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直地望着面前银光闪烁的金色花海，浅浅一笑，低语道：“四爷不妨说说，何事该当认真？”
我嘲讽地笑了笑，道：“小小婢女，说得上‘自弃’二字么？”喘了口气，又道：“权贵龙骧，英雄虎战，是非蜂起，得失猬兴。风云际会之时，我当避路天下英雄。”
我咬咬牙，眼看着转过一道花廊，前面的石桌边影影绰绰现出几个ฐ高高低低的人影儿来，赶上几步稳稳福下身去，口中脆声道：“给诸位爷们请安。”耳中ณ听得八阿哥温和的声音：“起来吧。”
八阿哥的府邸很大，夜间瞧来不甚清楚，但是园林布局大开大阖，气度恢宏，显是建园之人胸中颇有丘壑。我不暇细顾，心中只是盘算。
十三阿哥静默了一会儿，涩声道：“我真是莽撞……”
我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渐渐的，一切都沉寂了，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交叠着疲惫的声音。
我呆了呆，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子蹿了上来，冷笑着说：“十三爷当真是个ฐ大忙人，顾得全，管得宽！奴婢奉劝十三爷一句：是非损德，多言伤神！”说罢狠狠瞪了他一眼，甩手要走，胳ฑ膊忽然一紧ู，身子滴溜溜打了个转儿。我又惊又怒，正待挣扎，十三阿哥早握住了我的双肩，急道：“我胡言乱ກ语！我道歉！”
他一怔，哈哈大笑，笑声脆ะ朗朗的。我赶忙杀鸡抹脖地瞪他，暗示他小声些。回头望一眼，帐篷里静悄悄的，还好没有惊动良妃。
马车到了目的地，我来不及细细打量这传说中ณ的东庙宫，只顾得打扫、安置。好不容易忙完了，有心到处走走看看，想想，还是作罢了。这里地方แ小，人多，是非也多，走错一步说不定就能招来大祸，我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我的汗珠顺着后背轻轻地流了下来。悄悄偷眼看良妃，她阖目斜倚着，好像没有听见我们的对话。我稍稍松了口气，再不敢多说。碧云却兴高采烈地低声讲了一大堆。
这一觉昏天黑地，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待我睁眼一看，艳阳高照，顿时大惊失色，一下子就从床上蹦了起来。
他大笑，揽住我的腰，道：“下回还带你去杭州，把爱吃的风味儿尝个ฐ遍，要多少有多少！”他清朗朗的笑声里，有说不尽的宠溺和开怀，我红着脸，也浅浅地笑了，悄声道：“……还要去西湖泛舟，再听听——南屏晚钟็。”
良妃这儿收藏的书画极多，不少都是名家真迹，她平日里赏玩时，多是我在伺候着。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那ว些博物馆里才有的文物，我激动得头晕，后来现，其中ณ的“名家”，我十停里也就知道个三四停，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不过古人的审美观和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多少还是有差异的吧？不是说三年一代沟么，那三百年……
难道良妃另有深意？
“你怎么没随驾上岸？”嗬，这话说的，我还想问你呢。我暗咧了咧嘴，低头恭敬道：“回四爷，船上得留แ人照应着，奴婢碰巧ู儿身子不适，就留了下来。”
“呼——”我伸了个ฐ懒腰，长长出了口气儿。抬头望望天，正是二月早春，天空明净清澈，云淡风轻，迎着河面上灌进来的柔风，说不出的惬意。自我来到เ古代，还真没这么悠闲过，其实在永寿宫当值也不是那么忙，只是这样心中无事，对我来说实在是难得。
“何谓琴德？”
可弦乐本来就难学难练，入门难，精进更难。现在练习的这曲《双鹤听泉》，难度当真是不小，反正已经大大出我的能ม力了。我硬着头皮练了好几天，每次弹奏完了，良妃只有简简单单三个字甩给我：“再练练。”
袖子被轻扯了扯，我一个激灵，碧云压低了声音说：“嘴巴干嘛张这么大？”我干咽了口唾沫，陪笑说：“第一次得慕天颜，激动啊……”
一阵寂静。
我得意洋洋地抬抬下巴，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来。
