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季成阳笑了一声，将黄色的粉笔头放回到粉笔槽，抬起手腕。
“真的？”殷晴晴兴奋。
只有理想才能ม让你在滔天洪水里,哪怕水淹到胸口，还要对着镜头讲述灾情严重；只有理想才能ม让你在死神面前,坦然行走，哪怕下一秒所站的地方就是炮弹落点，是生命终点，也毫不畏惧前行，只为将这个世界战争最前线的画面传达给所有人……
她周六去医院看望他前，和他通过一个ฐ电话，没敢问眼睛的事情。那天下午，她推开季成阳病房的门，看到他仍是白纱布蒙着眼，心沉下几寸：“我来了。”
雨过，就一定会天晴。季成阳的手术非常顺利。
纪忆慢慢站起来，腿紧紧ู挨着身后沙，不敢捡掉在地上的纸团。
纪家最权威แ的人开口了。
“是……癌症吗？”
季成阳不是个习惯说谎的人，确切说他有一定的道德洁癖，从不说谎。他沉默着，忽然就不说话了。纪忆看着他白纱布以下的半张脸，更慌了：“告诉我实话，好吗……”
“诶？说什么呢，”王浩然倒是先不乐意了，“西西明显是被人带过去的。”
纪忆拉了凳子坐下来，王浩é然立刻就把三角糖包掰开来，里边的红糖还烫着，冒着小小的热气，就这么被放在了她面前：“小姑娘吃红糖好，我从永和出来特地拐个ฐ弯买的，你把这个糖包吃了，油条就给季成阳吃吧。”完全一副大厨分配上菜的架势。
她以为还要等暖暖，没想到季成阳直接将车开走了。
“就长了一点儿，懒得去剪了。”这次见面，她都不敢直视他了。
“飞机撞了大楼ä？美国？”王浩然觉得这种话真的太不可思议了，“不会吧？”可是看纪忆眼睛都红了，他也知道她是真着急：“是哪里被撞了？”
“老师，我马上就回来。”她把自己的行李箱塞到同学手里，立刻就向着王浩然离开的那个出口跑去，边跑还边拼命祈祷ຕ，千万不要走啊，只有你才有季成阳在美国的联系方式，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找他。她冲出自动玻璃门，在人来人往中ณ凭着自己้的直觉，往出租车那里找，幸好，真的看到王浩é然在和身边朋友站在一边，好像在等车来接。
纪忆回头看，竟然看到了一个ฐ让她十分意外的人。
临行前，她仍旧习惯性地拿出季成阳写的那张小字条，开始收拾东西。长大了再看这些，更会现他的细心，真的是毫无遗漏的行李单。纪忆看到最后一行之前停下来，没敢再看那让人脸红的字，仔细折好纸条，放回原处。
她本来就喜好安静，不太会聊天，在宿舍也是陪着人说话，好像别人说什么，她都能ม接话说两句，可真让她来活跃气氛就没戏了。所以此时此刻，现在，走在季成阳身边，她拼命想要找些话说，却徒劳无功。
他似乎很喜欢纪忆，都一脚迈进出租车了，还不忘说：“成阳，你把手机号给人家小姑娘，要不然找你多不方便。对了，还有我的啊，我的号也给西西——”
季成阳点头。
他去的时候都是坐那ว里，只有这半天为了陪她，坐在了后边。
她窘了，摇头：“没有。”
想追问去的地方好不好玩，又怕司机会觉得自己麻烦，就没再问。
纪忆跳来跳去的，躲过那些脏ู兮兮的积雪和碎冰，跑到เ河边，伸出脚踩了踩冰面，断ษ定安全后就一溜小跑跑过去了，身后那些溜冰的大爷看到她，还一个ฐ劲说姑娘慢点儿跑。她回头，做了个鬼脸，还不忘提醒险些滑到的老大爷：“大爷，您也小心啊。”
几个ฐ老大爷正穿着溜冰鞋，在上面徜徉。
她和暖暖每周末，都会固定有一个上午去景山少年宫，基本属于风雨无阻。
她抿嘴笑。
“西西，疼哭了？”他学着二嫂唤她小名，低声问她。
很多年后，她记不起第一次见面，记不清第二次的冰激凌，却仍旧能记得这个ฐ画面。面前的小季叔叔眼睛幽暗吓人，背对着阳光盯着自己，过了会儿却慢慢地，慢慢地融化了所有的怒气，紧抿的嘴唇也渐渐变成了笑。
季成阳，六岁开始学钢琴，比同龄人晚，九岁已经登台演出。小学跳级两次，念了四年，十六岁就读宾夕法尼亚大学……这些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季暖暖时常念叨的话。
声音冰凉凉的，却很温和，告诉她，他的身份。
推开门，里边安安静静地没有任何声响，窗帘全部都是拉上的，她想着两个月没有人住的房子，也不一定比鞋底干净，就没换鞋，径直走过去一把拉开了深蓝色的窗帘ຈ。
