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所长”
“啊？”正在埋头思考问题的研究员愣了一下，方才明白过来，笑着指指办公室方向，“董老啊，这段时间都没去实验室，一直在办公室开会呢你要找他，要去办公室才能找到เ”
身后工ื棚内躲雨的材料应用研究所几个研究员低声地讨论着。这个ฐ时代对于环境污染不能ม说完全不重视，但重视的程度也并不高，很多时候考虑到工期、建设成本等因素，治污常常流于形式，效用几近于心理安慰。
自从协议签订，他被任命为中美电子技术研究所筹备小组美方代表以后，他的工作也更加忙碌起来。好在合作完成，霍克也可以暂时返回美国，不再长住在友谊宾馆，囊中羞涩的他可以不再继续支付高昂住宿费用。
酒桌上，主位还空着，市委徐书记还没有到。这也不足为奇，领导嘛，总是要最后出场的。霍克自然是坐在主宾位置，但郭逸铭要承担起即时翻译工ื作，只好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霍克侧后，估计今天是没有机会大吃大喝了。
市委举办的酒宴被安排在西楼宴会厅，今天这次酒宴规格相当高，两百多平的宴会厅内，一共摆了二三十桌，与宴人数超过了之前任何一场，不下于一百多人。舒雨菲只是一个ฐ普通的外事接待人员，在把霍克、郭逸铭送到เ饭店以后，便悄无声息退到一旁้，由市外事办主任亲自接待，引导着他们一席一席挨桌介绍。
他在画的时候，其他人为了保持仪态，坐在原位没有动，只是远远地看见了草图的大概轮廓。雷为民所长经常主ว持实际工ื作，对于单晶炉并不陌生，看到锅炉内部的提升臂，一口就说出来。
“郭先生，你说你们公司在半导体材料制备中ณ，取得了几项ำ技术突破，并申请了专利，不知道能否向我们大略๓地说一说？”雷为ฦ民开门见山，首先打开话题。
第一晚接风宴，第二晚市委招待，第三晚市府欢迎，第四晚工业局出面招待……，连续一个ฐ星期，郭逸铭、霍克两人白天参观，晚上赴宴，每天被人灌得天昏地暗送回宾馆，领ๆ导们见了无数，但该谈的正事，一个字也没谈！
酒席上摆的酒，竟然是国宴茅台，后世一万多块钱一瓶的国宴茅台啊，就这样一瓶接着一瓶打开，像喝开水一样被喝掉。
满街圆头的解放、东风大卡车，在后世只能在国产汽车博物馆才能看到。
车队直向北行，后世的北京城区经过大幅现代化改造，城市布局与这个时代有很大不同。北京火车站在郭逸铭的时代早ຉ已迁出了市区，他也很难确认现在所处的具体方位。
一个中国人怎么又成了外方代表？
不懂华侨和华人区别的老师傅们在郭逸铭引导下，坐了下来，倒没有什么เ惶恐他们在各自厂里地位高，几千人的大厂，工人差不多都是他们徒子徒孙，起火来随打随骂，就像对儿子一样厂领导对他们说话都是客客气气，虽然受上级指派来了，但要是这个假洋鬼子要敢对他们乱脾ຆ气，他们也敢甩手就走
“听说你们想要对原有的国产机床进行改造，上级派我们来帮你们机床方面我们比较熟ງ，就是不知道你打算怎么个改造法？”刚落座，何师傅就不客气地开口问道
“你们不是调到我们研究所的？”郭逸铭听他“你们”“我们”的，很是惊讶，转头向舒雨菲看去，眼神也变得有些严厉
不是自己้的人，调派起来就会束手束脚，这舒雨菲搞什么名堂呢
“上面是说调我们过来，不过也要征求我们的意见说实话，我对外国公司没什么好感，要不是考虑到这也是为国出力，我来都不想来”姜师傅说话时面无表情
郭逸铭一脸惊愕
八级技工，果然牛啊，连上级部ຖ门的调令都可以置之ใ不理
既然这样，他倒要考考他们，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有牛的本钱要是有真本事，那该他们牛，要是滥竽充数，可还是夹紧ู尾巴做人好
郭逸铭起身回到เ办公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金属加工件这是一个ฐ陀螺，车工水平很高，表面车得溜光，用手指摸不到一丝不平——最起码他摸不出来
他回到四位老师傅面前，笑着把陀螺递给最近的钱师傅：“几位，这是我请人加工的一只陀螺当初ม加工时，我特意要求，在某一圈上少车一丝几位师傅帮我看看，这少车的一丝，究竟是在什么地方แ”
“考我们”
钱师傅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横了他一眼，将陀螺放到眼前，对着阳光看了一圈，不屑地撇撇嘴，随手扔给旁边的何师傅：“这是谁车的？”
“呵呵，这可不能说，反正是高手”郭逸铭不信他只随随便便看了一眼，就能找到เ少车的那一丝，得意洋洋地说道
