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阿哥已经被调往刑部了，无论如何，户部的差事已๐经办砸了。听方才太子幕僚话里的意思，目前仅有的成果也被新来的户部尚书糟蹋得差不离儿了。只是，从康熙调遣十三阿哥的举动看来，尽管恼怒，他并没有加罪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的意思……
康熙在筵席上说的话，针对的对象只可能是两个ฐ人：太子，或者八阿哥。这次户部的差事功败垂成，我原以为ฦ是太子揣摩圣意，外加不愿“八爷党”收买人心，所以匆匆收场。据方才的谈话看来，我只对了一半儿：这是太子的主意，却不是“圣意”。
他不言不语地走到我身边，一摆袍子，也坐了下来。我们都望着海ร子，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你不是想知道那ว日在御花园的情形么เ？”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
康熙今晚说的那ว些话，乍听之下，并没有什么。可是在我这样心中有事的人听来，句句都是暗藏玄机。草原上的事儿我不知道，可是今日的话，与其说是为笼络蒙古部ຖ落，还不如说是暗中ณ敲打某些人。为什么一向不动声色的康熙，忽然有所动作了呢？是不是因为这次四爷、十三爷清查户部ຖ闹出的风波，让老头子看出了什么เ？
“莫瞧了，定是哪位丫头给主子唱歌儿解闷呢。”碧云笑吟吟道。我不觉一笑，也是，这漫漫长道，没有什么เ消遣，只能闲坐着唱唱歌儿打时间。只不知这是哪位主ว子娘娘带来的丫头，歌声这般悠扬悦耳，就像草原上的夜莺。
我笑着欠了欠身子，还未说话，碧云在一旁้合掌笑道：“主ว子快别说这话，您尽着贬她，她只当好话儿听，越得意了！”
我淡淡道：“话不是这么说。整顿ู吏治是大事儿，往上说，关系到เ国库盈虚，往下说，关系到เ一方安稳，乃是牵系大清国运的根本，怎说是‘何必放在心上’？范文正公言道‘先天下之ใ忧而忧’，语禾虽不过一个ฐ丫头，思来也自惊心。远的不说，就是十四爷您，不也成日挂怀么？何况，更有一起子别ี有用心的国蠡，当此难关，不思与朝廷同甘苦，共进退，只想着怎么เ使拌儿，下黑手，中ณ饱私囊，真真小人行径！俗语说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外加那打太平拳的，浑水摸鱼的，借机生事的，这一层夹一层，四爷和十三爷就是个ฐ哪吒，加一块儿也不过六个脑袋十二条胳ฑ膊，怎么应付得来？”
四阿哥虽有刻薄之名，但却是办差ๆ阿哥里头得力的，让他去料é理这件事，足见康熙的坚决。不过，善始未必善终，这差事甫一开头就这么เ大的阵仗，就算康熙ກ和四阿哥、十三阿哥早有心理准备，恐怕也多少有点儿意外。只是，油门已经踩了，刚刚ธ上路，断没有紧急刹้车的道理。这时候猝然中止，怕是比没有整顿更糟。
我步履匆匆，一边儿回想，心中ณ犹觉得好笑。极目四望，眼前一年春好时节，正是花谢花开的时候。桃梨已๐然飘落，但并没有将春瘦了下去，满园的红黄杜鹃灿然绚丽，茸茸的红花绿草如云铺展，来赶春天的热闹，蒲公英儿不甘寂寞，打着小伞神游。柳树已๐经依依的有模有样，那种绿还是新鲜的神态，每片叶子都在抖擞着蓬ศ勃的生机，隔着细如牛毛的雨丝，真如一幅浓情缱绻的春光图。
我愣了愣才想起，前几天德妃遣人送来了几色绸缎，说是身在安徽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差ๆ人送回来的。隔了几天，这是要回礼了。
十三阿哥哑然，失笑道：“算我白说。——不过，”他微一沉吟，道：“你若是想烧什么เ瓷器，不妨定了样儿，拿到宫外去烧，京郊现就有窑……”