然后打开阳台门，让新鲜空气在客厅流通。
果然，阳光下能看到地板上有一层灰尘，她在一个又一个房间里随便溜达着，最后走进他的卧室，看着罩在床上用来防尘的床单，忽然就有冲动把它都掀起来。
最后她也的确这么เ做了。
纪忆想起两年前，季成阳因为太过疲累็睡在这里，他的好朋友就睡在沙对面，两个男人竟然听不到门开的声音沉沉睡着。那时候，她还不敢直接去看他，只能趁着他熟睡的时候小心趴到床边沿去观察他闭上眼睛的样子。
她坐在床边沿，悄悄躺下来。
侧脸贴着他睡过的枕头，虽然有些长久无人的灰尘味道，可还是觉得很舒服。纪忆躺得高兴了，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想在这里睡一会儿，可很快就想起了他走之前的那唯一一次情绪失控下的两个人的初吻。
纪忆忽然从床上做起来，觉得胸口有种莫名的悸动，她坐在那ว里，忽然想到遥远而不切实的未来。她会不会和他也自然地亲吻，然后像今天下午看到เ的那样……她竟然就如此因为ฦ一个念头变得心跳如擂，将脸整个ฐ都埋在枕头里。季成阳，季成阳，郁๗结在胸口的想念慢慢融化开，渗入五脏六腑和四肢皮肤。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二婶已๐经在收拾碗筷，看到她回来了还是很长辈地关心了两句，问她前几天高考的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常挥，或者有没有哪科不如意：“对了，西西，你报了哪个大学？”纪忆说是北外，二婶有些奇怪：“怎么没去清华北大？”
她随口搪塞了一个理由，帮着收拾了碗筷。
二婶仍旧ງ奇怪着，嘟囔了句：“难道高三成绩下降了？”
她仍旧没说话，将碗筷都放到水池子里，家里的保姆帮着洗。保姆看到纪忆，竟然觉得生疏，打了个磕巴才笑着说：“西西回来了？”因为ฦ老人家老了，儿女又不能ม日日在跟前，家里就请了一个保姆专门负责老人家的饮食起居，纪忆这学期不常回来，自然不熟悉。
季成阳临走前录的那档节目，播的时候她在学校，今晚刚好是重播。
晚上十一点，保姆擦着桌子，最后收拾着房间的时候，她拿遥控器拨到那个台。电å视屏幕里有坐在小高座上的主持人，话筒就放在嘴边上在一个个介绍嘉宾。这个访谈节目她看过几期，嘉宾都是西装革履地上节目，唯独季成阳的这一期，他和其余两个被邀请的前辈都穿得很舒适随意，一看就不是高端的精英，而是常年跑在外边的驻外记者。
季成阳的眼睛很亮，穿着黑色的上衣和运动长裤坐在沙上，就能ม让人想到一个特别咬文嚼字却很形象的词“玉树临风”。
“我听说你在读书的时候，是全美大学生射击比赛的冠军？”主持人看他，“在战场上有没有碰到过特别危险的情景，需要拿枪自卫？”他摇头：“没拿过枪，有时候那些士兵会提供枪支，一般我们都只接受防弹衣，别ี的不能ม碰。”
“为什么？”主ว持人自然了解背后的原因。
但为了观众的兴趣，总要将话题引导的越有趣。
季成阳在笑：“战地记者从拿起枪的那一刻就不再是记者，不再受保护，这是默认的准则。所以就算是最危险的环境，我们都要克制自己้自保的恐惧感，我们唯一拿的东西只能ม是相机而不是武器。”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让人感觉特别ี热血沸腾，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就有这种莫名的人格吸引力。保姆也听着这个话题很有意思，停下手里的抹布，看了几眼电å视，笑着说：“这小伙子可长得真好，爹妈也舍得他一直往打仗的地方跑？”
纪忆笑，继续看屏幕里的季成阳。
这是理想。他的理想。
五月录制ๆ的节目，屏幕里是两个月前的他……现在一定不是这个ฐ样子了。高考前他给自己打长途电话的时候，还在低声笑说自己找不到充电的地方แ。“已经几天没有刮过胡子了，我自己摸着下巴๒颏都有些刺拉拉的，”季成阳当时在电话里是这么เ说的，“下次回来，让你摸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