“高手，当然是高手，这要是我徒弟，我把他手都要打肿，要多高有多高这都车的什么玩意儿还敢夸口说只少车了一丝”他从已经传递到史师傅手中的陀螺抢过来，在表面略微一瞥，从兜里掏出一支圆珠笔，飞快地在陀螺表面作出印记，“你说少车的一丝，不就是这里吗？这哪里是一丝，两丝都不止还有，在这里、这里、这里，
还有这里，虽然他尽了全力，但手艺明显不到家，并不是一次完成，是停刀后再次连刀，连接处都留下了瑕疵这要在我们厂，就是标标准准的废品这么简单的一个东西都加工不好，做我徒弟的徒弟都不会要他”
何师傅等人大笑起来
郭逸铭面红耳赤
这个ฐ陀螺，是他练了几次手后，在材料所一名车工的指导下完成的当时车下来一气呵成，觉得自己说不定也具有八级技工ื的潜力
可在几位真正的八级技工面前，他才觉，所谓的潜力不过是他自我感觉太过良好
没错，钱师傅标注的位置正是他预ไ留那一丝的位置，人家说了，他倒是想只留一丝，可手艺太臭，弄巧成拙了他费心费力做的测试，在几位八级技工ื面前只是小把戏而已，连多看一眼的价值都没有
人家不是牛，而是有牛的本钱
既然人家确实有牛的资格，那他放低姿态也是理所应当：“何师傅、钱师傅、姜师傅、史师傅，我们所里想对国产机床设备做一些改进但这方面我们经验不多，几位都是长年从事一线生产的老师傅，长期实践，应该有自己的独到见解我想询问一下，就你们实际工作经验，有哪些因素对机床加工精度会造成严重影响？”
他手持记事本，做出记录的准备，很客气地问道
影响机床加工精度的因素很多，但随着加工设备的进步，不同时代的主ว要影响因素也会有所变化设备改造先要立足于时代，时代不同，需要改进的地方和改进方法也迥异他需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对机加工精度造成负面影响的主要因素，然后才能有针对性地作出设计方แ案
“你这个问题太宽泛影响的因素太多了，车床的震动、皮带的松紧、电机转、刀具的质量、经常换刀造成定位不准、爬行……，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何师傅摇摇头，对他这个问题不以为然
“不急不急，我们有时间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们先把这些问题归纳一下，分成物的方面，和人的方面，然后再一项一项寻找解决方法”郭逸铭在进行科研的时候，耐心很好，慢条斯理笑眯眯地拿起笔，在记事本上写着
“物的方面和人的方面？”姜师傅有些不太理解
“哦，我是说，问题是出在设备性能本身，还是由于人为的操作造成比如刚才何师傅说的车床的震动、皮带的松紧，这就可以归为ฦ设备的方面而经常换刀造成的定位不准、爬行就可以归为人为的方面……”郭逸明解释道
“不对，爬行应该属于设备的问题”何师傅插话道，他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句式，“爬行不是导轨间隙形成的阻滞，造成推动时产生一顿一顿ู的阻力吗？这应该是物的方面，怎么能归入人的方แ面”
姜师傅点头
钱师傅却不以为然：“老何，这话我不同意的确，产生爬行是设备本身的问题，但这个问题是可以通过操作手法调整来解决的我的那台床子还是五十年代的，可从来就没有爬行的现象，我的几个徒弟也都很顺ิ利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你是说我连你徒弟都不如？”何师傅火了，一拍大腿，瞪着大眼冲钱师傅就吼上了
“两位，两位，别吵，别吵”郭逸铭赶紧来劝架，和稀泥道，“这个问题的产生，既ຂ然是设备结构上的物理现象，但又可以用操作技巧ู来弥补，我看不如归入综合类怎么样？”
好容易将两位劝下去，众人一项一项ำ，开始回忆实际工ื作中的具体现象，将影响机床加工精度的因素总结出来几位老师傅都是各自厂里的顶梁柱，各自在工ื作中也总结了不少解决相关问题的方法，都是极有主见的人，通常能ม难服人其间对一些问题，几位老师傅又出现了几次争吵不过大家是正常讨论，都是对事不对人，倒也没太过火
舒雨菲也拿了一个本子在旁记录，郭逸铭看了一眼，现她用的是一种特殊记手法，别人看不懂她写的什么，但通过她复述，现记录的内容非常详尽，几乎是完整复原了讨论的所有细节，比他的记录还要完整
这大概也是外事人员的基本功
郭逸铭索性也不做记录了，等到讨论过后，由舒雨菲协助，整理出一份翔实的记录报告，再分门别ี类进行归类梳理
这样的讨论进行了不止一次，大家的磨合也渐趋顺畅几位老师傅现郭逸铭经常能根据他们阐述的问题，给出另外一种奇的解决思路，也感到เ很有意思，渐渐对他也有所认可只可惜在研究所，他们很少能够摸到เ车床，有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