐ水黄的鸡蛋，是要贵三文钱的。
“啊!”苏釉还在疑惑蔡小纹跑着跑着怎么不见了，背上就是一重推，头重脚๐轻地向前栽去。苏釉吓得紧闭双眼，好在栽在半空的时候又被抱住，被人搂紧腰就势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身上倒不痛。滚停之后，苏釉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蔡小纹俯视的面庞。
这时苏釉筛好一簸箕泥粒，送到蔡小纹身旁，转身回去又开始捣下一臼泥粒。蔡小纹有了泥，却也不开始做，依旧扭着头看苏釉。她凝视苏釉泥脏的脸，心里好像有一朵小花，疲倦地吐苞，似乎扯着心尖开放。她不由地站起，目光贴在苏釉脸上不动，嘴里喃喃出声：“劳动的师姐最美丽……嘿嘿，嘿嘿嘿……”
“酒热了。”风铃给苏夫人和苏釉斟上酒，顺口说道：“夫人，我请假的事？”开春风铃要请假，苏釉是早ຉ就答应。现在就等苏夫人点头，风铃就能和汤圆在烟花二月下江南了。
蒸板鸭，炒香肠，香菇青菜，酸呛土豆丝，还有苏夫人亲手炖的牛肉煲。苏釉埋头大吃，已๐经吃到第三碗饭。苏夫人下手，又给苏釉舀了一大勺牛肉盖在米饭上，问道：“好吃吗？”
大婶热心地把切成片的牛肉铺在葱油饼上。俗话说，饼夹肉，一口咬到手。苏釉哇唔哇唔就把夹了牛肉的葱油饼吃下肚去。她右手拿饼，左手又在掏钱袋，准备转战下一摊。
蔡小纹正在呆中总结苏釉的过人之处。苏釉则ท把三张葱油饼合成一沓，一口咬下，三张都缺了月牙。“唔……嗯……好吃……”她咽下饼，又转脸看向一旁的食摊。那食摊大婶看到苏釉满脸饿相，便热情地招呼：“姑娘，来个茶叶蛋呗。”
“你不是怕烟花爆竹吗？”
苏釉泄气地放下肩膀，任由蔡小纹折腾。四根小短手指在苏釉颈后捣鼓，许久都没能解开玉佩的绳扣。苏釉痒麻交加，难受地恨不得双手抓在蔡小纹的小胸脯上左ุ一扭右一扭……
“我是想做官陶。我想做的官陶是我凭努力胜过你，拿到九品优胜，堂堂正正成为官陶陶师！”
蔡小纹脸上的迷惘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是和这欢乐气氛很不相符的平静。和苏釉的欢喜不同，她脸上完全没有笑摸样，反而沉声开口：“那是我送给你的，你为啥要给官商？”
正退着，她背朝后碰到了一位姑娘。姑娘抓着布巾，正左看右看，好像在找什么。李阿俏有气无力地问：“搓背？”
“夸你捏，夸你捏……”
苏釉心里骤然一暖，脸上偏不动声色：“这批护手膏不是以前的了，不是太好用。”
“来，来坐。”苏釉略收拾了铺满墨砚画笔的桌案，搬过一把椅子给蔡ກ小纹。蔡小纹身穿淡黄冬袍，脖子上围了厚绒围巾，显得圆古隆冬。身上很圆，脸蛋又被冻得红扑扑的，苏釉看着觉得可爱，笑问道：“怎么穿这么多。”伸手帮蔡小纹拍掉肩膀上的残雪。
“一般在家吃……”侯种儿家里两个ฐ本地大厨，一个川菜师傅，还有专做面食点心的。口味堪比城里最好酒楼ä望湖楼。
转眼一个ฐ大碗两个盘就端上来，侯种儿先尝了尝泡饭，寡淡无味。又咬了口米饼，是粗面做的。再夹了口小咸菜，差点想放下筷子。可旁้边的李阿俏又添了一碗泡饭，津津有味地吃着，她也不好扫人家的兴，只得敷衍着挑碗里的腌菜吃。
“嗯……这种事旁้人帮忙，越帮越忙。只能ม让她们自己开窍。要么放弃，要么一条路走到黑。话说，你希望她两成吗……毕竟于理于情都不容啊。要是我家老爷你家夫人知道了，都得疯。”