那位耐着性子又等了半个月：
碧云横了我一眼，说：“别ี尽管着嘀咕了，这边事倒是完了没有？尽早儿随我过去。”
赏了一回梅花，砌了一壶碧螺春，刚抿了一口，碧云掀帘子走了进来，四顾ุ屋内，故作惊奇地挑眉笑道：“瞧不出来，你倒会享清福呢。”
那男ç子又是一怔。小菊在底下都快把我的衣裳๙扯烂了，我只是淡笑不语。她的意思我知道，虽然是上元节，一个孤身女子开口邀请两ä位陌生男ç子同席，怎么说还是有点不太矜持。可是这些假模假式的做派，对我来说形同虚设。
我摇摇食指，说：“那你可就错了。今儿买东西不在好坏，为ฦ的是意趣。这风景好坏嘛ใ，所谓‘宝马雕车香满路’，‘笑语盈盈暗香去’，说的可不就是人？但凡世间景物，落到极致，便脱不了一个ฐ‘人’字。”小菊眨眨眼，道：“我瞧小姐房里挂的那幅烟雨图，画ฑ儿里一个人没有，依小姐说，便不美了？”我点头道：“你只瞧见那ว画里无人，却不知画ฑ外有人呢。花鸟虫鱼，山水奇石，不过是作画人眼中所见，心中所感，落到เ了纸面儿上。大家之作，瞧得恰恰便是这画外之ใ人。”
以前书上看来的希腊神话，想不到这会子派上了用场。我见一屋子人听得聚精会神，低头笑了笑，续道：“——为了逃避神谕的应验，纳西索斯的母亲刻意安排儿子在山林间长大，远离溪流、湖泊、大海ร，为ฦ的是让他永远无法看见自己的容颜。纳西索ิ斯如母亲所愿，在山林间平安长大，而他亦如神谕所料，容貌俊美非凡，成为天下第一美男ç子，见过他的少女，无不深深地爱上他。然而，纳西索ิ斯性格高傲，没有一位女子能ม得到他的爱。他只喜欢整天与友伴在山林间打猎，对于倾情于他的少女不屑一顾ุ。”
一个小丫头插口道：“他既ຂ是隐居深山，又怎会有女子见到他？”
我怔了怔，倒没想到有人会在这个细节上纠缠。侧头想了一会儿，道：“山里虽少人烟，人家大约还是有的——我接着说。”轻咳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徐徐道：“纳西索斯的冷面石心，伤透了少女的心，山里的女神娜米西斯看不过眼，决定教训他。一天，纳西索ิ斯在野外狩猎，天气异常酷热，不一会儿，他已๐经汗流浃背。就在这时，微风吹来，渗着阵阵清凉，他循着风向前走。逛着逛着，迎面而来的，是一个ฐ水清如镜的湖。
“纳西索斯走过去，坐在湖边，正想伸手去摸一摸湖水，试试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谁知，当他定睛在平滑如镜的湖面时，看见一张完美的面孔，不禁惊为天人。
“凝望了一会儿，他觉，当他向水中的美人挥手，水中的美人也向他挥手；当他向水中ณ的美人微笑，水中的美人也向他微笑。但是，当他伸手去触摸的时候，那美人便立刻消失了；当他把手缩回来，不一会儿，那美人又再出现，并情深款款地看着他。
“纳西索斯当然不知道，浮现湖面的其实就是自己้的倒影。他竟然深深地爱上了自己的倒影。为ฦ了不愿失去湖中ณ的人，他日夜守护在湖边，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纳西索斯还是不寝不食、不眠不休地呆在湖边，甘心做他心中美人的守护神，他时而伏在湖边休息，时而绕着湖岸漫行，但目光始终离不开水中的倒影，永远是目不转睛地凝望湖面。
“终于，神谕还是应验了。纳西索斯ั因为迷恋自己้的倒影，枯坐着死在了湖边。”
小丫头们都露出了不忍之ใ色。我环顾一圈，微微一笑，道：“故事还没说完呢。——仙女们知道这件事后，伤心欲绝，赶去湖边，想把纳西索ิ斯的尸身好好安葬。但是，纳西索ิ斯惯坐的湖边，除了长着一丛奇异的小花外，空空如也。原来，上天怜惜纳西索斯ั，把他化成了水仙花，盛开在有水的地方แ，让他永远看着自己的倒影。而那ว丛奇异的小花，清幽脱俗而高傲孤清，甚为美丽ษ。为了纪念纳西索斯ั，大家就把这种花命名为ฦ‘水仙’。这亦是水仙花为何总是长在水边的缘故。”
这个ฐ故事当然没人听说过，众人怔怔坐了一会儿，忽然醒悟，一时七嘴八舌，千奇百怪的问题都砸了过来：“为什么没人告诉纳西索斯ั他看见的是自己呢？”“他的父母呢？怎地不告诉他？”“他何不随身带一面铜镜？”……
我头昏脑胀，哭笑不得。硬着头皮胡乱ກ解说了一阵儿，正要告饶，门上忽然几声轻响，一人尖声道：“语禾姑娘在么？奴才小福子，奉命给您带话儿来了。”