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景春点了点头,沈英便又转过了身继续往前走。
孟景春走在后面伸指戳他的后背:“相爷别不当回事,我说到做到,有本事试试看。”
可孟景春现下筹不出那么多。
不过这思路倒也对,直接端了万蒲楼,一了百了,省得千头万绪反而不知从何处下手。
新科状元陈庭方แ,不过区区十七岁年纪,便得皇上御笔钦๔点一甲â第一名,只这一样便得羡煞许多人。何况陈庭方แ家世又极其显赫,祖上三代均是重臣,曾祖父镇国公军功赫赫;祖父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下虽已归隐,在士子间却仍然极有声望;其父为太子太傅、左仆射陈韫;其叔父虽不曾入仕,却也是名满天下的才子。
☆、【零一】琼林宴
用斋完毕,圆慧小和尚用腌制的萝卜片将陶碗刮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又将那ว萝卜片吃下去,这才心满意足地揉了揉肚子,望向孟沈二人,昂着下巴笑道:“我师叔做得好吃吗?”
沈代悦微点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陈庭方身上。
圆慧小和尚突然盯住她:“女施ๅ主为何总盯着我师叔看呢?是因为ฦ我师叔好看吗?”
沈代悦脸上大为ฦ窘迫,已是彻底红了脸,她低头伸手撩起耳边碎,忙道:“没有的。”
孟景春看一眼身边的沈代悦,竟不落痕迹地蹙了下眉。她脸红尴尬的模样尽落在孟景春眼中ณ,这一声否认,更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小丫ฑ头毕竟年纪还小,见过的陌生人少得可怜,而陈庭方本就长得好,中ณ状元游街那时候,不知是多少京中ณ姑娘的深闺梦中ณ人。小丫头如今见了陈庭方,恐是见他长得太好看已被迷了眼。
何况陈庭方言行举ะ止优雅得体,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子弟,且他身上这浓浓书香味,恐怕正对沈代悦的胃口。
陈庭方似是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却并未觉得尴尬,低头收拾了桌上餐碟,偏头与圆慧道:“随师叔去洗碗罢。”便起了身。
圆慧连忙跟着起身,匆匆忙忙跟着他出了寮房。他二人洗过碗回来,孟景春却道:“时间不早,今日叨扰的已๐是有些久ื,便先告辞了。”
圆慧连忙同她二人行了合十礼,陈庭方则不急不忙,行过礼ึ,又道:“有缘再见。”
孟景春回礼告辞,她带着沈代悦走到เ寺门时。沈代悦犹豫半天,终是问到:“这位无心师傅,是嫂嫂在京城的旧识么เ?”
“恩。”孟景春只轻应了一声。
沈代悦撑着脸皮接着问:“无心师傅在俗家时,名字是什么呢?”
孟景春略思忖,却打算如实相告。沈代悦此时一定是觉着陈庭方神秘非常想一探究竟,若她戳破了这层纱,将身为普通人的陈庭方แ展露给沈代悦看,恐怕她也便不会如此好奇了。
她道:“唤作陈庭方,是之前陈左相的独子,与我同科,宝元十四年的状元郎。”
她这一说,让沈代悦更是惊奇,少年便高中状元,应是风光无限前途大好。何况既然已是参加了科考,自然是对功名有追求,怎会突然便放弃一切遁入了空门?以她少得可怜的人生阅历,并不能懂。
孟景春缓缓开口,一盆冷水直直浇了下去:“二殿下殁了之后,他几乎成了个ฐ废人,后来我再见他,便听说他打算出家了。”
☆、77【七七】催人老
沈代悦进京后自然听说过一些二殿下的事情,陈庭方若是左相家的独子,应是做过皇子伴读之类,这样来说,陈庭方与二殿下私交甚好也并不是奇怪的事。二殿下殁,想必对其打击亦是很大,ไ心灰意冷故而遁入了空门。
她这般想着,既不显得惊讶也不觉得失望。
孟景春见她这反应,心想可能ม是自己的表达出了些问题,ไ便又道:“他已然是出家了,ไ现下又过得很好,我只是觉着,没必要再叨扰他了,你觉得呢?”
