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道周说：“大抵额设之兵，原有额饷。如今兵多虚冒，饷多中饱。但求认真实练，则兵无虚冒，切自足用。所以核实兵额，禁绝中ณ饱，即可足兵足饷。若兵不实练，虚冒与中饱如故，虽另行措响，搜尽百姓脂膏，亦无裨益。目前不是无饷练兵，而是缺少清白奉公、认真做事的人。如得其人，则ท利归公家；不得其人，则利归私室。今日百姓负担之重，为ฦ祖宗列朝数倍。皇上深居九重，何能尽知？左ุ右近臣，有谁敢据实奏闻！因陛下天威莫测，使耿介者缄口不言，怕事者唯唯诺诺，而小人则阿谀奉承。皇上左ุ右之人，动不动就称颂陛下天纵英明，明察秋毫，而实在背后各自为私，遇事蒙混，将陛下孤立于上。行间每每掩败为胜，杀良冒功；到เ处人心涣散，不恨贼而恨兵；官以钱买，将以贿选。凡此种种，积弊如山，皇上何曾洞知？今日臣不避斧铖之诛，冒死直言，恳皇上三思！”
“臣自幼读圣贤书，考历代治乱兴亡之由，深知今日政事，以苛察聚敛为主。苛察繁则人人钳口，正气销沉；聚敛重则小民生机绝望，不啻为渊驱鱼，为ฦ丛驱雀。臣今日尚见有山东与畿辅百姓伏阙上书，他日必将失尽人心，连愿意前来上书的人也没有了。杨嗣昌的加征练饷办法是使朝廷饮鸩止渴……”
双喜和几个小将不约而同地说：“我们定要替吉元报仇！”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嗣昌第二次在襄阳召集诸将会议过了十几天，左良玉的军队和陕西的官军各路齐动，要向张献忠进行围攻。献忠事先得到住在襄阳城内的坐探密报，知道了杨嗣昌的作战方แ略和兵力部署，但没有特别ี重视。他对左ุ右亲信说：
“虽然天下未定，大帅尚未登极，但独鳌既投麾下，与大帅即有君臣之ใ谊。不惟独鳌如此，凡大帅麾下文武莫不如此。”
李信打量一下献策的自信神色，然后凭栏沉思。国事和身家前途，种种问题，一古脑儿涌上心头，使他的心头更加纷乱ກ，更加沉重。过了一阵，他重新望着献策，感慨地说：
李信勉强一笑，说：“弟之ใ所以出粮救灾，有时向大户劝赈，不过一则不忍见百姓流离失所，饿死道路，二则也怕穷百姓为饥寒所迫，铤而走险。如今世界，好比遍地堆着干柴，只要有一人放火，马上处处皆燃，不易扑灭。可恨乡邦ะ士绅大户，都是鼠目寸光，只知敲剥ຓ小民，不知大难将至，反说弟故意沽名钓ี誉，笼络人心，好像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可笑！可笑！从朝廷官府到乡绅大户，诸般行事都是逼迫小民造反，正如古人所说的，‘为渊驱鱼，为丛驱雀’！”
高夫人一边向松树走去，一边忍着泪说：“慧梅，我来了。”
她到เ了栅寨外边下马，负责照料慧梅的女兵慧珠正在栅门外边迎她，哽咽说：
闯王问：“能不能把铲平王同坐山虎拆开来？”
黄三耀咬牙切齿地说：“坐山虎非杀不可。他的一群亲信挟众鼓噪哗变，断ษ没有饶恕之理。倘若不杀了这群杂种，一则祸根还在，二则以后别ี人会跟着他们学，事情更加难办。趁你在此，杀了他们，我看没有人敢随便动弹。”
闯王想了一下，又说：“好吧，还有一千二百名义勇，全数给你，老营一个不留。另外，我已经决定从马兰峪抽调四百人，星夜开往白羊店，交你指挥。你必须ี在白羊店南边打个大胜仗。你打了个ฐ胜仗，挫了郑崇俭的锐气之后，立刻将大部分人马撤回。从白羊店往商州去有一条人迹罕到เ的小路，你知道如何走么？”