我们一路谈笑，因说到前一段时日新贡的瓷器。我摇头道：“如今工ื部不知是哪位照管？颁赐的瓷器娘娘瞧了，合用的总是没几件儿。”
我怔了一会儿，忽然醒悟，赶忙笑道：“怎么才走又回来？”他不言不语，牵着马慢慢儿走到了我面前。我略有些不安，笑问：“闹腾了一夜，这会子了还不歇歇，竟是半夜出来遛马不成？”
并不是说看清了结局，就占有优势。十几年之ใ间，朋党林立，权臣倾轧，皇子们面儿上和气，暗地里无不咬牙拼个ฐ你死我活。这中间太多的纠葛，太久的谋划，太深的积怨，各方势力此消彼长，中ณ间儿不知填补了多少身家人命！焉知道我不是其中的一个炮灰？
良妃梳妆已毕，倚在榻上絮絮话着家常，无非是这几日忙些什么差事，饮食进得好不好，夜间歇得可安稳……我盯着言笑晏晏的八阿哥，正自狐疑，忽听他话锋一转，道：“……虽是至亲手足，这份帮衬亦是极有情意的。儿子原想着找日子好好儿宴请众位兄弟，今日恰好重阳，难得人来的齐全，照我的意思，待筵席散了，少不得请了大伙儿，一块儿到我府上聚聚……”
舆论的压力虽然惊人，实验还是一如既往地坚持下去了。忙忙采下初ม开的菊花和一点青翠的枝叶，掺和在准备酿酒的粮食中ณ，煮至半熟沥干，和当归、枸杞药汁混匀蒸熟，再拌上酒曲装入瓦坛中，四周用棉花或稻草密密的封住，保温酵，这就算大功告成了。
我一声惊叫噎在了喉咙里，还没醒过神儿，手中早被塞了一根缰绳：“抓紧了，可千万别撒手！”十三阿哥跳下马来，一鞭子抽在了马臀上。追风“咴”地长嘶一声，迈开大步冲了出去。“放开胆儿，只管跑！”身后传来戏谑的大笑声。
说着，也不理会他的反应，一屁股坐在地上，学着他的样儿，将双臂枕在脑后，舒舒服服地躺在了草地上。
十三阿哥双腿轻夹马腹，控着缰绳在空地上来回奔跑，俯身挥刀，身子在马背上左右挪动，一时悬于左ุ边，一时又悬于右边，那马也是越奔越快。我看得心都紧了，死死捏着拳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那ว个白色的影子。
沙狐我是知道的，这种小动物栖息在开阔的草原和半沙漠地带，体型小巧灵活，奔跑迅捷，嗅觉和听觉极好，性情极其狡狯，一般情况下甚至不怕猎犬，一只猎犬的话根本逮不着它。冬季河面结薄冰，它们甚至知道设计诱猎犬落水。
话一出口，便觉不对。果然，良妃略怔了怔，喃喃念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做春泥更护花……”莞尔一笑：“倒是好句。你这孩子，果然是个有心胸的。”
“回主子，还有七八天。”
彷徨在悠长、悠长
脚下又分明是青青的石板路。我侧耳听了一会儿两双鞋轻扣着石板的声音，兴致忽起，歪着头笑问他：“想不想听一诗？”
十三阿哥点头道：“这话说的是。诸事撂开了手，不萦于怀，自然清净。”我翻了个身，懒โ懒道：“我要再歇会儿，不送十三爷了。”十三阿哥啼笑皆非：“好呀，问完了话儿，这就要撵人了？”
十三阿哥大大地一怔，“噗哧”一声笑了：“我竟忘了你是个‘心似黄河水茫茫’的！”见我恼了，忙笑道：“也没什么เ，皇阿玛昨儿个免了阿山的差事，如今这差交给姚际恒办了。”
我皱眉道：“形式逼人。”
静静走了一会儿，他忽地开口道：“进宫也快一年了，你有什么เ打算？”
“铮铮”几声弦音突兀而起，如铁甲降临ภ，一抹雄壮气魄划开了边塞寂静夜色，豪情顿生。台子正中ณ间已经摆上了一面悬鼓，红漆金边儿，取下架子上的鼓槌，十五公主静静地站在鼓前，伴着沉郁的鼓声和越来越急的铁ກ筝，猎猎的风拂过她的裙裾。
我悄悄咧了咧嘴，肚里暗自好笑，面儿上却不敢表露。正低头，忽闻衣衫簌簌，这位主子款款起身：“好了，你去报一声儿，和硕敦恪公主给娘娘请安。——嗯，这张纸，我拿回去瞧瞧。”