沈代悦听出孟景春话中ณ的意思,孟景春无非是让她不要对陈庭方แ太上心,毕竟是已经远离红尘俗世之ใ人,对他好奇只会给他徒增麻烦。
“我只是……”沈代悦一时不知说什么เ好,又道:“我知道的。”她嘴上这样说,事实上却反而对陈庭方更是好奇,她想偶尔拜访应也算不得叨扰,若陈庭方不觉得是麻烦,她却是想常去看看他的。
孟景春却知只她乖巧,见她这样说,便也不多言。
恰在此时,圆慧小和尚匆匆忙忙从寺中跑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布包。他抬头望望沈代悦,咧开嘴笑着:“师叔说给两ä位女施主带一些红叶饼回去,很好吃哒。”
他说罢便将食盒递过去,沈代悦看一眼身旁的孟景春,孟景春道:“收下罢。”她这才将布包裹着的食盒接了过来。圆慧小和尚摸了摸头,仰头看着沈代悦,道:“我觉着女施主甚有佛缘,女施主ว有空到寺中来听听讲经好不好。”
沈代悦抿了抿唇,看看孟景春,孟景春这回却没开口。
她最终只好客套道:“再看罢,代我们谢谢你师叔。”
圆慧小和尚同沈代悦招了招手,示意她低个头。沈代悦微微俯身,圆慧用手遮了嘴靠近她耳边小声道:“许多女施主喜欢我师叔的,但那些都是庸脂ฦ俗粉,少灵气,我很看好女施主的哟。且我师叔今日还特意送点心,可见也不是木头心,女施ๅ主不要灰心。”
他小声说完,心满意足地站直了身体,像模像样地行了个合十礼ึ:“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走好。”
沈代悦亦是站直了身体,淡笑了笑,将那食盒抱在怀中,与孟景春道:“嫂嫂,走了么?”
孟景春略担心,这小和尚三言两语便说得沈代悦瞬时开心了,也不知说的什么,难道这丫ฑ头当真对陈庭方上了心?可陈庭方……那是个ฐ无心的人啊。
沈代悦一个大活人,若她真动了心,孟景春是拦不住的。
孟景春念至此,觉着不妨再看看,也不多思量去徒增烦恼,便带着沈代悦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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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董肖佚正式入政事堂。一些场面上的拜访要应付,还有许多事都要去一一了解。先前政事堂诸事务均由沈英做主,现下却有一部ຖ分要逐渐移交给董肖佚。
沈英一一跟她讲清楚,不厌其烦说得很是细致认真。
但他言语中ณ有些话,落在董肖佚耳中总有一些如释重负的意味,董肖佚忽然打断了他,问道:“你是打算辞官回乡了么เ?”
沈英唇角轻弯,合上手中ณ簿子,直视对面坐着的董肖佚,道:“何以见得?”
“不知道。”董肖佚忽然看着他笑了笑,“感觉你对朝中ณ这些事情已๐经倦了,如今像是强撑着一口气,我来接手之ใ后,你便整个人都松了口气。你今日唠唠叨叨说了这么许多,好像急着明日就走一般。”
沈英闻言只淡笑了笑,未做解释,复打开簿子,低着头浅声道:“董大人想多了。”
“我是不是想多了你心中最有数。”董肖佚大约能体会他的心情,倦怠却强撑着也不知意义แ在哪里的心情。
气氛一阵沉默,沈英不急着与她继续说下去,自匣子中取出一枚章递给她:“这印信本是陈相所管,现下也交给董大人了。”
董肖佚接过去,那冰凉玉石握在手中只过了一会儿便带上了体温。
沈英起身给她倒了一盏茶:“有些凉了,将就喝罢。”
董肖佚抬头看他,忽道:“少年时你一腔抱负,现下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实现的有多少?”
沈英神色倏地顿了顿,沉默半晌坐了下来,只缓缓说了一句:“有那么เ几件。”
“足矣。”董肖佚轻叹出声,背往后靠,神情略๓显慵散:“人生在世能做成这样的几件事已是了不得的成就,史官那儿指不定都会记上几笔。念书时你那样聪明,固执得好似有自己的主见,现在看你这样,当时的所谓主见却又好像是——“要离开楚地,要成为与父亲不一样的人”这样单纯的愿想而已。”
沈英偏过头看一眼角落里堆积如小山的折子,眸色黯了黯,转回过,却又只是淡笑笑。年少时以为离开楚地的最好办法便是考出去,觉着一腔热血的最好实现方แ法便是做官,那ว时的因,造就了今日这样的果,如今细想,却觉根本不能ม推究。
“余生还长,有打算吗?”
沈英没有答她,将手边另外两本簿子递过去:“先看完这些再说罢。”
董肖佚接过来,瞥了一眼他眼角,忽感叹道:“你看起来比我年轻。”
沈英头也没抬:“本来就比董大人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