“如何保住商洛山不落入官军之手，我这一两天已经想好了主意，也告诉捷轩知道了。目前咱们的战兵很少，只能将主要兵力摆在南路，交你使用，要在白羊店以南对郑崇俭亲自督战来犯的官军迎头痛击。这是打蛇先打头之策。虽然这从南路来犯的官军人数多我几倍，可是从桃花铺到เ白羊店之间八十里山高林密，到เ处可以埋伏，可以截断官军后路。明远，你无论如何要在白羊店南边给郑崇俭一点教训。这头一炮极关重要，就等着你放响了。”
黄昏时候，人们才被叫醒，继续赶路。因为ฦ大家知道再有一夜行军就可以同闯王会师，路上再也不会有官军阻拦，加上几天的疲劳得到半天的休息，真是人有精神马撤欢，不断ษ地说说笑笑。只有高夫人和刘芳亮明白商洛山中的艰难日子，并不因为快要同闯王会师而心情轻松。特别ี是高夫人非常沉默，愈走进商洛山中ณ愈心中害怕。她怕当她同闯王见面时，他已经被无情的传染病打倒了。另外，到底围攻商洛山的官军如何布置，已经到了什么地方，她一点也不清楚。因为ฦ日夜急行军，走的多是荒无人烟的山僻小路，消息不灵，反而像坐在鼓里。她完全没有料到เ，当离闯王的老营只有三十多里远，前面一个ฐ险要山口竟然被敌军占据了。
人马迅地整好队，又向前进了。
包仁用小锤子指点着，闯王和一个ฐ翘鼻子青年士兵一替一下抡大锤。打了一阵，一个ฐ枪头的模样打成了。包仁把这个ฐ半成品送进炉里，笑着说：
他离开弓箭棚，走不多远就到了热闹喧天的铁匠棚。铁ກ匠棚现在有五十多个铁ກ匠，大部分是从士兵中ณ挑出来的，一部分是从各地招雇的铁匠老师，这五十多个人分存四个ฐ草棚里，每一个草棚有一个小头目，称做棚头。全铁匠棚由一个哨总统带，称做铁ກ匠总管。自成先走进第一座铁匠棚里，同大家打了招呼，看了一阵，向棚头询问了两三天来的工ื作情况，随后走到一个炉子旁边，掌钳子的师傅是从杜家寨来的包仁。当包仁从炉子内把烧得通红软的铁料é夹出来放在砧子上时，闯王从地上掂起来一把大铁锤。包仁笑着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晚上，李自成临走时候，忽然皱起浓眉，叹口气，拉着田见秀的手说：
刘芳亮不禁连连点头，但依然紧皱双眉。
刘芳亮抬起头来，笑一笑，摇摇头，说：“我刚才在心中也闪过这个ฐ念头，可是一想，觉得这办法使不得，所以没敢说出来。”
“一功呢？”
献忠摸着胡子，含笑地沉吟说：“两ä个小猴子……这两三年都长高了吧？”
孙传庭回到เ战场上巡视一下，看见到处都是尸体和负了重伤的人，因这一阵月色昏暗，也分不清是农民军还是官兵。他来到曾经是农民军驻扎的那座小山寨中，农民军所留แ下的几百个重伤号都没有了级，这种惨无人道的现象并没有动一动他的心。他明白这是某一部官军来割掉这些重伤号的级虚冒战功，但是这对他并没有什么เ坏处。他也将以假作真地上报朝廷，也让那位从北京来的刘太监看一看他的战功。所以他看了后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话，赶快策马向他的老营奔去，这时，天色已经黎明，而总督也来到他的大帐中了。
“孙总兵大人。”
“哎，没想到你这老头子是个老英雄。你不要回家啦，随我们往河南去好不好？”
“大叔，你倒是有一手哩。”
“请！”