汤圆起身端来粥锅，给风铃添粥，特意多加了几个ฐ红枣。风铃抱着碗要躲，被汤圆一瞪顿时又不敢动了。汤圆下手，一小勺两ä个枣，一勺又一勺，边舀粥边说道：“苏釉那么坚决地拒绝了那位官商公子。说明她想要啥她心里很清楚。除非小蚊子被哪位父爱泛滥的公子先下手娶ດ回家里。否则ท苏釉必然会说的……只是不到时候罢了。”
李阿俏同情地看向侯种儿，带着医者悯人的神情郑重道：“说明你身体不好，再不好好保养，恐怕活不长。”侯种儿现在穿的是澡堂的薄布白袍，李阿俏看不出她身份，只见她面白削瘦，猜想大概穷得饭都吃不上，难怪身体这么差。
“……你弄死我算咯！”
爹都坐自己面前了，蔡ກ小纹已然知道今晚苏釉不会再来。没有等来自己要等的人，她心里莫名地失落，非常失落。胡乱扒了几口饭，她就找了个借口回房，把自己合衣丢在炕上。她拉过被子盖在身上，阖眼躺着。蔡小纹是想用睡觉来挤出心里那颗滚来滚去的柚子。可是世上事往往怕什么来什么，她刚ธ闭上眼睛就闻到了被子上某人香的味道……
出乎风铃的意料，苏釉居然对那香气扑鼻的肉烧饼看也不看。她讪然坐下，眼神竟然都有点失魂落魄了。
“小纹……”苏釉蓦然被蔡小纹眼中神情所醉，情不自禁地也想抬手抚她脸颊。结果刚抬起手腕，就被蔡小纹一把压回。蔡小纹完全没看见苏釉的情不自禁，自顾自地唱：“血如注，竟是灿烂笑意绽放秀眉间。转眸过，千言万语未道泪已断线。当日桃花缤纷全城今夜尽无声落谢。为何你，要掩满目关切。啊……啊……啊……”
“乌啼霜落满叶，远樵残笛，秋遍吴越水翩翩，江风呜咽离人怨……”蔡小纹保持着压住苏釉的姿ู势开始唱了。出乎苏釉的意料，蔡小纹唱歌还挺好听的。只是这歌词……“春去秋来不觉，转瞬又是一年，惊然回依在那时花间。离乡去国经年，遥避人间哗喧。月下弦，叹无眠。难忘怀曾有你的一夜风雪……”
她弯下腰，轻轻撩开苏釉脖子边的长，极缓地伸手，绕到脖后。玉坠是靠两个绳结相扣来连系。蔡ກ小纹皱眉撅嘴，手都弄僵了也没对上绳结。左摇右晃之下，就不可避免地蹭了几下苏釉的脖子。苏釉是累极了，现在已深入梦乡不省人事，任由蔡小纹折腾。
果然！蔡小纹抬左手去拉开前襟。苏釉嘴唇都微微颤抖，不知是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เ……只见蔡小纹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猪面具，递给苏釉，关切地道：“你戴在脸上挡挡风吧。”
“哦！”蔡ກ小纹面有恍然，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那ว时我是真不记得我还要出门了。”
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夜黑得深沉又寒冷。远处不知哪里的星点灯火，极易让人想象成魑魅魍魉。苏釉咬紧牙，加快脚步跟紧ู了大步向前的蔡小纹。为了驱散那点胆怯，她不停地没话找话。
苏釉一个人留แ在卧房里，趴在桌案上环视房间。每年大年初一她都会来蔡小纹家拜年。蔡小纹的房间她也进来过几次，但每次都是顺眼一瞟，从没看得如此仔细。房间程设很简单，不同寻常的是桌上案上柜子上，都摆着各式各样的陶器。造型独特到稀奇古怪，这样的陶器放到市面上来卖，怕是一月也难得卖出一个。挨个ฐ看了个遍，苏釉把目光落在了桌子中间的小猪壶上。她拿过小猪壶，上下翻看。陶质确实好，造型也憨厚可爱没那么古怪，只是依旧很难被大众接受。苏釉低头用自己้鼻子顶顶ะ小猪鼻，苦笑心说：天意让我来了断ษ的吧……罢了……我便专心做个好师姐，让你的小猪壶摆到皇廷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