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抄近路穿过两个新า工业区的狭小车道,厢型车摇摇晃晃地前进,忽然碰到一个大坑。装了尸块的布袋在后座的一个保险箱里,保险箱受到震动,猛力地撞向车子后轮内侧,剐下了一块塑料皮。“可恶。”哈维先生诅咒了一声,但很快又开始吹口哨,没有把车子停下来。
他走进浴室洗个热水澡。郊区房子的浴室都大同小异,琳茜、巴克利和我共用的浴室和哈维家的浴室也差不多。他洗得很慢,一点都不着急,内心异常平静。他没开浴室的灯,黑暗中热水冲去了我的气息,他突然间又想起了我。他的耳际浮起我沉闷的叫喊声,死亡的哀鸣真是动听;他也想到我如同婴儿般、从未受过阳光暴晒的细白肌肤,他的刀锋轻轻带过,划ฐ下完美的一刀,想到这里,他在热水里全身颤抖,阵阵喜悦让他的手臂和大腿起了鸡皮疙瘩。他把我装在一个上蜡的布袋里,里面还有地洞架子上的刮胡膏、剃刀、诗集和血迹斑斑的凶刀。刮胡膏等东西和我的膝盖、手指、脚趾混在一起,他提醒自己要在血迹变黏之前,把剃刀等东西拿出来,最起码要把诗集和凶刀取出来。
托盘下压的是那ว张照ั片。
柯达公司把照ั片装在一个厚重的大信封里寄回来,我一看到照片就分辨出不同,在所有照ั片中,只有在第一张照片里,妈妈才是艾比盖尔。她完全不知道我在拍照,照片捕捉到最真实的时刻;我一按下快门,快门声吓了她一跳,自此她又变回过生日女孩的妈妈,快乐小狗的主人,好好先生的太太,另一个女孩和可爱的男孩的母亲,伺弄花草的女主人和笑容满面的邻居。妈妈的眼睛有如汪洋,里面埋藏着说不尽的失落,我以为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来了解她,但我只有在那一天才想到这个问题。我在世时就看过这么一次,之后就忘了妈妈内心深处的艾比盖尔;我只想看到我所熟悉的妈妈,永远在她的保护之下,因此,我也没再多想。
虽然百般尝试,我仍然无法传达给露丝一个ฐ强烈的信息,告诉她我那ว漂亮的银手镯在哪里。我觉得它说不定能帮助露丝解除内心的困惑。银手镯原本暴露在田à野中,等着被人拾获,如果有人捡到它,认出它是什么,说不定会想到เ这是线索。但现在银手镯已不在玉米地里了。
康纳斯太太边听边搅拌锅里的麦片粥,她看着女儿挥动着像她爸爸一样修长的手指,比比划划ฐ地述说梦境。
凯定先生目瞪口呆地看着琳茜。
琳茜依然毫无反应。
啊,绒球。”琳茜说,她偷偷从厨房溜进客厅,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看到她溜进来。
他们走进屋子,他们现在对我家已经很熟,也知道妈妈认为大家在客厅里谈话比较恰当,警方若有话必须ี和爸妈说,大家在客厅里讲,琳茜和巴克利才听不到。
我要听实话。”琳茜肯定地说。
我听到你说星星爆裂ฐ的光芒,每次提到苏茜的笑容,你总是这么说。”
不喜欢。”
三天了。”
我一直说话,这样我才不必面对现实;哈维先生不只是个ฐ怪人,此时他挡住了出口,他让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非常不舒服。
谢谢。”我说。他让我觉得很不自在,就像我的朋友克莱丽莎所说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尽管如此,我依然客气地道谢。
我当时若察觉出异样就好了。我从未告诉他我叫什么เ,我想或许爸爸曾提过我,我爸总喜欢跟大家说我们小时候的臭事,他觉得说说无妨,他只想借此表达他多疼我们。有些爸爸喜欢把小孩三岁时的光身子照ั片放在客人用的卫生间里,我爸就是如此,感谢上天,他放在那儿的是妹妹琳茜小时候的照片,最起码我躲过了这样的臭事。但他喜欢跟大家说我的另一件臭事,他说琳茜刚ธ出生时,我非常忌妒小妹妹,有一天他在另一个房间打电话,从他站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我走到沙旁边,爬到摇篮旁,试图在琳茜的头上撒尿。我爸把这件臭事告诉我们的牧师和邻๑居史泰德太太。史泰德太太是心理医生,我爸想听听她的分析,而且还不只这样,每次只要有人说“苏茜真有意思”,我爸就重复这个故事,每次都让我觉得很难为情。
他们很好。”我说。虽然觉得很冷,但他是个大人,再加上他是邻๑居,又和我爸爸谈过肥料é等事情,所以我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要这些干吗?”爸爸问道,忽然间,他满脑子都是我的影子。
我们把这些布盖在帐篷上。”哈维先生说。他递给爸爸一沓棉布,他的手背碰到爸爸的手指,爸爸忽然感到一股电å流。
你知道些什么吧?”爸爸说。
哈维先生迎着爸爸的注视,他盯着爸爸,但一句话也没说。
他们开始继续工ื作,雪越下越大,雪花不停地飘落,爸爸在雪中走动,心情越来越激动。他知道警方已๐走访了左邻右舍,有条不紊、挨家挨户地问话,但他禁不住在心中自问:有没有人问起苏茜失踪时哈维先生在哪里?有没有人在玉米地里看到他?
爸爸和哈维先生把棉布盖在弧顶ะ上,顺势沿连接立柱的横杆拉平棉布,然后他们把剩下的棉布搭在横杆上,棉布直直地垂下来,底端垂在地面上。
等到他们完工时,帐篷上已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雪花落在爸爸的衬衫的凹处,在皮带上方留下一道薄雪。我的心好痛,我知道我永远不能再和“假日”跑到雪地里,永远不能再推着雪橇与琳茜疯闹,永远不能再教小弟在手掌心做雪球——尽管我曾经不那ว么情愿……我孤独地站在鲜艳的天竺葵花丛中,雪花轻柔无辜地飘落人间,有如雪白的布帘缓缓地从天而降。
哈维先生站在帐篷里,心里想着处女新娘将骑着骆驼来到部落。爸爸缓缓走近他身边,他对着爸爸举起了双手。
好了,这样就行了。”他说,“你干吗不赶紧ู回家呢?”
这时轮到爸爸说话了,但他脑海中ณ只有我的名字;他轻轻地说“苏茜”,尾音有如蛇行的嘶嘶声。
我们刚ธ一起盖了帐篷,”哈维先生说,“邻居都看见了,现在我们是朋友喽。”
你知道一些事情。”爸爸说。
回家吧,我帮不了你。”
哈维先生没有笑,也没有移动,他躲在新娘帐篷里,把最后一张绣了字母图案的棉布垂挂在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