谈话成了僵局，两个ฐ人都不愿让步，只好都不做声。喝了一杯茶，高起潜忽然改换话题，满脸堆笑说：
他将如何同牛金星商定下一步破洛阳杀福王的事和牛金星推荐宋献策为军师的事对他们都说了。他们知道闯王在前几天就有攻破洛阳的设想，所以听了这个决定并不奇怪，倒是十分高兴，只是对请宋献策做军师一事不曾料到。高一功问：
“你已经答应了么？”
闯王说：“我笑着点点头，没有明白说决断的话。既然启东在商洛山中已经同我谈过此人，现在又竭力推荐，想来此人必是有些本领ๆ。我已经命二虎前往汝州城外迎接去了。等来献策来到เ军中ณ，同咱们见面之后，如是大体不差，就可以拜为军师。你们说，行么？”
高一功说：“军师，这职位可是重要得很啊。像徐以显那ว样的人，只会帮张敬轩出歪点子，咱们万不能拜为军师。”
闯王望着刘ถ宗敏问：“捷轩，你说？”
刘宗敏笑着说：“咱们听闯王决定，准没错儿。军师嘛ใ，像诸葛亮那样的人自古以来也只有一个。如今的军师，只是帮助谋划谋划，既不指挥打仗，也不手握兵权，有什么大不了的？名义แ很高，实际是主帅身边的一个幕僚。他为ฦ人正派，出了好主ว意，咱们大家尊敬他；倘若是个饭桶，又出歪点子，就送点银子请他走路，或者不让他再居军师高位，在军中吃碗闲饭得啦。我想，既然是牛启东推荐的，准定不会太差。”
闯王又问日见秀：“玉峰哥怎么说？”
日见秀回答说：“咱们才到河南，事业方在草创น，正是网罗人才的时候，不可求之过严。求之过严å，人才就不来了。”
刘宗敏见闯王微笑，忽然想起来一个故事，哈哈大笑，说：“对。玉峰哥说得对。闯王，等宋矮子来到军中，你看着办，只要他还有点真本事，对你有帮助，就拜他为军师吧。这也是对三教九流中有本事人物的一个号召嘛ใ！”
李自成感到满意，离开他们，上马往一个ฐ大的校场奔去。高一功向刘宗敏间：“捷轩，你为什么忽然大笑？”
“我想起来在快来河南之前，闯王同咱们谈过到河南后要如何网罗长才的话，真是站得高，看得远！他谈了个ฐ千金买马骨的故事1，你们忘了？很有意思，不知他是不是从《东周列国志》那几本小说上看来的。刚才听了玉峰的话，我又想起来这个ฐ故事，所以忍不住大笑起来。不过，故事是故事，咱们可不能把宋献策比做马骨。此人必有些真本领，能够助闯王一臂之力。”
1千金买马骨——古代有一位国君想用一千两ä黄金买一匹千里马，三年没有买到。办事人员用五百两黄金替他买一具千里马的骨头回来。从此四方都知这位国君确实想买千里马，一年之内就送来了三匹。按这是春秋时代郭隗对燕昭公讲的故事。昭公卑躬厚礼招聘贤者，使燕国由á弱变强。所谓“千金买马骨”，在原故事中实际是五百金。
大家都曾经听闯王谈过这个ฐ千金买马骨的故事，于是都笑了。高一功说：“这位未献策一定有些真本事。牛启东很有学问，他不会随便推荐人来做军师。”
牛金星本来想在床铺上矇眬一阵，但是靠在枕上以后，因想着刚才同闯王的谈话，心情兴奋，瞌睡跑了。他正在仰视屋梁，思绪飞腾，尚炯满脸堆笑地进来。金星赶快下床，拉着医生在火边坐下。医生说：
“我刚才遇见闯王，他对你帮助他决定下一步用兵方略，十分高兴。我的事情很忙，顺ิ便来看你一眼。”
牛金星谦虚地说：“愚弟碌碌书生，谬承老兄推荐，竟蒙闯王青眼相待，虚心下问，愚弟自当竭智尽忠，以报万一。”