他噗哧笑出声来：“就是你！”
是在叫我吗？
我不情愿地点点头，他轻笑一声，说：“良妃娘娘宫里，怎么也有这么糊涂的奴才？”
我暗暗叹一口气，脚下却没停，走到เ他身后两米开外，福了一福，说：“奴婢是永寿宫的，奉主子的谕，往翊坤宫送点心去。”
我心里已经猜到八成了。看来这次选秀女，掌事儿的是德妃和宜妃。
还没想明白，忽然前头一声号令，大家伙都停了下来。我抬头一看，我们正站在花园子中央一块空地上。这时候已经完全入夜了，周围一圈儿悬着红色的宫灯，前头两个影影绰绰的影子，端坐在两张雕花太师椅上。旁边围了一圈儿宫女、嬷嬷们。
外头喧喧嚷嚷，常顺儿早ຉ喝骂开了。我闭着眼睛顺了顺气儿，揉着肩膀示ิ意小菊打起帘ຈ子，牙缝里“嘶嘶”吸着凉气儿，晃晃悠悠爬下了车。常顺ิ儿堵在一辆青缎幔子马车前头，正叉腰大骂，我顾ุ不上看他，急急绕到เ了歪倒在地的车旁边。
“好啦，别ี啰嗦。”我笑吟吟的抽下刚ธ刚ธ插在上的镶金珐琅簪子，“快去叫常顺儿到外头悄悄雇辆马车，再去把我那套蓝ณ布褂子拿来。”
十三阿哥悚然动容，情不自禁地猛然直起了腰。我在他闪闪亮的双眼中ณ，看到了震惊、振奋和勇气。凝视着他，默默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同样不可战胜。
我们四目相对，久ื久无言。我的眼睛里有什么เ呢？也许有理解，一定还有——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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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阿哥牵来的胭脂ฦ马漂亮极了，雪白的马身上点点红痕，好像一树桃花瓣吹落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上，身架紧ู凑适中ณ，马头秀丽壮美，马耳长立威风凛凛，马眼炯炯有神，像是深褐色的透明琉璃，放射出一种摄人的神威แ和夺目的光华。
我捂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เ好看的马儿，还是第一次看见。十八阿哥洋洋得意地骑在马背上，拍着马颈่，眉飞色舞道：“鼻孔大有吞吐千里之势，嘴颚宽有尝百草之福。怎么样？这可是正经的龙驹！”
十三阿哥哈哈大笑，道：“十八弟，小心着些儿，莫把牛皮吹破了！”
十八阿哥顿时急了，踩着马镫站直了身子，不服气道：“谁吹牛了？这是苏勒王子告诉我的！他说了，这马飞奔起四蹄生风，头迎向上，身跃入半空，尾飘于马后，便如一匹蛟龙在大海中腾跃。它勇于爬山，善于涉水，走过一遍的路，它一辈子也忘不掉，犹有龙一般灵性、龙一般的聪明呢！”
我听得两眼光，跃跃欲试。十三阿哥看了我一眼，笑道：“你还不快下来，别ี忘了，这马是给谁准备的？”
十八阿哥笑嘻嘻地跃下了马，把缰绳递到เ了我的手里：“不是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么เ？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外加这匹万中选一的良驹，我就不信调教不出一个ฐ女巴图鲁！”
十三阿哥笑得前仰后合，道：“已经有了女知节的名号，如今再添上巴图鲁，当真是勇冠当今了！”
我臊得满脸通红，使尽全身力气瞪了十三阿哥一言，举起鞭子在空中狠狠一抽，一声脆响，胭脂ฦ马应声长嘶，撒开四蹄，泼剌剌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