医生说：“我跟随闯王数年，深知闯王深谋远虑，有过人之智，更善于采纳嘉ล言，从不自以为是。有时他自觉思虑未周，总是召集众将，叫大家各抒己见。他虚怀而听，择善而从。别人如有好的主意，纵然出自马夫小卒，他也听从。我曾说他：‘闯王，你惟其不自是，所以常是。’可是在大关节上，他也坚持自己้主张，不稍让步。像闯王这样人物，尽管过去几年中屡经挫败，但确实有过人之处，确实了不起。遍观当今起义群雄，没有一个ฐ人能ม及得上他的。张敬轩比他矮了一头，像革、左之流的人物连他的十分之一也不如！”
牛金星说：“自古成大事的英雄，必是如闯王这样有雄才伟略，虚怀若谷，从谏如流。汉高祖和唐太宗都是如此。”
医生说：“牡丹虽好，还须绿叶扶持。自古创น业英雄都必有谋臣辅佐。张良、陈平都能ม在要紧时候为刘ถ邦出谋划策，决定大计。朱洪武创น建大明，刘伯温实是不可少的谋臣，人们称他是诸葛孔明一流人物。但望启翁从此扬眉吐气，展舒人才，为闯王身边的良、平、伯温。”
这几句话正说在牛金星的心坎里，不觉哈哈大笑，但笑后就在谦逊中含着自负地说：
“愚弟何能与古人相提并论！”
第二天中午过后，李自成的老营离开白土岗，穿越伏牛山的东部ຖ，向北进。在离开白土岗之前，他已经同牛金星、刘宗敏、高一功、田à见秀等一群重要将领商议，决定将“随闯王不纳粮”和“义军所至，三年免征”两句话写成揭帖ຆ，在大军所到之ใ处普遍张贴。前一句话是李闯王一进入河南境内就提出的一个口号，后一句话是现在新添的口号。前者是号召百姓不再向明朝的官府纳粮，后者是说闯王自己้免征钱粮，流传之后就简化为半句“三年免征”了。闯王早ຉ在三年前就提出过“剿兵安民”的口号，因目前中原官兵空虚，不再着重去提。另外还有“割富济贫”和“平买平卖”等话，都是李自成义军的一般口号，已经行之多年，不像人豫后新提出的两ä个口号在百姓中ณ震动之大，传播之ใ广。
这两个新口号的提出，标志着李自成的革命事业开始了新的阶段，也标志着明末农民革命战争进人了新的阶段。这不是像“均贫富、等贵贱”那样空想的、在封建社ุ会中ณ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口号，只有理想的光辉，没有实践的意义。李自成的这两个ฐ新口号反映了深受钱粮杂派之苦的农民和有少量土地的中小地主ว的切身利益，又反过来争取他们转向革命，立刻产生了巨เ大影响。李自成人豫后还有均田的设想，但由于没有建立稳固的根据地和政权，没法实行，所以没有制ๆ定具体办法，也没有认真宣传。由á于两个新口号的提出，加上破山寨开仓放赈，军纪严明，秋毫不犯，对李自成的声誉立刻产生了巨大影响。过了摩天岭往北，凡遇集镇村落，在路边欢迎的人群更为踊跃，其中就包括濒于破产的中小地主。
李自成向北进军，绕过摩天岭，在二郎庙停下来等候同宋献策会面。在第五天中ณ午，宋献策来到了。李自成、牛金星、刘ถ宗敏率一大群将领出寨相迎。虽然宋献策只到เ闯王的肩膀高，比一般中等身材的人矮半头，但是气宇轩昂，谈笑风生，立刻๑获得了众将领ๆ的好感。闯王的老营扎在一家大乡绅的宅子里。午宴以后，闯王请他和牛金星到书房中谈话。恰好刘宗敏没有重要事，也来了。闯王笑着说：
“献策兄足迹半天下，见闻极广，又胸富韬略，精通兵法战阵，今日承蒙不弃，前来共事，不惟是自成一人之幸，也是全军之幸。依足下高见，我们应如何练成一支精兵？如何早日夺取明朝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